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个问题太突然了,沈青石一时无法作答。

    “不不不,您别误会,是这样的,我们复试肯定和你医学类的不一样。我们不太需要具体的什么实验项目研究成果,或者发过几篇sci的。我们最重要的还是人设。人设,让老师觉得有意思,吸引人,印象深刻,非常特别。不仅是长相外貌。”初枳夏绞着手指,慢慢地解释给他听。

    艺术类学院,走到复试文化课是大差不差的,也没那么重要。敢报敢考,专业能力可能也不会差太多。很关键的就是眼缘。

    它不像理工类有相对具体的数据,比较理性的评判标准。

    眼缘,说来实在抽象。

    沈青石静默几秒,如实告诉她,说:“我读的是八年制,并没有考过研,更不清楚艺术学院的选人标准。”

    “我知道呀。”

    初枳夏又往前走了一步,她后来在医院页面搜过他的资料,八年制本博连读的口腔医学博士,还去牛津交换过两年,另拿了生物医学工程的博士学位,货真价实双学位——据说也是当下最前沿紧缺的两个学科交叉领域的培养方向,反正优秀得不像话。她拨了拨蓬松的长发,仰头望向他,“所以我就是想单纯问你,你觉得我哪里最吸引人?”

    “我就是想把最吸引人的这点,不断放大。”

    一时间,房间里很安静。

    正是春日午后,一天中最慵懒恣意的时分,明艳的春光顺着落地窗一缕缕撒下,镀在她的发梢、脸颊。

    距离很近,近到能看清她脸上细细小小的绒毛,清透洁净的肤色,微微上挑的、仿佛映了一池春水的潋滟杏眸,要比往日睁得更大一些。

    如樱花般光泽柔嫩的嘴唇,婉约、修长似天鹅的白嫩脖颈。

    沈青石转开了眼睛,感觉口有点渴。

    “抱歉,我还有事。”

    他垂眸看一眼银色腕表,背过身,径直走到了鞋柜边换鞋。

    “你要的论文和语料库我整理好后发给你,谢谢你的款待。”他说罢便扭开门锁,走到外面按下电梯。

    初枳夏:“……”

    我也没款待呀。

    看着电梯红色数字不断上升,沈青石走了进去,同她非常礼貌、疏离又显得分外冷漠地点点头告辞。

    也不知道哪里得罪这位贵公子了。

    初枳夏也有些懵,目送电梯下去,回到家,关上门,坐在沙发上。

    明明刚开始还挺热情的,还让她不要再叫“您”呢。

    初枳夏想了一会儿,干脆也不想了。

    本来也没指望能得到答案。

    不过,初枳夏看着他翻阅过的论文,原计划着专业准备得差不多花几天极限整理英文语料的,现在一下子应该能轻松好多。

    还是很有收获的嘛。

    *

    沈青石说到做到。

    三天后,也差不多是初枳夏又一次看牙的日子,她收到了他发来的文件,分成了两个压缩包。第一个是戏剧相关的英文论文,都是她需要的知网论文中导师研究关注的方向,最新的国外进展;第二个是按照她当时的语料库整理的英文语料,包括话剧、戏曲、戏剧,还涵盖了一份西方现代文艺理论、社会学、美学、传播学理论等的部分核心英文理论。

    可能怕她看不懂,有的还标注了中文,比如“阿尔都塞的询唤”“马诺维奇的数据库逻辑”“斯蒂格勒的符号贫困”等。

    很符合她需要的套话要求。

    但他做得也很细,细到好像在努力让她理解概念,细到初枳夏都怀疑自己的记忆了,那天,她并没有哪里得罪他?

    相反,她还很好地款待了他?

    [谢谢大佬!]

    初枳夏收到后,立刻给他回了微信。

    但一直到她仔细看完他发的那些英文论文和语料,重新删改整理,再形成新的、更易背诵的英文问答,他都没有回复。

    [晚上给你带奶茶。^ ^]

    复诊都是额外加的号,这次依然是晚上。初枳夏还记得上次她答应过的“一点点”。

    [不用。]

    这次没等一两个小时,可能他忙完吃饭的时候,便回复了。

    [谢谢。]

    很有礼貌的回绝。

    但初枳夏已经订完了,看见这条,眼疾手快回复,[沈医生是对戏剧也有研究吗?]

    沈医生记忆力简直好得吓人,就那么翻看了一遍,就能记住她那么厚论文的全部方向,还有她语料库的所有框架、要点——当时还想问不用拍个照吗,她自己都晕头转向的。

    但,初枳夏还是觉得,他应该是也懂一些的。

    “有钱人家的小公子、牛津、英国、精英中的精英”——这几个关键词组合起来,就不像是没看过戏的人。

    说不定比她现场看的戏剧都多。

    但这次,沈青石再没回复了。

    *

    医院食堂。

    “师哥,在看什么呢,有什么重要通知?”李大程——也就是之前被初枳夏误认成沈青石的人,他高考复读了两年,考上某重本的医科,后来辗转读了A大的硕博,读博路漫漫,毕业年纪不小,但理论上,也是沈青石师弟。

    沈青石放下手机,说:“没事。”

    李大程颇奇怪,同门几年,也对这个年纪最小的大师哥有些了解。

    虽说到现在都没人摸透他的家庭背景,大家都默契避之不谈,但日常工作学习在一起,也能感觉出不同,很不一样。

    说具体点,反正沈青石不太会在吃饭时玩手机,他好像家教相当严——除非有非常重要的消息。

    但从刚在开始,沈青石居然看了好几次手机。

    李大程一边吃饭,一边斜睨着他,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八卦问:“师哥,你是不是最近碰见什么事了?”他想问男女之事的,还是克制了。

    李大程问得很含蓄,但沈青石还是听了出来,只是没在意,静静看了他一眼,反问他,“什么事?”

    他也很少在用餐时说话。

    李大程正好快吃完了,三两口扒完自己的饭,端着托盘起身,临走前才笑道,“我是看您眼圈都黑了,担心您。”

    他单手端盘子,另一手点了点自己的下眼皮,“都快成大熊猫了。”

    沈青石:“……”

    李大程飞快跑掉了。

    这位师兄出身应是相当不凡,但好在待人——不管是同门还是病人,都是非常温润体贴的,会照顾人且大气,从不会生气。

    不过大师兄毕竟是大师兄,招惹不起。

    **

    傍晚。

    从周日开始连续几日的晴天后,今晨刚下了场绵绵春雨,上午停歇,空气清新湿润。晚上还有点凉,初枳夏怕奶茶冷了,卡着时间让小哥送到医院门口。她也不知他爱喝什么,也可能他根本不想喝,可那天既然都开口了,还是说到做到吧。

    此外,那些英文资料真的很有用,省了她至少三四天极限通宵整理背诵的时间,练习间隙插着空就给过了,让她心头一松,也是真想感激他。

    她肯定是想请吃饭的,或者别的感谢方式——但一时还真想不到。至于吃饭的话,不用问就知道沈青石100%拒绝。

    先买奶茶吧。

    路过西饼店,还买了份可可爱爱的小甜品。

    傍晚真挺凉的,初枳夏穿了件白色吊带长裙,外面搭了件浅灰的轻薄针织小衫,她总觉得他喜欢这样,长发简单绾起,柔雾质感的粉缎发圈。

    很清纯,很美好,就是太冷了,三月上旬风还是有点凉,丝丝缕缕钻进来,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好在晚上人不多,也不用叫号,直接就进去了。

    她怕迟,于是就稍早来一些,走进科室,沈青石正背对向她整理器械牙具。

    穿白大褂的身影高大清瘦,挺直的背脊,肩宽腰窄,双腿修长,微微低着头,露出的一截脖颈细腻白净,简直干净温润到骨子里。

    外面是华灯初上的夜色,更衬得他安静而冷清。

    不是,怎么能有人连工作都这么好看——

    她刻意把脚步压得轻轻的,见沈青石应是没注意,科室里人也很少,她上前一步,再忍不住,从背后轻环了一下他窄窄的细腰,又像是故意吓唬他。

    “沈医生!”

    贴在他耳边,语气娇而柔媚。

    ——十指紧紧交扣了,也来家里坐了,肩膀还拍了,初枳夏就是觉得,他不会生气。

    甚至,都不一定会讨厌?

    果然,身前的男人只是紧绷了一下身体,初枳夏感觉到他劲瘦的腰腹都收紧了,宽阔的脊背微微僵硬,呼吸凝住,但没有下意识反感地推开她。

    怕被人看见,也就那么一瞬,不过一两秒的时间,初枳夏便快速收回了手。

    男人身上清冽而洁净的气息让她微微眩晕,平复后,她把奶茶和小甜点的袋子放在他的电脑边,轻努了下下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坐到了牙科椅上,拨弄着头发。

    实际上,她也心跳得厉害,脸颊都在发烫,也没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等了半晌,沈青石仍背对向她,没有回应。

    科室里很安静,一时间只剩下了他修长手指触碰器械时的轻微声响。

    再就是,窗外风吹动树梢扑簌扑簌的声音。

    以及她怎么都不停下来的剧烈心跳声。

    沈青石仍继续低头整理,相当沉默,随之时间点点滴滴过去,沉默到初枳夏都不由有些慌了,手攥着座椅,难道真是她判断错了,她失误了?

    如果不是看见灯光下他通红的漂亮耳尖,还有那稍有些慌乱的、不自然的整理东西的声响,初枳夏简直都要跪下来给他认错了……

    但是,还是——

    又等半刻,见沈青石仍没有开口。

    丸辣!!!

    不管她是不是判断错了,或者解读错了,反正——沈医生是不高兴了。

    “沈医生,我——”

    她错了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不应该一时色胆包天唐突美人——

    “我……我……我刚才……”

    见她支支吾吾的,沈青石默了默,放下器械,终于是转过身来。

    他戴上了白色的医用口罩,压了压侧面边缘,露出英挺的鼻梁轮廓,眼睛漆黑如墨,有些幽暗,看不出什么情绪。

    初枳夏不由微微松了口气,看他这样,倒也不像是生气或不高兴。

    “工作时间。”沈青石朝她走近一些,声线低低的,清淡无波,但细听之下似有些无奈。

    “嗯,我知道,是我错了。”初枳夏拨弄着头发,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低下头乖巧真诚认错。

    “我就是看见您太激动了,一时没有忍住……”

    她这就反省!

    不应该被美色冲昏头脑!

    听见她又开始叫您,沈青石垂眸看了她一眼,隐约皱了皱眉,又轻轻叹了口气。

    见他叹气,初枳夏更睁大了眼睛,睫毛颤抖,却听他声线依旧平淡,听不出多少的不悦或者怒意。

    “我都说过——不用叫我您。”

    “下次不会了。”

    “嗯。”他没再多言,也没有再提那个轻抱,好像那就是她恶作剧般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坐在她身侧,长腿支着地,打开无影灯,同她拉近。

    因为有着这个小插曲,后半程初枳夏都非常老实。

    第二次根管治疗按理说是稍有些不舒服的,要拿细细长长的矬针在她牙齿里钻来钻去,还伴随着电钻嗡嗡嗡响彻头盖骨的声音,不仅身体不适,也是精神上的一种折磨,因而被很多病人戏称为“灵魂摄取术”。但初枳夏满脑子想的都是沈医生刚才到底有没有生气,都无暇注意旁的。

    “沈医生。”

    找了个时机,初枳夏起身漱口,吐出带血沫的水,拿挂脖擦了擦唇角,侧身问他,“你刚才生气了吗?”

    “没有。”

    沈青石迎上她湿漉漉、水润润的眸子,定定道:“不是。”

    得到答案,初枳夏终于能够放下心,脖颈后仰往后躺了下去,视线盯着天花板上一点,却忍不住还问:“那你,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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