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景色在窗后移动着，太阳像是被炙热的云朵烤化了，变成温柔的奶黄色。程卓吃力地抬起头，动作略显僵硬的把它扭向右边，嘴角罕见露出一丝甜甜的笑容：“好久没看见这么美的晚霞了。”

    霍希的视线随着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意外发现程卓的面影同黄昏重叠在一起，好似一种奇特的幻像。晚霞怒放着熊熊烈火，红得明媚却又不扎眼，特别是当它映照在程卓脸上时。那种无法形容的美，使霍希的心都几乎为之颤动。

    霍希假装在陶醉地欣赏晚霞，目光却情不自禁的在程卓和她的面影间来回移动。那面容和神情，虽显得衰弱，却洋溢着一种欢乐祥和的氛围。正因为这样，霍希看见这种悲愁，才没有觉得伤感。

    一直等到晚霞的余晖褪去，霍希才恋恋不舍移开目光。一扭头，程卓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房间里没有开灯。霍希这才察觉到，程卓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她自己也是如此。

    两人就这样沉默的对视了好一会儿，好半天都一言不发。

    “怎么不开灯啊？”程卓妈妈突然闯进来，干脆利落开了灯。身后紧跟着霍希妈妈，只见她快步走上前，摸了摸程卓已经毫无生气的脸颊，头发凌乱，眼圈红红的，好半天才艰难挤出一句：“霍希，不早了，走吧。”

    “哦，原来已经很晚了。”霍希好像这才幡然醒悟似的，声音却没有丝毫的起伏。

    “国庆一定要再来玩啊。”程卓妈妈颤抖着声音，努力撑出一个微笑向她们挥手。

    “再见，小希。”程卓平静道。

    霍希潦草地把手往后挥了两下，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挺好的”。踏出程卓家的大门后，霍希松了口气，“程卓国庆后的化疗是最后一次了，她快好了，她能重新上学了，她能活下去了，多好啊……”不知怎的刮起一阵大风，霎时尘土飞扬。霍希眨眨眼，泪水突然断了线似的掉下来。

    她的右手紧紧攥着程卓亲手画的风琴本。它在狂风中显得不堪一击，甚至差一点就脱手飞去，被扯得四分五裂。可霍希却认为它沉重极了，连世界上最巍峨雄壮山峰，最浩瀚无穷的海洋都无法将之脱起。

    快到家的时候，霍希下意识回头。在遥远的山巅上空，还淡淡的残留着晚霞的余晖，颜色浅到几乎看不清，差一点就即将被无穷无尽的黑暗吞噬了。

    “以后，就再也不会看到这么美的晚霞了吧。”随着清脆的关门声，世界彻彻底底陷入了黑暗。

    两个月后，霍希在放学的路上听到程卓去世的消息。

    “是痛苦着离开的。”霍希妈妈深吸一口气，极力抑制着自己内心的悲伤，“突然化疗中毒了，皮肤全烂了，身上都是血，抢救十几天后就……”

    霍希第一反应是开什么玩笑，化疗十几次了，怎么可能说中毒就中毒。霍希妈妈好半天才稳住情绪，带着浓稠的鼻音道：“前天晚上走的，现在还躺在太平间里，是医院的问题。她的父母决定为女儿讨公道，正和医院闹着呢。”

    “不是。”霍希猛地打断她，“医院的问题？化疗十几次了，怎么可能会突然出问题？”

    霍希妈妈叹口气：“程卓妈妈带他国庆期间去化疗了，那会儿主治医生都在休假，只有值班医生，按理说化疗前应该做一次检查，可是值班医生没重视。忘记给她体检了，就……”

    “我不相信。”霍希再次打断妈妈，”她不是快好了吗？这不是她最后一次化疗吗，怎么会这样？”

    “可是事事都难料啊。”霍希妈妈又叹了口气，“她家人……医生不肯承认是他们的失职，把这次事故归根于一场意外。”

    “他们还怕程卓家里人把这件事情给闹大，影响医院的名誉。就想赔偿一笔钱来打发他们。只要钱赔够了，她家里人应该就不会追究了。”

    “凭什么？”霍用尽全身力气却只挤出这一句话，“他们……凭什么”

    “唉，你我都了解程卓一家。老实、厚道，太极端的事哪里做得出来。况且人家还要继续过日子呢，只是那普通人难以想象的痛，应该一辈子也消不掉了……”

    霍希麻木地听完，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没有哭，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心情。程卓死了，怎么可能。一丝难以察觉荒缪的浮现在她的面部。

    霍希妈妈没听见任何动静，不禁疑惑地回了下头。“你……听完没有任何想说的吗？”

    “能说什么。”霍希出乎意料冷静道，“说了程卓就能回来吗？”

    车内刹那间安静下来了。母女俩就这样回到家，一言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