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德三年,漫天大雪恰似鹅绒,不见前路。
一道人影从雪雾中穿梭出来摸索着向前走,她怀里抱着些什么,谨慎地护在怀里避开风雪,向前走去背影又消融在漫天大雪中。
“哐——”大门被猛地推开,望寻路小跑到屋内,将怀里的东西小心的放在桌子上,她的衣服有些湿淋淋的,几绺头发贴在衣裳上,望寻路不在意的随手撩了撩头发,又查看着桌子上的书,好在一路护回来也没淋到。
这屋子简约一板一眼的,倒不像是个女孩子的闺阁,入门给人误入书房的感觉。望寻路仔细的将书摆好便去换掉身上的湿衣服。
她换了一身简单的墨衣,头发也高束起来,低头整理袖口时几绺头发垂在胸前,倒教人觉得是一位俊俏少年。
屋外的素白的雪越来越大了,屋内柔黄的灯光下她坐在桌前静静的看书。
临安府上,雪一般的少年清清冷冷地在素白中走着,他的身影在雪中若隐若现,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而去。
他一身白衣,带点灰色的瞳孔,垂眸时便是清冷不入世俗,对视时便感到悲悯与慈爱,对视一眼仿佛都是亵渎。
一阵冷风夹杂着雪吹起他的几绺垂发,他不自觉地扭头回看片刻又继续走着。
清晨,雪终于停了。
“阿路阿路,今日舅爷便要到了。”望生语气温柔,她似山间之清风又似皎洁之月辉,淡雅宁静之安然绵延不断之柔情,一颦一笑尽显大家闺秀之态。
望寻路站在院中,手里摸索着弓箭,看到姐姐来了便把弓箭交给一旁的侍女。
“竟想不到这样的快。”她扭头笑道,“大哥去接舅爷了?”
“自然,去了有一阵,想必马上就到了。”望生向望寻路走来,“这次听说表姐和表弟也一同前往。”
“是吗……”望寻路往后一靠,双手随意地撑着身后石桌的桌沿处,“许久未见了。”
望夫人是金陵商户之女,只有一个兄弟,李弗陵这些日子上京做生意,正好赶上元日,便索性携妻女一同,也便瞧瞧姐姐。
“是啊,这次你可乖点,远亲前来可不容易。”望生有些惆怅,绕了半天总算点到要处上。
望寻路有些抗议道:“什么嘛,阿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望生低头看向望寻路身后石桌上的几本书,有些欲言又止。她轻轻地摇摇头。
“小姐,舅爷到了。”门口一个丫鬟走进来。
“好。”望生轻柔一笑,“走罢。”
望寻路不语,点点头跟在阿姐身后。
堂屋里,望夫人和望老爷坐在中央两张高椅上。左排的椅子上坐着的应当便是李弗陵和他妻柳自砚,李让和李溪便坐在右侧。
望夫人笑着同两人谈话,“许久不见,近日便在府里住下。”
柳自砚点头应到,“也算是能陪嫂嫂说说话,解解乏。”
望老爷坐在望夫人一旁,端着茶盏轻抿,望上之是个不大不小的官,纳了一房妾室,望夫人李弗兰膝下有三个孩子,长子望卿安,二女儿望生和幺女望寻路。妾室倒是也有一个和望寻路年龄差不多大的姑娘。
“对了,今晚灯花会,让孩子们一同出去,也算是有个伴。”
李让和李溪对视一眼,倒是也有些期待的样子。
“大哥。”
望卿安挑开帘子出来,迎面便撞上两位妹妹,“舅爷在屋里,正要寻你们。”他又看了眼望寻路,“衣裳是不是有些单薄了。”
“还好,还好。”
望生闻言抚上望寻路的手有些担忧,“不会着凉吧,快些进去。”
望寻路被望生迅速拽进屋子里,望卿安跟在两人身后,他腰间的玉佩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像个纨绔子弟,与望生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舅爷,舅母。”两人齐齐行礼。
“唉,好孩子越发水灵了。”柳自砚笑着点点头。
“那是你们的表兄弟。”两人听到母亲的话,又朝后看去,两位年纪与望寻路似一般大的少年少女有些含怯的点头。
“表姐表妹。”
“今晚的灯花会,寻路和阿生带着阿溪和阿让一同逛逛。”
望生点头,“好的,母亲。”
望寻路趁着众人寒暄,偷偷跑到一旁望卿安的身旁。
“你干嘛?”望卿安侧头看向跑来的人。
“不干嘛啊。”
望卿安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什么事?过时不候。”
“嘿嘿,帮我买几本书呗。”望寻路不知从哪来的纸,怕望卿安反悔似的一股脑塞进他怀里。
望卿安有些好奇的展开看了几眼,“倒是会挑书,在傅先生那,也学到了不少啊。”他收好纸,“元日后又要回去吗?”
“嗯,对啊。”望寻路年幼时被傅平收下,与两位师哥久居傅宅,一同上课。
傅平官职太史令,博古通今,博览群书。一个老头子一把年纪却是终身未娶妻生子,他悉心的培养自己的三位弟子。也大有培养接班人之意。
兴许是有些才智或有些才能,总之原因是什么望寻路也不太懂,在她十三岁时便被傅平收为徒。
堂屋中央,李弗兰指了两个丫鬟给李弗陵一行人,“一趟水路下来也当是乏了,让丫鬟先带你们歇歇去。”
李弗陵他们行了礼,李溪离去时想起什么,找了一圈屋子,最后才寻到望寻路和望卿安两人,她冲望寻路笑笑。
望寻路没反应过来有些呆呆的,她下意识的也向她回笑。
待众人离去后,望寻路又被李弗兰拉住关心不已,连望上之没继续端架子,也忍不住关心两句。
“寻路真是瘦了,倒不如回家里来。”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怎可怎可…”望寻路十分熟练地应对着。
末了才将望寻路依依不舍地放走。
转头又将望生和望卿安留下。
望寻路走前,望生又嘱咐好好的穿衣裳。望寻路有些无奈只能回去找找还有什么衣裳。每年添衣裳时她基本上不在府上,但也不会少了她,给望生做衣裳时也给她添上几件。所以到现在望寻路也不知道自己有那些衣裳。
满地都是白雪,猛地一出来倒是有些冷,她缩了缩脖子,吐出一阵白气。
回到屋内,她翻开自己的衣柜,静静的思索着。
“小姐是要配灯花会的衣裳吗?奴来吧。”望寻路的贴身丫鬟绿鸢上前。
“啊,”望寻路点点头,“辛苦了。”
“小姐这条茶色掐金长裙可好?小姐白这条很衬小姐肤色。”
望寻路坐在桌前,看了一眼点头,“也好,就这条吧。”
望寻路拿起一本书,扭头向窗在看了一眼,雪似乎又再飘了。
晚膳过后,望寻路换上裙子,她坐在梳妆台前,头发散下,绿鸢打开首饰盒,仔细的梳发。
待到堂屋前,望生和李溪已经在了。
“大哥晌午时便先出去了,表兄弟有些不舒服屋里躺着,今就我们三个罢。”
望寻路点点头。
灯花会,天有些黑了,街上的人却络绎不绝,街道两旁是三三两两的小贩,望生拉紧望寻路和李溪,生怕两人被人群挤走。
望寻路有些无聊地跟着望生走,突然她想到什么,“阿姐,“她叫了声望生,凑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望生点点头,“你去吧,小心些,我们在这等你。”
“好!好!”远处不知是什么演出,时不时传来人群爆发的欢笑。周围的灯火驱散暮色。
望寻路转身离去,片刻后便消散在人群中。
李溪望着周围神色飞扬,倒没有对陌生环境的怯意,“京城的灯花会倒是与金陵的不同。”
“是吗,哪里不同?”望生温柔的同她聊天,手轻柔的拉着她。
“京城更是豪爽热闹些。”
望生和李溪两旁便是摊子,“妹妹等的也无聊,不妨随意逛逛。”
过了一会望寻路拨开人群又回来了,“阿姐,表姐,找到了我们走吧。”
“什么?”李溪有些疑惑。
转眼便被拉到一片空地处,周围围了一圈的人翘首以盼。
突然一片金色的星星点点炸开,如雨又不同于雨,漫漫落下,暮夜是他们的画布,它们奋力地绽放。
“是打铁花。”望寻路笑着冲李溪介绍。“这样巧,今日竟能看到。”
望寻路身后,人群远处,一辆马车的帘子被挑起,“今日竟然有打铁花。”
“这样巧。”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要下去看看吗?”马车的帘子被放下,他扭头温和的笑笑,“观吟,想看吗?”
一个少年在车中端坐,他眉眼清冷,鼻梁高挺,惊艳的不像世俗之人倒像是位仙人,可远观不可亵玩焉。观吟闻言抬眼望向他,“今日竟能看到,那便瞧瞧吧。”
他们站在马车前,没有靠近人群。
许久打铁花结束了。
观吟他们回到马车里。
李溪不经意间转头看到他们二人的身影。
“那是谁啊?”
“那样俊美,肯定是宰相府上那位公子啊。”周围人群中小声讨论起来。
“我说呢,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那是,这位公子自小聪慧,前途无量啊。”
李溪闻言又看了几眼那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