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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巴车缓缓启动。常乐系好安全带后,掏出手机,给林文娟发了条微信: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林文娟很高冷地回了一句:【上课中,勿扰。】

    跟上次铁腚直达厦城不同,这次车程只需四个半小时,常乐吃吃零食,睡个小觉,再看看窗外的风景,过得很悠闲自在。

    这次的导游是个平头小伙子。他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三天的行程,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不再啰嗦。

    前排有个大妈怂恿他表演节目,他也只是含蓄地摆摆手,表示车上有人在睡觉,请大家尽量保持安静。

    常乐不禁感慨,贵确实有贵的道理啊,钱不仅能买人说话,还能买人闭嘴。

    窗外出现了一大片饱和度极高的明黄,常乐搡了搡姥姥,示意她看:“油菜花到处都是嘛。”

    姥姥瞥了一眼,断言:“肯定没有婺村的好看。”

    “你怎么知道?”

    “人家是景区,要收费的,跟免费的能一样吗?”

    常乐哑然失笑。

    中午,大巴车停在一家看上去挺正规的餐厅外面,常乐跟姥姥下了车,跟在导游的小旗子后面,找了张圆桌坐下。

    不得不说,这餐饮标准也比之前那次高出太多了。有鱼有肉,量大管饱,大家的吃相也很优雅。

    总之,常乐吃得还算满意,在心里默默给这个团加了分。

    走出景区停车场后,一行人排着队乘坐索道上了山,算是正式进入了篁岭景区。

    大片徽派建筑依山就势而建,粉墙黛瓦,错落有致,又有绿水青山环绕,令人赏心悦目。

    常乐跟姥姥跟在导游身后,一边听他讲解,一边欣赏眼前的建筑。高大的马头墙,砖雕的门楼,石雕的廊柱,木雕的窗楹,处处透着古朴和精致。

    姥姥怀念地说:“跟我的老家很像。”

    常乐干笑两声,“你老家也有这么多人吗?”

    狭窄的村道上挤满了游客,往前看,密密麻麻的人头,往后看,形形色色的人脸。

    周围声音嘈杂,空气浑浊。常乐被簇拥着,推搡着,挤压着……原本挺美的风景,手机举起一看,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她瞬间没了拍照的兴致,只想找个清净的地方歇个脚,喘口气。

    钟煜就站在常乐身后。她回头,他垂眸,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苦笑。

    “谁能想到,周五也这么多人呢?”他叹气道。

    “是啊,大家都不上班吗?”常乐也很疑惑。

    一想到那么多人都没有工作,她心中稍感安慰。但是又想到,这些人不上班还有钱出来玩,她又有点心塞。

    村道两旁有不少小店,路过一家奶茶店时,常乐刚停下脚步,就被姥姥警觉地拽住胳膊。

    “快走快走。”姥姥催促道。

    常乐掏出手机,准备扫码点餐,“等会儿,我去买两杯奶茶。”

    姥姥眉头一皱,板着脸说:“你忘了我们家的家训了?一分钱别花,什么都别买!”

    常乐一边在手机上选奶茶,一边敷衍道:“今时不同往日嘛,我都赚了几个月的钱了,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姥姥一把夺走她的手机,定睛一看,不由得发出惊呼:“一杯奶茶要28?我看你真是飘了!才赚几个钱就开始挥霍了?”

    常乐试图夺回手机,“我点最便宜的,只要18。”

    “18也不行!”姥姥不由分说,将她的手机塞进自己的腰包里,“渴了就喝矿泉水,健康又便宜。”

    常乐气得直哼哼。

    “快跟上!”姥姥揪住她的袖子,大力往前拖,“导游都快没影儿了。”

    在拥挤的人流中,导游在前面艰难地开路,一行人在后面紧紧跟随。

    在一座观景桥上,他们看到了大片的油菜花梯田。可惜,油菜花已经开始凋谢了,不再呈现出明艳的黄,而是黄绿色块相间,颜色也黯淡了许多。

    姥姥举起手机一顿拍,还连连赞叹。

    常乐无语地瞟她一眼。

    “姥,这跟路边的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姥姥喜滋滋地说,“这得花钱。”

    ……听上去更像冤大头了。

    常乐:“所以呢?”

    姥姥一本正经道:“所以,这里不仅有美景,还能提供情绪价值啊。钱能买到快乐,懂吗?”

    这小老太太,被消费主义洗脑得不轻啊。

    常乐一脸幽怨道:“姥,那我刚刚想花18块钱买杯快乐,你怎么不乐意呢?”

    “因为,”姥姥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威胁道,“它能让你快乐一时,但我会让你不快乐一天。”

    常乐嘟哝道:“小气鬼。”

    在导游的带领下,他们又沿着山路爬了十几分钟,到达了村子的最高点——晒工坊。

    这里视野极好,村落远山尽收眼底。

    不过景观虽好,想拍照还得排队。

    常乐和姥姥被人群挤到角落,找了两个板凳坐下,看着排队的各种汉服美女发呆。

    姥姥说:“我们村以前有块晒谷场,很大,夏天晚上会放电影,周围十里八乡的大人小孩都搬着小板凳来看,可热闹了。”

    常乐的思绪也跟着姥姥回到了那个从未谋面的小乡村。她仿佛看到晒谷场上洒满了月光,乡亲们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唠着闲嗑,小孩们在板凳之间追赶嬉闹,田间传来低低的虫鸣声……

    “姥姥,”她忍不住问,“你觉得,是过去好,还是现在好?”

    姥姥笑了:“这还用比吗?当然是现在了。”

    常乐托着腮,有些郁闷:“可是我觉得,现在年轻人的烦恼更多。”

    “烦恼多,是因为你的选择多。”姥姥一针见血地说,“你可以选择打工、考公、考研、做生意,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就当个社会闲散人员。你可以选择结婚、生孩子、丁克,或者一辈子不结婚。过去哪有那么多选择啊。”

    常乐想了想,好像是这样。

    搁过去,像她这种二十五岁不结婚也不上班的人,还不知道要被乡亲们编排成什么样呢。

    “选择多,是因为社会更包容了,个人的自由度更大。”姥姥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自语道,“所以说,还是现在好。虽然存在很多问题,但我们的生活,终究是越变越好了。”

    --

    晚上,旅行团被安排进一家徽派建筑的酒店内。房间装修得古色古香,打开雕花木窗,能看到古村的夜景,灯火璀璨,如梦似幻。

    常乐再次感叹,这个团除了贵点,简直挑不出一丝毛病。

    洗完澡后,她躺在床上跟林文娟发微信,怨气都消了许多。

    林文娟:【怎么样,跟钟老师搭上话了吗?】

    常乐呵笑一声:【抱歉,我在做我的份内工作,没时间跟男人打情骂俏。】

    林文娟懒得回她了。

    第二天,旅行团又去了几个景点打了个卡,然后就匆匆赶往陶镇了。

    大巴车上,导游举着话筒,站在过道上,介绍道:“欢迎大家来到我们的千年瓷都——陶镇。我们将一起探索这座充满艺术气息的城市……”

    常乐昏昏欲睡之际,忽然听到导游的声音高了八度,充满了激情:“我是土生土长的陶镇人,见证了陶瓷手艺不断推陈出新,今天,我们的一位世界著名的陶艺大师,将展出他的最新作品,我们旅行社也竭尽所能,帮大家争取到了这个参观的机会……”

    常乐一下子清醒了。

    购物环节,虽迟但到。

    十分钟后,大巴车停在一栋工业风建筑的大门前,游客们陆陆续续下了车,常乐岿然不动,还拉着姥姥,用眼神暗示她别下去。

    车门正要关闭时,司机发现车里还有两个人,立刻通知了导游。

    导游急急忙忙上车,走到常乐和姥姥面前,问道:“怎么不下去呢?”

    常乐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说:“我可能吃坏肚子了,现在很难受……我想去厕所。”

    导游似乎猜到她的心思,见招拆招道:“展厅里就有厕所啊,我带你进去吧。”

    常乐摆摆手,“算了……我又不想拉肚子了。我在车上休息一会儿就好,你走吧,别管我了。”

    “那怎么能行呢?”导游掐着腰,神色冷淡,“司机也要下车,还要锁车门,关空调,万一你们在车里窒息了怎么办?”

    “不会的。”常乐指着最后一排,“那儿不是有两扇小窗嘛,可以透透气。”

    导游此刻已经完全识破了她的小伎俩,语气多了几分威胁:“我是不可能把你们单独留在车里的。车里还有其他游客的行李,万一谁丢了什么东西,可都要赖在你们头上了。”

    常乐:“……”

    她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无奈之下,常乐只好一路躬着腰,捂着肚子,在姥姥的搀扶下,蹒跚着下了车。

    一行人被导游带入这个所谓的展厅。室内装修很简陋,摆满了置物架,架子上有各种陶瓷、玉器、根雕,甚至还有一堆锅具。

    姥姥也发现了不对劲:“这大师涉猎挺广泛的啊。这人叫什么啊?真的是什么世界著名的陶艺大师吗?你在网上搜搜。”

    常乐把她拉到角落,小声地说:“肯定是骗子啊。你没发现吗?这就是个隐形购物点。”

    “啊?”姥姥大惊,“不是说是纯玩团吗?”

    常乐撇撇嘴,“我算是看明白了,天下乌鸦一般黑。”

    一个复古风穿搭的中年大叔开始向旅行团介绍起自己辉煌的履历。常乐听得有些烦躁,找店员打听到洗手间的位置,就拉着姥姥进去了。

    这里手机信号不好,连百度都打不开,根本没办法摸清那个大师的底细。

    常乐在小隔间蹲了半个小时,估摸着外面的人应该逛得差不多了,便挽着姥姥出去了。

    那位大叔还在絮絮叨叨讲个不停:“我的设计理念呢,融合了西方的巴洛克风格和日式的侘寂风……”

    常乐翻了个白眼。

    当她没文化吗?这两种风格完全是南辕北辙,是怎么融合到一起的?

    她走到靠墙的置物架前,随意扫了一眼,看到一套花瓣形状的茶具还挺别致的。标签系在茶壶的把手上,她拿起一看,顿时瞠目结舌。

    “姥,你帮我看看,这是小数点,还是个逗号?”

    姥姥白她一眼,“你见过哪个小数点后面有三个零的?”

    所以是,28,000?

    常乐吓得缩起脖子,赶紧将茶壶放了回去。

    她算是明白了,低价团只坑穷人,薅的都是小羊毛,而这种所谓的纯玩团,才是把他们当大肥羊宰啊。

    旁边一个女店员笑盈盈地说:“如果喜欢可以带一套哦,不管是自己使用还是招待客人,都非常有格调。”

    常乐呵呵干笑:“太贵了,买不起。”

    女店员笑容依旧:“您可以报个价。没准儿大师心情好,觉得跟你有缘,就同意了呢?”

    常乐佯装思索几秒后,一本正经地说:“那就抹个零吧,二十八。”

    女店员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的脸色冷了下来,语气也冷冰冰的:“请您尊重艺术。”

    常乐直视着她,怼道:“也请你尊重我的智商。”

    女店员翻了个白眼就走了。

    身后传来一声闷笑。

    常乐转过头,看到钟煜和他妈妈就在身后。钟煜笑着说了声“牛哇”,钟妈妈给她竖起了大拇指,夸道:“小姑娘真厉害。”

    常乐不好意思地笑笑:“过奖过奖。”

    脑海中飘过六个字:无他,唯手熟尔。

    常乐注意到他们手上提着纸袋,担心地问:“你们没买什么东西吧?”

    “没有,这里标价虚高,傻子才会买呢。”钟煜从纸袋里掏出一个苹果,大口啃了起来,“晚上要去陶溪川集市,我们准备去那儿买。”

    “别光顾着自己吃啊。”钟妈妈拍了他一下,从纸袋里掏出两个大香蕉,递给常乐和姥姥一人一个,自己也拿起一根,开始剥皮。

    这松弛感真是绝了。

    常乐吃着香蕉,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也慢慢松了下来。

    突然间,“哗啦啦——”

    从角落里传来一串清晰的脆响。

    一时间,所有说话声都戛然而止。大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男孩,蹲在一个倒地的花瓶前,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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