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那扇厚重的铁门,三人仿佛踏入一片血红炼狱,这偌大的方形空间内,两侧摆满黄金宝箱,里面的金银珠宝堆积如山,高处悬着十二只绣满花缎锦纹红灯笼,左右各六只,每三只红灯笼中间立着一个火盆,烧着怪异的香料,似乎在掩盖什么气味。
正中间端放着一张奢华的极品红木案几,桌沿雕刻着繁复的蛟龙纹样,案上除了亮着一盏纯金油灯,再无其他。
案几后,雁娘一袭华美红裙,袖口与胸前绣着大片精细的金丝,脖颈、耳朵、手腕都戴满珠宝,她轻轻摇着团扇,慵懒地坐着。那团扇上的图案,已然变成一条盘踞在江山之上的血色巨蟒,江山之下是骷髅和火焰。
她身后的巨大屏风,印着与团扇一样的图案。屏风两侧端正地站着两位体格高大的黑衣人,戴着一样的面具。
高忱安站在原地,心里发怵,握紧的拳头止不住抖。
肖琢相见她这般模样,正欲拉起她往前走,只是刚伸出手便扑了个空。
高忱安先于他的行动,一步一步毅然独自向雁娘走去。
她在案几几步远的距离处站定,深呼一口气,不卑不亢地陈述着:“十日之前,我与一位身着淡粉色衣衫,梳双丫髻的十七岁姑娘,和一位穿黑衣,扎高马尾的公子在这里的二楼住宿,不幸遭到刺杀后我与二人走散,不知雁娘这里可有他们的消息?”
雁娘装作一副思考的模样,随即笑了起来:“小妹妹,我这里还真有这两个人的消息......”
高忱安顿时紧绷起来,欣喜地向前一步,便又听到雁娘不紧不慢地说着:“只是你拿什么跟我交易呢?我若要你两根手指作为交换,你肯给吗?”
三人心下一惊,肖琢相和徐勉快步走至她身后,高忱安嘴角抽了抽,脑袋嗡嗡乱叫,没过几秒,她听见自己的回答:“肯给。”
如果换做是柳絮和唐诉,高忱安知道,他们也一定会给。
听到毫不犹豫的肯定回答,雁娘掩着团扇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好!好得很!可是......你肯给,我却不想要了。”
那双摄人心魄的狐狸眼流连过面前三人,仔细考量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随后眼睛一亮,锁定徐勉手中的“翡翠断绫罗”,笑着抬起眼,对上高忱安死死盯着的目光,她微微皱眉:“小妹妹,这么漂亮的眼睛,不该这么盯人才是。”
她撩起手点点徐勉:“我要他手中的宝剑,你去问问,他肯给你么?肯为了你打听别人的消息,牺牲自己的利益么?”
高忱安回头一看,他手里拿的,正是临走时押给肖琢相的“翡翠断绫罗”,心中一下暗喜,但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她故作纠结为难地看着徐勉,悄悄给他使个眼色。
徐勉说时迟那时快,竟然一下领会了,一把抱住宝剑,满脸抗拒:“你想都别想!这剑价值连城,你就为打探个消息,想要我的剑抵押?而且你我本就不熟,我何来帮你的道理?”
高忱安扭过头,问道:“你确定,只要我能给你这把剑,你就告诉我他们的消息?”
雁娘颇有兴致地依着靠背:“我确定。我见过的美玉珠宝,可比你吃过的饭都多,虽然没看剑刃,但单凭他剑上的那颗翡翠,别说价值连城了,算得上举国罕见呐。我宝库里这等品质的翡翠,还真不多,你要是真能给我,我带你去见你要找的人。”
闻言,高忱安直接笑出了声:“好!这可是你说的,一言为定!”
雁娘看她这般模样,突然顿感不妙。
只见高忱安伸出手,徐勉乖乖把“翡翠断绫罗”放在她手上,大声说:“还给你的剑。”
话闭,他还有些得意地瞥了一眼雁娘。
高忱安转身将剑放在红木案几上,那颗翡翠在烛光的照耀下愈发显得晶莹剔透。
雁娘见状冷声问道:“你们骗我?这本身就是你的剑?”
高忱安没有回答,只是强调:“带我去见他们。”
“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
“要想让制定的规矩受到所有人的服从,第一步是自己服从于这个规矩,才能取信于他人。”
两人静静对视着,谁的眼里都没有丝毫的胆怯和退让。
雁舞之站起身来,团扇挑起高忱安的下巴,用初见时那双魅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笑着说:“小妹妹,你还真是个讨喜的。”
雁娘直起身来,招了招左手,屏风左侧的那位黑衣人跨步上前。
“现在一楼是谁在迎客?”
黑衣人俯首低声答道:“是燕小幸。”
雁娘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而看向高忱安三人:“你们跟我来吧。”
雁娘带着众人来到屏风后,黑衣人拉开那扇同高忱安来时一样的厚铁门,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门后的左侧是一段长阶梯,正对面的是同牢房一般的无尽走廊,左右两侧都是锈迹斑斑的厚铁门,门上都插着一把大锁。
这样的环境,看得高忱安心如刀绞,唐诉和柳絮就像犯人一样被囚禁在这里整整十天!
雁娘走至一道门前停下,掏出钥匙打开了锁,拉开大门。
高忱安心跳如雷,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去,她深吸一口气,朝里望去,这屋子虽然是在地下,狭小潮湿,但是却异常整洁,东西也很齐全,和先前想象的大相径庭。
屋内的人背对着她坐着,但光是一个背影,就让她瞬时泪如泉涌。
“小姐!”柳絮回头,见到是高忱安,眼睛顿时亮起来,尖叫出声。
她赶忙站起来,扑进高忱安的怀抱。
两人松开,高忱安满心愧疚地仔细打量着柳絮:“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小姐我没事,当时唐少爷即使赶到,我好着呢。”柳絮冲她笑笑,转了个圈表示自己一切都好。
“话说唐诉在哪......”
肖琢相一声轻咳,高忱安转身看去,雁娘已经把柳絮对面的房门也打开了,正依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这种重逢的戏码。
对面屋子里坐着的,正是唐诉。
他上半身的白色内衫敞着,能看到腰部和肩部缠着新换的绷带。
唐诉薄唇紧抿,案上的烛火照得他神色明灭不定,周围围着一圈人让他显得有些局促,从开门到现在一直沉默不语,直到看见高忱安转身向他走来,这人才缓缓叫了一声:“忱安......”
看见他身上的伤,高忱安心下一惊,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皱眉问道:“你怎么了?谁将你伤成这样?”
唐诉沉默不语,雁娘瞥他一眼,解释道:“腰上的是十日前就伤的,肩上的是他非要从我这里闯出去找你,跟黑卫打的。”
唐诉轻轻拉她在身侧坐下,关切地问:“我不要紧,你的腿怎么了?”
说罢,他冷冷地朝肖琢相和徐勉看去。
高忱安注意到唐诉不友善的目光,急忙解释道:“这是十日前伤的了,下雨路滑我不小心摔倒划伤的。”
唐诉这才默默收回目光。
肖琢相见两人这般亲近熟悉的模样,一阵异样的情绪悄然而至,他冷哼了一声,双臂环胸,歪着头嘲讽道:“你自己没能力守护好同伴,让自己和忱安都受了伤,你用那种不满的眼神看我们做什么?”
此言一出,周围的目光纷纷朝肖琢相聚了过来,他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称呼,脸上一热,不自在地摸摸脖颈,故作无事道:“说快了,是高忱安。”
唐诉没有理他,转而看向高忱安问道:“忱安,这位是谁?”
气氛有些凝固,高忱安连忙笑着打圆场:“哈哈......一个新朋友,在林里受伤的时候是他将我救下的,这几日也是多亏了这两位公子的照料,我才好这么快的......”
唐诉起身朝二人拱手作揖:“多谢二人照料忱安,刚才是我失礼了。”
肖琢相:......早知道刚刚不说话了,这样反而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了。
他只好叹口气摆摆手作罢。
雁舞之在一旁看不下去了,问道:“几位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上面的空气有毒么?”
*
一行人收拾好回到二楼的客房内,黑衣人接收到雁舞之的指令,把他们之前丢在这里的东西全部拿了过来。
一个未被打开的包裹,一把蛟龙纹匕首,上面还残留着血迹,被稳稳当当地放在桌上。
雁娘依然是团扇掩面,只是不知什么时候,那把团扇又换成了先前的传统山水画,她对这些包裹没有兴趣,淡淡地说:“没人动过,不信你们可以再检查一下。”
高忱安上前翻开包裹,那把阮玉禾的“不败”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高忱安长舒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怜爱地抚上剑身。
雁舞之扫了她一眼,转身欲走,却在看到她手中的那把剑时,瞬间怔在原地,呼吸骤停,只瞪大眼睛呆呆地盯那把剑,手里的团扇也不知何时落了地。
众人闻声都看向她。
左右的两位黑衣人也略感吃惊,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见过雁娘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只听她颤着声音问道:“你......你哪来的这把剑?”
一滴泪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