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yra遇见Benny时这男的已经神志不清，冬季的芙蓉安可以靠冷空气杀人，她也不是没见过遭冻死掉的街头尸体，说真的，Benny和他们没两样，零度算温暖的地界他却只穿了件看着挺薄的黑色套头衫配藏青羽绒马甲，下身的牛仔裤夏季穿也不为过，嘴唇跟额头上有没抹干净的血。早四点的街头，她环顾四周也没见到人，热心市民，那绝对不是她的作风，但靠在灯柱上的这个人——通俗一些、简明一些来讲，外形是她的菜。而且还有点眼熟。

    等到她蹲下去端详那张脸，还没有用眼睛判断出来人的死活，就先想起来昨晚，那是她自己对面前人感到有些印象的源头。八小时前。八小时前，共唱There Is A Light That Never Goes Out的响声装满了她的住房，虽然楼下聚会的人们本意不是吵死一个无辜女孩。总之，Lyra刚睡下不到半小时就满怀怒气地起床，踩着白靴子噔噔噔下楼。不过她新买的鞋很好看，意识到这点后，Lyra的烦躁跟怒火都消散不少。她走路有点不稳，扶着墙出现时，Mia先从陶醉的歌唱里脱身，她照着脑袋扇了身边的——Cherry?Jerry?Harry?扇了一巴掌。

    “你都把小妹吵醒了。”

    Cherry——Lyra终于想起来堂哥的名字——看了她一眼，很无力地说：“好吧。”

    他走过去，揽住Lyra的肩膀，把她半胁迫揽着往一个地方走，她们到了吧台，堂哥钻进去，再拿着一玻璃杯牛奶出现，就好像Lyra下楼只是为了喝点东西。室内还是吵个没完，门外也差不多，播放器和音箱喋喋不休地循环爵士乐，Lyra猜测今晚聚会主题大概是咆哮的二十年代吧？她还没清醒过来，看了一眼牛奶，感到莫名其妙，然后瞪着堂哥。

    Cherry很冷静，如果不是酒气重，几乎看不出这个酒鬼刚刚喝了几瓶子：“你喝点牛奶应该能睡好些。”

    “你放安眠药了？”

    他摇摇头。Lyra无力地露出一个讥笑。

    “或者，嗯……”Cherry思考，“让Kelly送你去旅馆睡吧？今晚是Roaring Twenties夜(Ting觉得自己猜东西真是强)，我们都很吵，而且欢乐不停。Kelly开车很稳，这很刺激，吊灯好看不？那是……”

    Cherry终于开始和音箱一样烦人，这是他醉酒的表现，Mia不然，她什么时候看起来都不像没喝酒的人……Lyra肯定了堂哥，她选择性的倾听，回答：“那很好。那让Kelly载我吧。但是她没喝吗？”

    Kelly到底喝没喝，这个问题的答案Lyra到最后也不清楚。因为她身后冒出两个头破血流的男人，有人干起来了。迷糊的Cherry用力睁眼闭眼，接着到她身前，面对着那两个人。一个，Lyra认识，是堂哥的小弟，另一个，她没见过，发型很可爱。Cherry直接了当地上去，一瓶子砸给那人，他酒后下手全无轻重，Lyra一时间有点胆战心惊，担心那人会当场被杀死，事实是没有，他不仅没有被砸死的倾向，还一拳挥向Cherry，这场斗殴人数一下子增多了，惊人的是一方孤立无援，陌生男似乎是一个人来这玩。

    Mia拉过Lyra的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费力挤过人群到了她身边。她拉着她，让她上楼继续睡。

    “好消息是，男人们要走了。他们会把挑事的扔到街上。”Mia眨眨眼，“你可以睡个好觉了，Lyra。我可以睡在你旁边吗？Cherry一会恐怕就要满身味道了。”

    “好。我等你。”

    三点钟，Lyra就醒过来。她想起来要去酒馆找朋友，这是约好的，她却忘了，但凌晨三点赴约，只会被当成去晚了点。她没怎么挣扎就接受了，起床，穿上高腰裤和高领毛衣，一件黑暗里勉强能藕断判断出颜色的鲜红夹克，从熟睡的Mia脖子上拿下金环项链给自己戴上，走了。出门时，她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只戴了一条项链。

    俱乐部没找到人，调酒师Vic说Isa半小时前刚走人，Lyra用这的座机给朋友通电话，重新约好今晚见才离开，她走过一条街道，按照近路返回堂哥的店。在这，她瞥见一个急匆匆来时没看见的东西，一个倚靠着路灯柱子的陌生人，她蹲下来看他，记起来何时见到他第一面后，靠试探鼻息判断出他还活着。

    好消息，她的堂哥不用再入狱。更好的消息，这个现在看来长相不错的可怜兮兮的男人微微睁开眼睛，他似乎要竭尽全力才能挪动一点点头，微微面向他身边的人。Lyra想到，这是个惹事的人，虽然她不知道那场打架究竟是什么事。和意识不清楚的人互动，她很有经验。十三岁前，她都和堂哥住在一起。Cherry那时二十岁，帮老大打地盘常常把人弄晕，Lyra好奇或者没事干时会用手戳戳他们，或者和睁着眼睛的随便说点什么。她此时运用起十三岁时的记忆，把手掌放到他的头发上，几小时前被她用可爱形容的发型现在看着惨烈。

    人的身体是奇妙的造物，Mia是医学生，她经常这样说。Lyra惊奇地发现，这人原本没什么起伏的身体在睁开眼苏醒后，由于寒冷，开始发颤。

    他竟然还能醒来，而非被冻死在这个鬼地方。他的视线始终对着她的面孔。Lyra安抚性地抚摸他的头发，力道不算特别轻，她基本把他当成流浪动物摸了，几十秒的时间，他颤抖得不再那么厉害，人体真是奇妙的造物，因为寒冷并没有减轻分毫。Lyra知道自己绝不会把红夹克披到他身上，她对此感到一点遗憾。

    她的手用了些力气，拽起他的棕发，同时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个人，企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些吃痛。如果他的神经系统复苏。

    他眯起眼睛，这没什么。有意思的是，他又重复起起伏较大的那一种颤抖，Lyra咬住嘴唇：他在害怕我。这是肯定的。她在这个早晨对待这个无助的人的态度，很反复无常。她自得地笑了一点。觉得他和玩具一样。

    她几乎想扇他一巴掌，看看他会作什么反应，流露出什么神情，是否会竭力瑟缩躲开也许发生的欺凌，在酒馆很无畏不羁的这人也会由于恐惧发抖更厉害吧。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但Lyra很仁慈地没有这么做，因为这个行为不善良，或者说她不愿意扇他然后离开，等着第二天收到芙蓉安又冻死流浪汉这种报道出现在报纸页上，考虑到她准备和他换个地方说话，准备和他有个未来的交际，实际上，如果她没有这种准备，压根不会停下来，不会看他。她转身，去了平时常住的旅馆，订了一间一楼的房，额外给正在看球赛的老板塞了五十。过了一会，老板把人弄过来了，被她推到沙发上。老板临走狐疑地看着熟客，就好像这里即将发生一场迷·奸。Lyra礼貌地笑了下，大约昙花一现那么短暂。

    她把旅馆放在高柜里的被子拿出来，平放到沙发上的人的身上。她不再看他，因为迟来的困顿和疲倦使她想要再睡一觉。那条硕大的金子被她褪下，Lyra把它用去锁人：她跪在柔软的地毯上，心里面知道这地脏透了，却没有可以换下现在下装的新裤子。她几乎要瘫在那个矮脚沙发上面了，在此之前，她先随意地为那个男人上锁，用项链扣住他的双手，扣在沙发凸起的一侧圆扶手上。做完后，她站起身脱下红得刺眼的夹克，倒进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