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帝好，我是新入职的仙侍卓尔。”卓尔刚才远远地偷看过鬼帝一眼，现在走近了，反而恭敬有礼地垂着目光。
鬼帝将鱼食递给厅长，嗓音如水清心，带着自然的灵力波动，“抬起头来。”
卓尔没什么灵力，刚从鬼司升上来，魂力没什么长进，他想抬起头，发觉他没这个能力。
“我，我魂力低微，抬不起头。”说这话，卓尔有些不好意思，想不通鬼帝到底出于什么样的考虑，非要从城隍庙考取仙侍，难道天宫魂力高的鬼差不香吗？
厅长闻言，骇得急忙解释，“鬼帝，是属下失职，没能及时将他的职务职级提上来，才出现这样的纰漏。”
“无妨。”鬼帝挥挥手让他退下，厅长忧心地看了眼卓尔，乖乖退出了院落。
卓尔眉心只觉暖暖得，一股冬日暖阳从窗户外照进来，周身温暖如春。这股灵力异常得熟悉，与此同时，画面中闪出一个画面，那是一个吻，一个缠绵而温柔的吻。
正在卓尔惊叹自己的初吻被莫名其妙夺走的时候，罗渊正好听到了卓尔的心声，眉头紧跟着皱了起来。
“现在可以抬起头来了吗？”
可当卓尔真的抬起头，罗渊的脸显而易见地又沉了几分，因为他听见卓尔心里想：鬼帝看着还算和善。
仅此而已。
没什么相聚的喜悦，卓尔毫无杂质的双眸里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罗渊，没什么太多的情绪，倒像是为了工作好好记住罗渊。罗渊特意隐瞒了那么久，还弄了个莫名其妙的遴选，最后换来的只有这句话，甚至没有看到之夜就是罗渊的错愕。
难不成……
“听说卓尔今天过来报道，我特意来祝贺。”
卓尔转眼看到了熟人，整个木讷的脸庞瞬间鲜活起来，仿若瞬间迎着春光绽放的牡丹花，“奇迹，你怎么在这？哦，对了，你是神仙。”
这才是罗渊期待的重逢，也是一般人再遇见时应有的表情。
也就是与他而言，在卓尔心中并非重逢。
胸口似是闷了块巨石。
“你去做今日的午饭吧。”罗渊吩咐。
卓尔闻言，在罗渊面前乖巧应下“是”。却又在转身的时候，朝奇迹做了个“我走了，待会找你玩”的表情。
早晨和煦的神色已经彻底铁青，罗渊瞪了眼奇迹，转身进屋，整个院落似乎都陷入了寒冬。
奇迹进了屋里，冷得打了个寒颤，难以置信地回身望了眼万里晴空上疾风吹来的一大朵乌云，“生气了？”
“没有。”罗渊抓起热腾腾的茶盏，还没到嘴边，茶盏已经成了冰，喝不到茶，罗渊将茶盏扔回桌上，一声不吭靠在懒人沙发里。
奇迹无奈摇摇头，端起那碗冒着冷气的茶盏，泼到屋外，“赶紧走吧。”那些水分子像是听懂了话，一个个小水珠从地上跳起来，一溜烟钻到头顶的乌云里，奇迹挥挥手，乌云被疾风再次催动，去了远方，再也憋屈不住，呜呜咽咽哭泣起来，坠在地上重获了自由。
送走水珠，奇迹回过头来，坐到罗渊对面，“怎么了？心心念念帝位回来了，卓尔也回来了，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你没发现他有什么不一样的？”罗渊双指支额，脑海里全是卓尔天马行空的吐槽：这个鬼帝好像哪里见过，这就是传说中新的鬼帝吗？第一眼看着还行，怎么说变就变了呢，性情阴晴不定的样子，所以第一名直接放弃，就知道能轮到我的都不是什么好事。真是败给新鬼帝了，厨房在哪里啊？鬼帝也没说要吃什么，对了，厅长说他喜欢吃鱼，那是红烧还是清炖还是蒜蓉还是炸鱼还是生鱼片……
念头像机关枪一样，一阵狂轰乱炸罗渊的脑袋差点炸开。
天空忽然一声巨响，与此同时正在找厨房的卓尔吓得后背靠在墙上，差点跪了，念头总算刹住了。
罗渊打了个响指，然后，有人出现在屋外，罗渊：“去找新来的生活秘书，告诉他厨房在哪，中午吃全鱼宴，十种鱼的做法，不能重样。还有鱼干饼。”
“好的，鬼帝。”那个仙侍离开。
奇迹听出了异样，“怎么，几日不见，连你喜欢吃什么都要自己交待？”
罗渊：“他好像忘了之夜。”
“什么意思？是忘了和你的那段记忆，还是单纯忘了你？”
两道寒光射来，“你说呢！”
奇迹乖乖闭嘴，“怪我怪我。”奇迹每次都和之夜一起出现，卓尔记得他，却忘了之夜，只能说明卓尔选择性得忘记了，单纯忘记了之夜。
他若有所思起来，“是不是因为他失去了一魄的原因？看来他的副作用是失忆。幸而你只吸回了一部分，否则，指不定他直接老年痴呆了。”本想顺道逗他一乐，见罗渊懒懒抬起的眸森冷异常，奇迹干笑了两声没再说话。
真是不让人省心。
“一会吃完饭我替你去打探打探。”奇迹又倒了杯茶，刚要喝，又变成了冰。
无奈，奇迹放下茶盏，“我刚回来，都不让我喝口水。”
他拍拍腿站起身，“知道了，我这就去。”
厨房里，卓尔熟练地切着生鱼片，见奇迹进来，放了两片到一个碟子里，滴了秘制蘸料递过来，“尝尝？”
奇迹着实有些受宠若惊，端过来吃一口，“好吃。”难怪罗渊念念不忘。
卓尔问，“符不符合鬼帝的口味？”
说话间，有那么一瞬，他好似看到过有个谁也在他做饭时，会站在他身边偷吃，可又不是奇迹。
奇迹笑笑，“你是让我尝口味啊！这我可尝不了，你们那时候可没让我吃一点。俩鬼就像饿死鬼一样，护着自己的食，一点不让碰。说起小红鲤那时候的口味，我还可以评判一二。”
“俩鬼？还有谁？”卓尔奇怪，“小红鲤又是谁？”
奇迹：“你果真是忘了。不仅忘了，以前的事也没记起来。这下，天上得下冰雹了。”
“忘了什么？”卓尔反问，“我知道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尤其是我想了想死后的一切，好像所有事情都连贯着，没什么遗漏的。”
说到这里，卓尔从怀里拿出那幅画，“我忘记的是不是他？”
奇迹看完若有所思，这幅画连之夜的神色都看不清，而且，之夜抱着鬼王喵？！这也太诡异了。但很快，他就生出一个恶作剧的想法，“应该是我想错了，从始至终就没有其他人。”他特意扯着嗓子，看着屋外狂风骤起，满意地夹起下一个生鱼片，往嘴里放。
生鱼片还没进嘴，一阵睁不开眼的狂风吹过生鱼片叼着了罗渊口中，呲溜一口进嘴，瞪着奇迹，“我是让你来偷吃我的鱼嘛！”
奇迹无所谓道，“那么多鱼，让卓尔再做就行了，又不是在城隍庙的时候了，那么小气干嘛？”
“那时候也没见你抓些鱼给我们，还好意思说。”罗渊神色淡漠，摆明了鱼一点不给。
“而且，卓尔做那么多，会累！”
奇迹倒成了恶人，他简直要被气笑了。
俩人斗嘴的功夫，卓尔吓得下巴差点掉下来，“鬼、鬼帝，我，我不累。”还是一副对待上级的表情，罗渊满脸阴晴难测。
罗渊一步步逼近卓尔，威压似千斤重顶压在卓尔身上，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和压迫感，卓尔张着嘴，可是已经无法呼吸，在他即将跪下的一刻，罗渊扶住他的后腰，逼他站直后，抽出那一魄的一缕，重新点回卓尔眉间，
“现在能想起什么吗？”
话音刚落，罗渊便感应到他脑海里闪现出卓尔做生鱼片时，他站在旁边抢吃的场景。
果然，是因为失了一魄的副作用。
罗渊再次取出那一魄，正要往卓尔身体里推送，奇迹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你疯了，现在的局势还没完全安定，你损伤自己的身体，如果再遇到强敌偷袭，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到时候怎么保护卓尔。”
“管不了那么多，我多备些灵力球，随时补充灵力。”主打一个不听劝。
奇迹也寸步不让，“如果非要给他一魄，你先给一半，让他恢复一些记忆就行了。反正不管是人还是鬼，也不会记住所有的东西，忘记一些事情也很正常。”
俩人来来回回，倒是卓尔被拥在罗渊怀里被灵力压得站不住，更是觉得这个姿势诡异而不合适，推开又没力气，太尴尬了。
还好他们快速做出了决定，罗渊送了一半魂魄进入卓尔眉间，比刚见罗渊时的那一点更甚更磅礴，卓尔只觉得周身热辣辣的，似夏日的阳光热烈，随之而来的，是一祯祯画面闪进脑海里，他生前喂小黑喵，与之夜签订契约，遇见厉鬼时的冷漠，如风时的以死相护，还有无数的吻……
“之夜～”直到卓尔嘴里溢出声绵的低唤，眼角一颗泪珠悄然滑落。
再次睁开眼，卓尔眼中晶亮如水珠闪动，细细碎碎全是他们的回忆，“之夜，是你吗？”
哪怕罗渊慢说一拍，卓尔的泪珠都要汹涌成汪洋。
“是我。”罗渊目光沉溺，这才是他期待的相遇，这一刻，他等了太久，长久到从小红鲤的离别开始。
那一魄回来后，罗渊想起了小红鲤的所有，在他眼里，卓尔既是卓尔，也是小红鲤，两世的因果在这刻交汇。
奇迹乖巧地退出厨房，让俩人好好互诉衷肠。其实也没什么好诉说的，卓尔只记得身为卓尔的一切，而这些情感似乎已经不用再细数了，记得的他全部都记得清清楚楚。
午饭顺理成章成了三个人的欢聚宴。准确的说，是奇迹为电灯泡的欢聚宴。
卓尔给罗渊盛了碗鱼汤的时候，奇迹故意嘟着嘴，空碗一推，“我也要。”
卓尔正要替他盛，罗渊甩了句，“爱喝不喝。”奇迹差点呛出血，自己舀了满满一碗，“我为什么不喝。”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奇迹正埋头吃着，罗渊清润的声线忽得响起，“这么看我干什么？”
奇迹抬头一看，卓尔不知什么放下碗筷，眼睛一眨不眨地端详罗渊，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那样的思念和新鲜难以用言语表达出来，只定格成一抹无言的宠溺，
“我要记住你现在的样子。之夜，你穿白色衣服真好看，这身衣服也是灵力幻化的吗？休闲的西装，带着些古风的感觉，真的很适合你。”
罗渊面不改色，夹起一个鱼块放进嘴里，细细地嚼动，碗筷搭在桌沿，回以同样的目光，
“我还有许多衣服，以后你喜欢哪件，我就穿哪件。”
奇迹实在待不下去，几万年头一遭不用赶自己溜走了。
吃过饭，在卓尔的强烈要求下，给他安排了个单独的房间住下。
卓尔收拾房间的时候，隔壁的邻居踱步过来，手里抱着一捧鲜花，“你好，我叫汪小菲。你是新来的仙侍吧，这是送给你的花。”
“谢谢。”卓尔摆放好碗筷刀具，擦手过来接下，“你好，我叫卓尔。”
“小红鲤！”卓尔的尾声未落，汪小菲惊呼，“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我还纳闷，这个房间空了那么久，谁会住进来。”
她上前拉住卓尔的手，弄得他一阵不自在，卓尔悄悄抽回手，“我不是小红鲤。”
花无处可放，他看到桌上有个青瓷花瓶，顺手将花插进去，随意地拨弄两下，成了一簇赏心悦目的插花。
“不可能，如果不是小红鲤，鬼帝怎么可能让你住进小红鲤的房间。自从小红鲤离开后，鬼帝不让任何人进这个房间。这是小红鲤最喜欢的花，你们有一样的品味和插花习惯，不会错，你一定是小红鲤。”
对方说的振振有词，卓尔满脸懵懵，心里竟然有些吃醋，连那束无心摆放的花都变得过分刺眼。
在罗渊心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
他对自己的那些好，都是因为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