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墨黎回过神,抬腕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收拾书本走出图书馆,拨出了一通电话,片刻等待后说道:“姜铭,我回来了,你现在有时间么,我想找你谈谈。”
华大的校园里,最有代表性的景观之一是一幢中式古典建筑,重檐绿琉璃瓦顶,斗拱交错,飞檐高啄,灰色的壁墙掩映在高大的垂柳后。
墨黎坐在墙后的回廊下,前方的人工湖反射着粼粼波光。
姜铭一走进回廊,便看见了墨黎。
一年多未见,她的头发长长了许多,倒是找回了几分曾经的影子。许是异国的水土不服,她愈发的消瘦了,安静的坐在那,似乎自始至终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显得遥远又孤独。
回想起大半年前的事,他迫使自己露出一个笑容走上前去。
墨黎闻声看到走过来的姜铭,高高的个子穿着松松垮垮的帽衫,皮肤比之前晒得更黑了些,眉宇间少了几分少年时的阳光,变得成熟稳重。
“看什么呢?”姜铭递过去一瓶冰镇橙汁,一屁股坐到了她旁边。
墨黎摇头,“没什么,只是忽然间觉得你长大了。”
“我本来就是大人了!”姜铭抗议。
墨黎不同他争辩,“大家今年返校的都这么早。”
“我要赶一篇论文,顺便给我哥的一项实验做助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说一声?”
“我的机票是临时定的,听院长说你们都不在东苏,反正迟早是要回学校的,就没告诉你们,”她微微侧目一哂,“我猜你下句话一定是想问我在英国过得怎么样吧,拜托可不要再问了,我都快回答得恶心了,具体情况请详见我的成绩单。”
姜铭闻言失笑,但有些事情却不是几句简单的玩笑就可以避开的。
随即他就听到墨黎轻声问道,“陶语是怎么死的?”
转转手里的可乐瓶,他回道,“她是自杀的。”
“什么?”墨黎不可思议。
姜铭将那天他去看望陶语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讲给了她听,接着说道:“我从医院离开后本来是打算坐第二天的火车回北京的,可是就在凌晨时分有警察到宾馆找到了我。后来我才得知,原来陶语在前一天深夜趁家人不备服毒自杀了。”
“在医院自杀,怎么可能,警察怎么说?”墨黎追问。
“听说是她自己早就准备好了一种杀虫剂之类的东西,并且还在死前留了遗书,好像是因为经济困难不愿再拖累家人所以选择了自杀。其实在医院时,我有观察过陶语的情形,她当时已经是肺癌晚期了,最多也是撑不过那个冬天的。那天在警局警察我被盘问了很久,直到下午才离开。”
墨黎闻言若有所思,“你去医院看陶语时还有其他人在场吗?”
姜铭回想一番,“没有,我到医院时是下午,当时病房里只有我和陶语,不过现在想来感觉很奇怪。”
他质疑道,“我和陶语在病房里谈了那么久,却始终都没见她的家属进来过。倒是在警局,我好像见到了她的家人。”
“家人?”墨黎看向他,“陶语的家人?”
“对啊,应该是丈夫和儿子吧,也被带来调查。还有这个,”说着他将放在一侧的纸袋交给了姜墨黎,努力回想着自己那日同陶语的对话,“这是陶语让我交给你的,她说这个是送给你的,还说什么希望你原谅她,就像……就像上帝宽恕你们一样。”
墨黎见状颇为意外,伸手打开纸袋,她从里面拿出了陶语曾交给姜铭的那本书。
细细打量,那本书的外封黑色皮面已经磨得很旧,整本书散发着一股子霉味。里面的书页也已发黄脱落,前后扉页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记,里面的内容是繁体竖排本纪章节。
墨黎不禁皱眉:“这是一本……”
“圣经”,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道。
姜铭不解:“陶语送你圣经做什么?”
墨黎翻翻手里的书,缓慢的摇了摇头,心里充斥着千头万绪。
“希望我原谅她,”她呐呐地重复着刚才的话,“就像上帝宽恕了我们一样……”
姜铭沉默的看在一旁,墨黎又问道,“她还有说些别的什么吗?”
“她说她对不起你,希望你不要恨她,还说……还说这些都是报应,让我们都不要再去看她了。”
墨黎一时沉默,直至有喜鹊穿过回廊,打破了平寂的湖面,激起阵阵涟漪。
她将书放回了袋子,“谢谢你替我千里迢迢的去探望她。如今她走了,这事也算是过去了,那些不好的回忆,你就都忘了吧。”
可是真的忘得掉吗,姜铭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恨她吗,恨她抛弃了你?”
恨?墨黎沉下嘴角,“我如今是真的不知道了。”
天边的云层逐渐泛黄之际,她站起身同他道别,“我要先回去了,我答应了裴大小姐和她一起吃晚饭。”
顺便嘱咐他,“对了,我回来的事你能不能先不要告诉你哥?”
姜铭一听立刻苦了脸,“刚才我就和他一起在实验室,我出来时他已经知道了,只是教授在,他跑不出来。”
墨黎无奈,姜铭趁虚试探,“我哥是不是喜欢你,在追你?”
对面的人立刻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警告道,“不关你的事,小孩子管那么多,你还是先顾好自己的事吧。”
然后朝着他的身后一抬下巴,“那是你女朋友吗?”
他回身望去,只见一名身穿淡紫色长裙的短发女生正站在回廊尽头的台阶下,姜铭抬手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劝你一会还是好好地跟她解释一下吧,因为她已经在那阴恻恻的盯着我半天了。”说完,墨黎拿起纸袋转身出了长廊。
下了台阶在经过那个女生身边时,女生倏然颔首对她笑了一下。
那女孩五官到是难得的清隽秀气,可不知怎么的,却令姜墨黎的脊背一阵发寒,于是她只简单的点头当做回应,便匆匆地错身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