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县

    “快看!那边有车马!”

    “走,去看看,要点吃的,饿了好几天了!”

    人群中一人挑起头,冲到前面,剩下的难民纷纷效仿,如蜂群般一拥而上,吵吵嚷嚷围着车队,堵得水泄不通。

    “让开,让开!”

    “退后!”

    侍卫驱赶不及,一退再退,勉力护着最中央两驾马车,领头的人抽出兵刃,又是威胁又是恫吓,硬生生从人流中开出一条道,大声指挥着侍卫,护送马车先行。

    黎玥站在人外,眼瞧着这副乱象,不禁感叹:“难怪来得如此慢,这一路上,怕是少不了坎坷。”

    口中正言,倏地,手腕被握住。

    她转过身,只见萧然已褪去那股懒散劲儿,正站在她身旁,目光定定望向车队方向。

    “走了。”他道。

    “这怎么走?”

    黎玥话音未落,身体却陡然失重,随着萧然一跃而起,落在了不远处的屋檐上。

    身子堪堪站稳,萧然扫视一圈拥挤的人群,找准空隙,乘风般带人掠过棚子,踩上一侍卫肩膀,跳进车队。

    电光火石之间,便把手边人塞进了马车。

    一阵头晕眼花后,黎玥还在怔愣中,人已坐在了车内。

    她缓过神,定眼瞧去。

    车内,几日未见的琳琅正扮作圣女模样,坐在她对面,小丫鬟见人眨眼间就进了马车,惊讶得合不拢嘴,愣愣道:“小,小姐,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

    “哦哦,来了便好,奴婢方才还担心小姐如何回来。”琳琅松下一口气,又忧心道:“外边快乱成粥了。”

    的确是乱。

    黎玥挑起绢帘,外头灾民成片,大多衣不蔽体,面黄肌瘦,不要命似地往前挤,伸手讨要食物,被侍卫们死死拦着,哭嚎声,哀求声,厉喝声,种种声音杂糅交错,响到一起,吵得人耳膜生疼。

    她不愿再看,放下帘子,转头问向琳琅,“车队路上可有出过事?”

    提起这个,琳琅话就多了,滔滔不绝起来,“小姐你有所不知,我们一路走来,遇到了两次刺杀,一次跟踪,连落脚驿馆都埋伏了刺客,可凶险了,幸好小姐你不在,奴婢现下觉得,您当初跟着七殿下脱离车队,另寻他路走,是明智的选择。”

    这倒也确实。

    黎玥没有否认,她跟萧然一道走,除了灰头土面,艰辛点,偶尔受他一两句戏弄,确没遭遇过什么实质危险。

    最为重要的是,她这一路混在难民里,对当地治灾实情也有了些许了解。

    苦是苦,但值得。

    “还有多久能到闵县?”

    黎玥思绪回笼,问起正事。

    “快了,一两个时辰后能到。”琳琅答。

    主仆二人说话的功夫,车外头难民渐渐被驱散,吵嚷声远去,路也开阔许多,车队恢复秩序,逐渐走上正道。

    此刻,最奢华的一架马车前。

    南风身着灰蓝布衣,兢兢业业当马夫,策马扬鞭,专心致志驱马前行。

    身边突然多出个人影,他吓了一吓。

    看清人后惊道:“主子,你何时来的?”

    “没用。”

    萧然睨他一眼,屈起手指,敲了一下对方脑袋,“依你的警觉程度,若换作他人,怕早被一刀毙命,身处黄泉了。以后别说主子是我,传出去丢人。”

    “我的错我的错。属下以后定当勤加苦练,不给殿下丢面子。”

    南风嬉皮笑脸,边赶马车,边一迭声认错,心中嘀咕,就主子这身手,他不能察觉也正常嘛。

    萧然稳稳当当坐他旁边,没再说话。

    日头偏移,巳时已过半,天空却始终阴沉,沿途的风裹胁着湿热气息,扑面而来,萧然闭目养神,懒懒靠在车外,与南风并坐,没有进马车的打算。

    “驾!”

    又一声断喝,马车颠簸驶在道上。

    南风看着前方道路,道:“殿下,您和黎祭司一路过来可顺利?”

    “没甚新鲜事。”

    依旧是慵懒的声音。

    话音落下,马车拐了个弯,驶进另一条路,路段不长,一眼可望到尽头,南风看看看前路,又看看穿灰扑扑袍子的萧然,没忍住提醒道:“殿下,快到闵县了,要不您进去换身衣裳?”

    “到了?”萧然掀起眼皮。

    “是啊,到了。”南风略感头大。

    一转头,身旁人便不见了踪影。

    ……

    此时闵县。

    当地官员接到消息,听闻是晟朝七皇子,湛王殿下王亲临治灾,一大早便派人肃清街道,清扫各处,留出一条足够宽敞的路,以便车队进县。

    街道两旁,除了十步一个驻守的官役。

    余下的便是县中大小官吏,或是沾亲带故,意图露脸的人站在道两侧,皆三两聚集,望着同一个方向。

    无一例外,但凡在场之人,个个手提精致礼盒,翘首以盼,巴不得车队快些来。

    夏日炎炎,即便下过几场雨,天空阴云密布,依然闷热难耐,县令吴庸擦了擦额间渗出的汗珠,对身旁小吏道:“快午时了,可是消息有误,怎的车队还不来?”

    “这一带多是难民,想是路上耽搁了。”

    小吏也是满脑门子的汗,“大人要不先去别处歇歇?”

    “这怎能行?”吴庸登时沉了脸,“来的可是湛王,怎可轻慢?”

    小吏讪讪,闭口不言。

    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终于,有人兴奋高声。

    “来了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

    果见不远处,车队已露头,三四十人的阵仗,浩浩前行,声势不小。

    在场人立刻分作两列,严阵以待。

    吴庸站在最前面,合手折身行礼,扬声道:“下官吴庸率闵县众人见过湛王殿下!”

    呼声中,车队驶进闵县,青袍侍卫出动,按刀朝四周散去,形成防守之势。

    “吁——”

    中间马车停下。

    白皙劲瘦的手挑开帘子,一人俯身下了马车,墨紫衣袂,发束金冠,矜贵的装束,人却显懒倦,下来便伸展腰背,随意抬手示意众人起身。

    黎玥也跟着下了马车,一身素衣白纱,清冷若仙。

    她环视一周,心道王爷的身份便是好,小地方,硬是弄出了大阵仗,人手提着礼物,巴巴等待,笑脸相迎。

    尤其是为首官员,白白胖胖,像发面馒头,将官袍撑得圆润,小眼睛里透出的光尽是精明圆滑。

    应是闵县县令吴庸无疑。

    那县令起身后,挂上笑脸,两三步行至萧然面前,手中礼盒不经意间晃啊晃,什么意图不言而喻。

    阿谀谄媚。

    黎玥给他定下初印象。

    反观萧然……

    她情不自禁想扶额。

    这人倒不忌讳,自如地接过礼物,扔给身边南风,而后以一贯的风格,与吴庸勾肩搭背,轻声问:“这礼盒里装的什么?”

    吴庸道:“千年人参,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不错不错。”

    萧然眉开眼笑,手掌拍上吴庸后背,看着没使多大力,吴庸却虎躯一震,脸色有片刻扭曲,不过他很快恢复常态,笑着道:“殿下喜欢就好。”

    “本王记下吴大人了。”萧然语气是十足的满意。

    吴庸顿时笑眯了眼,“多谢殿下抬爱。”

    黎玥眼见两人一唱一和,陷入深深的怀疑中,这萧然,怕不真是个见利眼开的草包皇子?

    不对,这人该去当戏子。

    “这位,想必是咱们晟朝的圣女,黎祭司黎大人吧?”

    吴庸那边寒暄完,这边又问起了黎玥。

    黎玥面色如常,轻轻颔首。

    “圣女风姿过人。”

    吴庸称赞完,又疑惑问道:“下官记得,随二位一同来的,还有位李大人?”

    他话刚说完,不远处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

    “吴大人。”

    声音落下,远远地,几人身后走来一人,来人绯红官袍,眉目清和,步子大方规矩,稳而不乱,由内而外的气质极为端正。

    黎玥知晓此人,工部侍郎李恪言,人如其名,平日慎言少语,处世低调,但既是肃帝钦点的治灾大臣,能力自然不容小觑。

    “吴某眼拙,怠慢李大人了。”吴庸恭维道。

    李恪言却不吃这套,神色淡淡,不作多的表示,只向萧然行了个礼。

    吴庸面上难堪,转了话锋,朝几人道:“几位舟车劳顿,吴某已令人安排好住处,诸位请随吴某来。”

    一听此话,萧然高兴不已,抬步便走,“走走走,本王早累了。”

    李恪言站在原地没动,轻咳一声,萧然停下脚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收了笑意,转过身,对吴庸严肃道:“吴大人,本王既是来治灾的,总该做点什么吧。”

    吴庸立刻反应过来,“是是是,下官糊涂,下官这就带殿下巡视一番,让咱们县里的百姓一睹殿下风采。”

    说罢便作出“请”的手势。

    萧然看着很是受用,昂首阔步走在前头,众人笑脸迎接,纷纷献上礼物,他也不客气,边走边挨个接下,放手上掂掂。

    然后丢给身旁南风。

    南风接一个又接一个,眼瞧拿不下了,幸有眼尖的侍卫帮忙,手忙脚乱接过去。

    唯落得萧然一人前呼后拥,轻松惬意。

    黎玥跟在后头,暗中啧啧称叹。

    几人先去了粮仓,粮仓大门敞开,里面满满当当堆了麻袋,吴庸命人搬来一袋,解开袋口绳索,袋子里装的是白面,沉甸甸的,看起来很是实在。

    萧然欣慰点头。

    几人往外走,黎玥回头看了一碗眼堆放整齐的米袋面袋,总觉哪里不对劲,于是朝暗处跟随的南音使了个眼色。

    南音会意,潜进粮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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