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不知诸位是否听说,关山月头牌宋袅袅小姐荣登花魁之位,今日酉时游街赏玩,以示庆贺!”
“关山月许多年不曾出现艳压群芳的魁首了,此话当真属实?”
“这如何作假,两月之前那赵娘子便放出了消息,今日游街那一条线全是市人商贩,可谓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这位兄台说得是,光是那新晋之夜扣门砖便抵得上城中心的一座宅邸了。”
“如此说来,我亦欲一睹宋姑娘芳容为快了。”
……
与此同时……
“砰——”
子弹出膛声破空,直直朝着城郊巷子尽头的一个黑衣人袭来,那人手持一把红色大刀,如嗜血般骇人。
黑衣人见持枪的人群来势汹汹,走到绝路避无可避却也不慌张,只迅速调转身子,持舐红刀迎着子弹下劈,掀起的阵阵气浪竟将高速的子弹生生拦下,随后子弹顺势调转方向,朝着对面飞去。
“噗”地一声没入为首之人的腰间,连带着周边血肉也搅碎了,隐隐可见白骨,惨叫声方才后知后觉地响起。
“妈的!胆敢坏老子好事,穷巷子末路!看你还往哪里跑!兄弟伙给他尝尝厉害!”一个面带刀疤的男人恶狠狠放话道。不知是只有会用枪的唯一一人倒下了,还是绿林豪杰崇尚纯粹的肉搏之美,众人挥舞着十分原始的棍棒气势汹汹地向前冲,总之没人继续持枪。
黑衣人闻言勾唇一笑。
“去你娘的劳什子好事,是指拐带姑娘卖去勾栏大山?还是将小孩皮剥了换上狗皮供人取乐?”黑衣人脚下一动,以巷子两边朱墙为借力,三两下如蜻蜓点水般跃到一群人后方。
抽出舐红刀堪堪一震,摄人的气势恍凝成若实质向拐子们袭来。
“这等有损阴德之事还是及时收手为好,否则下了地府也是刀片油锅伺候,今儿个你姑奶奶我便帮你们早日赎罪去!”
攻受之势瞬间调转,穷途末路被包围的,翻到成了一群凶悍恶徒。
巷子地形向来适合包抄,在绝对武力之下,不消片刻,便只剩下了遍地呻吟,横竖一片。
黑衣人本想嘲讽几句,却听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快速靠近。
黑衣人眉头一皱,不爽道:“居然引官府的人来,果真无赖,没意思。”
未等她再踹几脚泄气,稀稀疏疏几颗子弹便对着她招呼。可惜准头不太行,一个都没中。
黑衣人一跃而上,轻盈无比地翻过了高耸的朱墙,可见先前穷途末路什么的,不过是诱敌深入的借口而已。
“往那边跑了,分头给我包抄!”且不说真正何如,军阀们光是手头样式,便比先前的拐子们看起来专业些。
然而事与愿违,那黑衣人轻盈无比,在参差起伏的檐墙间灵活穿梭,那叫一个如履平地,堪称猿人转世。
军阀们出警,遇到软的作威作福尚可,一旦碰到个硬的,便难以做出有效应对,最后回到警署,口供一致对外,再随便拖几个没钱打关系的替死鬼,事情也就了了。
所以警署们气势汹汹地持枪逮捕狂徒,却连狂徒的背影都没够着。
“报告队长,我看到人往那边去了,我去追!”一个声音在浑水摸鱼的氛围里十分突兀地响起,未等被称作队长的人说什么,那人纵身一跃,抄黑衣人逃跑路线的捷径追了上去。
只留下队长气急败坏的声音:
“林建邺!你又擅自行动!简直目无法纪!无法无天!”
……
松柏年身着黑衣,深知官府人是个什么尿性的她,没跑多远便放慢了脚步,心情大好地扫视街上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之象。
松柏年负刀而立,突然觉得今天的街市与往常氛围不同,大多数都好像朝着一个方向流动。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她在城外蹲了两个个月的点,难道已经分不清年月日了吗?难道是传说中的老年痴呆提前来临……
没等松柏年那如九重案上的绣球般跳跃的思维飞到城西关去,一个身影便直直地向她袭来。
松柏年余光瞥见来人,惊诧于有人能追上自己的同时,侧身闪避化解了追上来那人来势汹汹的一击,随后顺势重重一拳,直接将反应不及的来人打下房檐。
“看来新官府里头也不全然是些废物,还是有个稍微中用的。”松柏年看着人大概死不了,收回视线就要离开。
却不想林建邺又挣扎着爬了起来,也意识到眼前黑衣人绝非一般肇事者,是个难搞的危险分子,因此也不像先前那样破绽明晃晃的显露出来。一时间,竟然和没出刀的松柏年纠缠了好几回合。
“我手中舐红宝刀专斩作恶多端、为虎作伥之人,念你不明就里,快些退去,免得白送性命。”松柏年借着小巷拥挤繁多的放置物同林建邺周旋,奈何那人全然不顾,只一味出招。
“……啧,可惜是个有病的。老娘才没空和疯子过家家哩。”松柏年作势卖了个破绽,一巴掌落到林建邺胸口上,将人撂倒在墙角。
“走着!”
松柏年戏谑地勾起嘴角,不轻不重的一拳落在林建邺倚靠的墙上。
便只见尘埃四起,一面墙轰然倒塌,惊起了周围人群的一片惊呼、叫骂之声。而倒下的墙面恰巧将新晋警长先生给压得严严实实,露出了粉墙黛瓦后面几个戏蹴鞠的少年。
中间一个少年愣愣地接着被踢到怀里的蹴鞠,和松柏年打眼瞪小眼不到片刻,随即发出尖锐爆鸣声。
趁松柏年大脑被尖叫声充斥肆虐之时,少年惊慌失措地将蹴鞠精准往她脑门儿暴扣,警长先生用尽全力都被没碰到一根头发丝儿的墨家墨子,被小朋友用脚球招呼脸。
松柏年一边安慰自己不和小屁孩计较,一边脸黑将蹴鞠往城中心一拍——
呵,没眼力见的球,飞了活该!
身着华丽彩衣的蹴鞠“咚”地一声跳进一个水缸里头,并慷慨地赏了旁边打水的妇人一身水。
“哪家的短命鬼乱扔东西,我去你的!”妇人将蹴鞠声情并茂地送上空中,以完美的抛物线击中不知名书生手头的书。
“有朋自远方来,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瑾……啊!我的书!”
……
“三菜一饭一汤一共八两七钱六分五毫四厘,客官记账还是银票……哎哟喂!我的命根儿嘞!哪儿来的破球!麻利地给我扔外边儿去,别打搅了我做生意,撞坏了今天的财运怎么办!”
……
“\袅袅/\袅袅/\袅袅/……”
“\袅袅/\袅袅/\袅袅/……袅袅看看我!……哪儿来的蹴鞠!袅袅接着!”
……
“诶?有只漂亮的蹴鞠!嘿嘿,宋姐姐是没空接了……”
游街队伍里跳舞的少女将蹴鞠在指尖灵巧地转了几圈,眉眼间横波入鬓,转盼流光。蹴鞠里面跟随少女动作晃动的铃铛哗哗作响,和少女的笑声相称,好不动人。
少女在花车间折腰戏蹴鞠,最后小腿带着脚尖一勾,蹴鞠伴随着铃铛声落入队伍前方一个奏着古筝的一个少女手头。
那少女一手以巧劲儿接下蹴鞠,单手抚筝调子气息依旧分毫未乱。若含丹朱似的唇角微勾,顺手将蹴鞠递给身后花车内依稀掩映的妙曼身影,笑道:
“你赵姐姐我呀,也是沾到袅袅的光了。”
“就你净会取笑我。”花车间轻纱交织,车间人声音婉转柔和,如三月水乡的春风般。身姿若隐若现,半掩的面容露而不全,待人欲细看之时又朦胧无比,勾得人欲进不能,欲远不舍,遐想无限。
“就是,分明上次咱们乐楼游街的便是赵姐姐,一曲红绡不知其数,比之袅袅姐也是分毫不差。”戏球少女娇俏道。
“好个泠瑶丫头,就你一张小嘴儿最会讨人喜。”
被称作泠瑶的少女做个鬼脸,随后在篮子里抓了一把瓜果蜜饯,向空中奋力一撒,闻声而动的小孩子们活像池子里撒了鱼食的锦鲤那样,哗啦啦地围了上来互相争抢。
“铛——”
城外白水寺的敲钟僧人按时上工,百年老钟浑厚的声音在城内如涟漪般层层荡开。
……
花魁小姐从花车内伸手将蹴鞠抛向人群,蹴鞠在阳光下翻滚,给五彩缤纷的穗子和竹蔑都镀上了一层金色。
此时翻滚而来的钟声刚好配合着人声喧杂,像是给空中自由舞蹈的彩球配上曲韵味悠长的伴奏。
众人只听花魁缓缓开口道:“彩球绣祥……”
众生起坐喧哗,纷纷将手伸向蹴鞠。
“地无四方,民无异国……”
蹴鞠仿佛故意作弄人似的,在人们指尖辗转腾挪,飘动的穗子像在刀尖翩翩的舞者。
“鬼神降福,四时充美。”
一个抢到蹴鞠的人面露兴奋之色,将彩球高高举起,开怀大笑……
………………
“娘了个狗皮膏药的,这他妈莫不是疯狗投胎在世……哎,我说,做做样子就得了,再纠缠下去,你皮实倒是无所谓,伤到花花草草,一砖半瓦什么的怎么办?”松柏年一双嘴皮子不停,俨然忘了自己才是搞破坏最给力的那个。
“哼!伤人歹徒,鬼鬼祟祟。现在立刻束手就擒!”挂了点彩从废墟里出来的林建邺仍旧坚持不懈。
松柏年见疯狗终于开口了,继续说道:
“您嘴皮子一张一碰就成了我伤人,那伙人做人口生意的时候,手段可没我温柔。您闲的蛋疼不先料理他们,反倒为难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路人!”
“谁知道你是不是同贼人蛇鼠一窝,因为利益而动手,况且那伙人自有人监管,我要做的只不过要求你配合调查罢了。”
“哼,既然如此,我便陪你玩玩。”说罢蹲下身拾起墙边被人落下的一根狭长的竹蔑,原地挥舞两下,摆了个剑势,轻笑道:“请。”
林建邺闻言眸色一暗,再次挥舞起手中做工算不上多么精致的剑,同松柏年在闹市上缠斗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林建邺额角汗珠不断滚动,却越来越心惊,因为他发现对面人挥舞着一根简陋的竹蔑长条和他手中的铁链交锋却丝毫不落下风,反而他时不时被击中几下,如果对方用的也是相同的铁剑,那么他身上势必挂彩。?
林建邺大喝一声,举剑朝松柏年高高砍去,松柏年手里没有只有一根软趴趴的竹蔑,在大开大合的攻击之下,没有任何与之相当的东西,因此只能侧身闪开。
瞬间“咔”一声,刀剑落在松柏年背后的酒桌上,年久的陈木应声而裂,松柏年趁桌上酒具因为惯性没有完全跟着木桌掉在地上碎成渣渣之前,不慌不忙地接住一只酒壶,同时另一只手腕间用力,挥舞着竹蔑将一只坠落地酒盏挑向空中。
说时迟那时快,林建邺还没来得及起身,只觉得颈间一疼,松柏年便已经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后,只一抬手,酒盏不偏不倚的落在松柏年手上,然后施施然托起酒壶将酒盏满上。
林建邺脖子上的裂口处渐渐渗出细密的小血珠,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微微侧头,在余光中看见松柏年丢下满是剑痕的竹蔑,一跃上房顶,林建邺看她沐浴在阳光中,支起腿将烈酒一饮而尽。
“这么害怕做什么,我呢,是非分明,那掉小伤口死不了的!有没有吓尿了啊!”松柏年嘲笑道。
林建邺闻言抬手摸向脖颈处的伤口,果然,那只是一道不深的伤痕,充其量就是比擦破皮严重那么一点点,连受伤都算不上。但位置却足够重要,对方显然是在借这种方式告诉他:你不是我的对手,用不上刀剑之类的武器,随随便便一根竹蔑也可以要了你的命。
松柏年看他呆愣半天不说话,估摸着是被吓傻了,撇了撇嘴提起酒壶转身就要离开。却不想刚慢悠悠地迈出没几步,只听几声机械嵌合之声响起,“嘭!”地一声,松柏年脚边瓦.片顿时炸开,不过好在她也不是吃素的,只要不是密集的弹雨,躲几颗子弹自然不成问题,更遑论人体描边大师一样的枪法所炸开的子弹呢?
松柏年垂眼看去,只见林建邺手中的枪还冒着白烟,松柏年立刻脚底抹油:“真理!你小子作弊!我不玩儿了再见!”
有个叫古人的老头儿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知道是不是孙子也说,三十六计走为上。所以,战略性撤退也是一种策略!
她蹬得瓦片哗哗作响,提起速度想要将人甩掉,不知道是不是捕快职业病使然还是林建邺天赋异禀,林建邺虽然枪法奇烂,武力值也十分低下,但追人的本领还真不赖,缀在后头甩都甩不掉。
松柏年一阵牙酸,倒霉催的,遇上个头铁的,偏偏她自己还不是那么占理,把人直接打残又觉得未免可惜,只得暂避其锋,准备找个地方遁了。
忽然松柏年听到到耳边嘈杂声越来越大,丝丝缕缕的音乐声和觥筹交错声在耳边盘旋,果然,如果今天不是什么节日,那么城内某处地方必然发起了大型活动。
松柏年循着声音跑去,因为一直在飞檐走壁,相对来说地面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反倒对她造不成那么大的阻力。看见前方有阁楼笙箫鼓乐音,通衢越巷,内里热闹非凡,松柏年一看人员众多,正是浑水摸鱼的得天独厚之地。再一看楼阁招牌:
关山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