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结着厚厚的冰层,倒映着满天星斗。林静书坐在长椅上,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霜。周云舟在她身旁调试着相机,手指冻得发红却浑然不觉。
"要来了。"他突然低声说。
天幕边缘泛起一抹幽绿,起初淡得几乎以为是错觉。那光芒渐渐晕染开来,像被风吹散的薄纱,在夜空中舒展开来。翠绿的光带夹杂着淡紫的流彩,在深蓝色的天幕上蜿蜒流淌。
林静书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极光越来越强烈,忽如瀑布倾泻,忽如丝绸缠绕,变幻莫测的光影将整个冰湖都笼罩在梦幻的光晕里。
"比想象中还美。"周云舟轻声说。他放下相机,转头看向她,极光映在他的眼眸中,像是落进了整片星河。
林静书望着他的侧脸,忽然想起大学时某个深夜,他们挤在图书馆的角落复习,台灯的光也是这样柔柔地映在他脸上。那时的周云舟信誓旦旦地说,毕业后要带她去看世界上最美的极光。
"冷吗?"他问,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片梦幻。
她摇摇头,却在他递来热茶时没有拒绝。温热的杯子捧在手里,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极光在头顶舞动,时而如瀑布倾泻,时而如薄雾弥漫。周云舟忽然指向天空:"快看!"
一道特别明亮的极光划破长空,在最高处炸裂成无数光点,纷纷扬扬洒落下来。那一瞬间,整片冰湖都被映成翡翠色,连飘落的雪花都染上了淡淡的光晕。
在这片绚烂的光芒中,林静书转头看向身旁的人。周云舟仰望着天空,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睫毛上结着细小的霜花。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喉间。
远处民宿的灯火温暖如豆,像是这广袤冰雪天地间唯一的归宿。极光仍在流淌,而他们就这样并肩坐着,在漫长的阿拉斯加冬夜里,各自怀揣着无法言明的心事。
夜风拂过湖面,带起细碎的雪粒。林静书望着天边变幻的光芒,忽然希望这一刻能永远停留。
极光如同流动的丝绸,在夜空中无声地铺展。林静书望着那片绚烂的光芒,忽然觉得胸口发紧。
"云舟。"她轻声唤道。
"嗯?"他转过头,极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像是落进了整片星河。
林静书攥紧了手中的毛毯边缘,指尖微微发颤。她该告诉他了,告诉他那个已经决定的婚约,告诉他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可当她望进他的眼睛,所有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里。
"没什么。"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只是想叫叫你。"
周云舟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伸手,轻轻拂去她发梢上落着的雪花。他的指尖擦过她的脸颊,带着微微的凉意。
"我在这里。"他低声说,声音几乎淹没在夜风里。
极光在头顶流转,变幻着形状。林静书望着那片光芒,忽然想起大学时他们一起看过的一部纪录片。片中说,极光的出现需要太阳风与地球磁场的完美相遇,是转瞬即逝的奇迹。
就像此刻。
就像他们。
回民宿的路上,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周云舟走在她身侧,手中的提灯在雪地上投下摇晃的光影。
"明天..."他刚开口,又顿了顿,"明天想去冰钓吗?听说湖里有北极鲑。"
林静书望着远处民宿的灯火,那暖黄的光在雪夜中显得格外温暖。她该拒绝的,该告诉他明天就要离开,该结束这场不该继续的旅行。
"好啊。"她听见自己说。
周云舟的脚步微微一顿,提灯的光晃了晃,照亮了他嘴角扬起的弧度。
"那说定了。"
夜风卷着雪花掠过,林静书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但民宿的灯光越来越近,如同一个无法逃避的现实,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归来。
晨光渗进房间时,林静书正将最后一件毛衣塞进行李箱。阿拉斯加特有的冷蓝色光线在地板上投下窗格的影子,她盯着看了很久,直到听见楼下传来煎培根的滋滋声。
周云舟站在厨房里翻动着平底锅。
"早。"他头也不回地说,"咖啡在桌上。"
林静书端起马克杯,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老太太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两个牛皮纸包:"路上吃的。"透过纸包能摸出姜饼的形状,那些刻着爱心的小饼干。
雪地车在道尔顿公路上平稳行驶,窗外是被阳光照得刺眼的雪原。周云舟望着远处起伏的山脉,突然说:"其实我知道。"
林静书的手指僵在安全带扣上。
"从你收拾行李时就在想,"他的声音很轻,"这次回去后,我们是不是就..."
雪地车碾过一块碎冰,颠簸打断了未竟的话语。
三万英尺的高空。
机舱里的灯光调得很暗。林静书盯着小桌板上晃动的饮料,橙汁里漂浮的冰块正在慢慢融化。
"我要结婚了。"她突然说。
周云舟正在翻杂志的手指顿住,纸页停在某张极光照片上。
"是周怀山。"
机舱里传来轻微的颠簸提示音,空乘开始回收餐盘。周云舟慢慢合上杂志,塑料封皮发出轻微的脆响。
"我猜到了。"他转头看向舷窗,云层之上能看到北极星微弱的光,"那天在滑雪场,你接电话时我看到了来电显示。"
林静书握紧了橙汁杯,冰水顺着指缝流到腕表上。那是周云舟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表盘背面刻着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
"所以这次旅行..."
"是我偷来的。"周云舟接过话,嘴角扬起一个她熟悉的弧度,眼里却盛着从未有过的疲惫,"就像大四那年,我们翘课去青岛看海。"
飞机突然遇到气流,剧烈颠簸起来。周云舟的手下意识覆上她的手背,又很快收回。安全带指示灯亮起,像某种无情的宣判。
"睡会儿吧。"他调暗了阅读灯,"还有十个小时才到上海。"
林静书望着他闭上的眼睛,睫毛在苍白的机舱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她轻轻打开老太太给的纸包,姜饼上的爱心已经碎了,只剩半个歪歪扭扭的弧度,像极光消散前最后的残影。
窗外,北极星渐渐隐没在云层之后。
自动门缓缓开启,林静书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接机人群中的母亲。林母穿着驼色羊绒大衣,发髻挽得一丝不苟,却在看到女儿时,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妈。"林静书轻唤了一声,声音有些哑。
林母快步上前,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指尖:"回来就好。"她的目光在女儿脸上停留片刻,又越过她的肩膀,看向推着行李车走来的周云舟,微微颔首:"周同学。"
周云舟礼貌地点头:"阿姨好。"
自动步道缓缓移动,林母的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没急着问女儿这次突然离开的事,只是轻声说:"你父亲这几天都没睡好。"
林静书的手指微微收紧。
"但他不是气你,"林母叹了口气,"只是担心。"她侧头看了眼女儿,"林家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你父亲……有他的苦衷。"
玻璃幕墙外,上海的冬日阳光苍白而冷淡。林静书沉默地听着,余光里,周云舟走在另一侧的通道,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
走到转角处时,林母突然停下:"我去买瓶水,你在这儿等我。"她轻轻捏了捏女儿的手,眼神示意了下不远处站着的周云舟,然后转身离开。
周云舟走了过来, "还好吗?"
林静书点点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低声道:"你呢?"
他扯了扯嘴角,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老太太给你的。"
袋子里是两枚手工木雕的雪花,纹理清晰,其中一枚背面刻着小小的"L"。
"本来想……"周云舟顿了顿,最终只是说,"收着吧。"
坐进车里,林母递来一杯热茶:"暖暖手。"
车窗外的景色缓缓后退,林静书望着机场航站楼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视野里。
"周怀山昨晚来过家里,"林母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带了份项目书给你父亲看。"她顿了顿,"那孩子……其实不错。"
林静书转头看向母亲。
"年少有为,私生活也简单,"林母斟酌着词句,"比起那些纨绔子弟,至少是真心想经营好两家的合作。"她轻轻握住女儿的手,"你父亲虽然固执,但他看人的眼光……向来很准。"
林静书低头看着掌心的木雕雪花,指尖摩挲着那个小小的"L"。
"妈,"她突然问,"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林母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静书,这世上有些路……走上去就不能回头了。"
车驶上高速,上海的夜色渐渐笼罩下来。林静书靠在窗边,看着路灯一盏盏亮起,像是永无止境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