皇宫内静谧得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庙堂里悄无声息,天边泛起的亮光黯淡而朦胧。
晨风吹拂而来,树叶沙沙作响,可这反倒让寂静愈发浓重。
夏日的早晨带着一股热气,热气之中又透着丝丝凉意。
蝉鸣在这闷热的环境里散开,时不时还会传来几声鸟叫,鸟儿飞过,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婉妗一夜未眠,双眼酸涩,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把她叫到皇宫里审问的,无非就是伤人的缘由、伤人的手段,以及当时的具体状况。
这些都并非关键所在,关键在于她所使用的那把剑。
这是那把剑第一次沾染鲜血,此事可非同一般。
婉妗一口咬定,当时听闻他们要对学堂里的人不利,心急如焚之下匆忙赶过去,看到那场景就昏了过去。
而后便一直处于无意识状态,期间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
“郡主,仪式还未完结,不可有半分松懈。”天师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婉妗点点头,朝着神像俯身,心里暗骂道“老神棍”。
“此次乃是神明降世附身于郡主您,为人间扫除奸佞邪恶,这可是天大的功德,郡主可莫要轻慢。”天师滔滔不绝地讲着,“前几年算出郡主您的命格,如今看来定然没错。”
婉妗没有作答,只是看似恭敬地对着神像双手合十,闭眼默默祈愿。
天师仍在喋喋不休,可婉妗却面无表情,仿若未闻。
“您模样活脱脱的仙子下凡,生来便与众不同。”天师又说,“郡主可莫要辜负了上天的厚爱。”
仪式持续进行着,祈福者们双手合十,口中不断念着祈福的话语,声音高低交错,此起彼伏。
周围香烛燃烧,香烟一缕缕地升起,缓缓地在空气中飘荡、缭绕,淡淡的檀香味弥漫开来。
等到天边彻底泛起鱼肚白,天光大亮之后,天师这才将那冗长无比的祈福词念诵完毕,随即宣布仪式结束。
仪式刚一结束,玉馨和玉雅便急忙迎了上去,还没等她们近身搀扶,婉妗就已经从跪垫上撑着起身了。
“郡主,您还好吗?”玉雅扶住婉妗问道。
“还好,只是膝盖怕是不大好了。”婉妗扶着玉雅,轻轻揉了揉膝盖。
从仪式开始起,婉妗就一直跪着,这好几个时辰下来,膝盖早已麻木酸痛。
“待会还得去皇宫外面的那座庙呢。”玉馨说,“小姐您又要跪上好长时间,还是快些去坐下歇歇吧。”
说罢,玉馨小跑了几步,四处张望着寻找座椅。
恰在此时,阳平公主朝这边走来。
“给公主请安。”婉妗行礼,玉馨和玉雅也赶忙跟着行礼。
“仪式进行得怎样?”阳平公主问。
“天师念叨了些承蒙厚爱、天赐恩泽之类的话语,总之是说祈国即将迎来好运。”婉妗回答道。
“真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阳平公主看着婉妗,眼神平和,嘴角含笑地说道,“这个神灵当真是很特别,居然把人的首级都给斩了。”
“对于邪恶之人,就该如此。”婉妗低下头,浅笑道,“我倒是不觉得这有何不妥,邪恶之人本就该受到严厉的惩处。”
“我也是这么想的。”阳平公主轻笑了两声。“我想你也有些累了,去休息吧。”
婉妗扯出一抹笑容,目光飘向摆放在正中央的那把剑。
各种各样的问题如潮水般向她涌来,这使得她神经紧绷,确实感到有些累了。
说实在的,婉妗这次着实有些冒险。
这把剑以往从未归她所有,她也不清楚动用此剑之后外界会有何反应。
不过就目前来看,情况还不算太糟。
这把剑要是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对她而言就只是个华而不实的摆设,不过是个转瞬即逝的噱头罢了。
最好能有个契机将这把剑推到风口浪尖,能让所有人都牢牢记住,这样这把剑才能成为她手中真正有用之物。
所以婉妗才趁机利用这次机会。
在皇宫的庙宇内完成仪式之后,还得前往宫外的那座庙宇。
就是那间专门用于皇家祭祀的庙宇。
平常并不对外开放,一般而言,一年到头皇室成员都鲜少前往,也就是在平时皇家举行祭祀或者祭祖的时候才会去。
通常情况下,要前往那座庙宇需忌荤食三日,可如今婉妗隔天就得去,在皇宫庙宇内进行的这次仪式也算是检测体内是否会有什么邪祟之物附身。
为了尽可能不脱离神明的庇佑,防止有邪祟之物趁机附身,婉妗被安置在距离庙宇最近的一间房内。
玉馨和玉雅身为贴身丫鬟,自然也要一同在此。
她们喝了一大杯浓茶后在外面值守,这样一旦有任何消息传来,便能层层传递,及时知晓。
为了提神以免出现差错,婉妗也喝下了好几杯浓茶,好让自己保持清醒。
还没休息多久,便有宫女前来告知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皇宫内外的这些仪式大体相差无几,不外乎说些感恩祈祷的话语,而后众人虔诚地叩拜。
熟悉的布局,相似的流程。
庙宇之中所焚之香,是由特定的几种香料混合而成。
香燃烧时,产生的烟雾浓厚且笔直地向上升腾而起,不多时便弥漫了整个庙宇空间。
那烟雾带着香料独有的刺鼻气息,若有若无地挑动着人们的嗅觉,令人的鼻腔微微发痒。
仪式之上,古老而冗长的祭文开始被诵读。
伴随着祭文的诵读声,庙宇之中愈发显得安静肃穆,仅有诵读声与轻微的呼吸声,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驻。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师终于完成了仪式的最后一个环节。
悠长的钟声骤然响起,宣告着仪式的结束。
作为婉妗的亲人,且身份皆为尊贵之人,镶洛王与柳二公子自是会陪同婉妗参加仪式的。
他们在平日休憩的客房内落了座,身旁的人皆被屏退了些许。
“父亲,昨日妹妹的举动,着实是出人意料。”柳二公子的目光悄悄瞟向镶洛王,留意着他的神色。
“我都同你说过多少回了?昨日那是神灵附身,昨日行事之人乃是神,并非你妹妹。”镶洛王的语气里夹杂着些许不耐烦。
“是儿子的不是,失言了。”柳二公子再次试探着开口,“如今妹妹的名声可不止在那些小姐们之间流传了,这名声是越来越大,几乎整个康城都知晓了。”
“我原是盼着她能声名远扬的,只是不该是这般情形。”镶洛王紧皱着眉头说道。
镶洛王对婉妗幼年时自己的所作所为再清楚不过。
若是她的名声大噪是自己助力的,那他自然是极为乐意的。
若是她借自己之力而有所成就,他自认为能够掌控得住她。
可要是事态发展脱离了他的掌控,那可就不妙了。
镶洛王是异姓王,虽说历经数代,权力已远不如往昔,但他如今所拥有的权力仍处于前列。
他对权力之事最为通晓。
他明白,一个人一旦拥有了权力,就不会再甘愿受人摆布、任人驱使。
“父亲,妹妹如今成婚正是时候,七日之后,妹妹便要来此处居住小半年,以感谢神灵降临相助,直至除夕前三日才能回来,到了明年,妹妹的年纪就大了。”柳二公子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既然我们与三皇子的事情谈不妥,那便得给妹妹找个如意郎君。”
镶洛王揉着额头,闭了闭眼。
“你懂什么?”镶洛王呵斥道,“我费了如此多的心思,她有皇后命格,岂能随意嫁人。”
按常理来说,异姓王不应传承下去,即便传承,权力也会被逐代削弱。
能有如今的局面,全因中途出了一位皇后,她后来成为太后,又从家族中挑选了一人成为皇后。
可惜这位皇后在位不久便病逝了。
尝过权力滋味的人怎会甘心被剥夺权力。
新旧王交替。
若镶洛王能活得更久一些,一旦当今皇帝驾崩,新皇帝继位,对于他这个外姓人,必然会削减他的部分权力。
本来如今所剩权力就不多了,绝不能再失去。
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的女儿与新皇帝缔结姻缘。
“倒也不是谈不成。”镶洛王若有所思地说道,“三皇子曾对我讲,我这女儿啊,实在是不够温顺乖巧,可温顺乃是女子的美德,她太过叛逆了。”
“你去,告知你四弟,把她带来。”镶洛王挥了挥手,“我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
镶洛王侧首看向柳二公子,见他脸色有些不佳,便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晓你与他不合,以前我还为他责打过你。”镶洛王说,“你虽并非我亲生,但你是我堂兄之子,你我血脉相连,我心中是向着你的,责打你也是恨铁不成钢,你毕竟是世子,又是我最大的孩子,我盼着你更有出息一些,你可莫要心存芥蒂。”
父亲的赞许,是男人最为渴望之物。
柳二公子从未敢直视镶洛王的眼眸。
“儿子明白,父亲。”柳二公子恭敬地回应,“儿子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