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里的存粮不多了。”
发丝里掺满风霜的萨拉忧心忡忡地望着远方草地:“未来三年疾风部落会很难熬下去的。”
“怎么会呢,阿娘?”缪亚仰起白净发光的脸庞,坐在崖边晃动着双腿,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族长都说过了,只要熬过这个冬天,等明年开春我们的日子又会好过起来的。”
“疾风部落拥有最好的战士,会为我们带回无穷无尽的食物。”
萨拉动了动唇,
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回去吧,缪亚,”她低头,慈爱地抚摸着缪亚光滑的脸庞:“回到你的地方去。”
她的手很粗糙。
像是沙砾摩擦在缪亚的脸上。
但缪亚仍情不自禁露出享受的神色。
“这里就是我该呆的地方,”缪亚在光下散发着柔皙白嫩的手掌盖在黝黑的手背上,脸颊缓缓磨蹭,坚信道:“我是阿娘唯一的孩子,自然要和阿娘在一起。”
萨拉的手抖了一下。
“缪亚,”她轻轻劝说道:“神子不能总是这样偷跑出来。”
缪亚伸手抱住萨拉的腰,脸埋进她怀里。
“今天我是跟着祭司来赐福的,没有偷跑。”
“祭司也来了?”
萨拉有些慌乱:“那、那你快回到祭司身边。”
少年不肯,将萨拉抱得更紧。
“祭司不会责罚我的,阿娘,你也是我们的族人,他说过,每个族人都有接受神子为其祷告的权利。”
“谢谢你,缪亚,我受到的眷顾够多了,你该为其他族人祷告了。”
“还不够!”
缪亚大声反驳:“我要阿娘收到比部落里任何一个人,甚至比族长…不!比祭司还要多的……”
“缪亚!”
萨拉猛然捂住少年的嘴。
缪亚抬头。
萨拉眼里充满柔软的责备。
他乖乖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我拥有的,已经比所有部落女人能有的,加起来——还要多了。”
萨拉非常认真地看着缪亚。
仿佛缪亚是她的全部。
缪亚心疼地注视着萨拉腰间薄薄一层兽皮。
明明萨拉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总是拒绝他的好意呢?
他眼里有不解,
不过没再问出来。
因为萨拉从未回答过此类问题。
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缪亚迅速起身。
萨拉也缓缓跪在了他的脚下。
两人的位置在顷刻之间颠倒过来。
“神子,祭司在找您。”
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
不经意间透露出久经杀戮的厉气。
来的是黑鹰。
听说他是祭司在西边,最远最陡峭的悬崖缝里捡到的。
彼时他正蜷缩在一个巨大的鹰巢里,几只刚破壳的雏鸟围着他,用稚嫩却锋利的鸟喙一点点撕扯着他的皮肉。
最后祭司救了他。
所以他在这个部落里,除了祭司,谁的话都不听——哪怕是族长。
看来这次离开太久,
祭司生气了。
“好的,我现在过去,”缪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不会露出怯懦来:“萨拉,祷告结束,你该回自己的岩洞里,去虔心感谢主的恩赐。”
萨拉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朝着缪亚拜了下去。
和黑鹰离开的时候,
缪亚在黑鹰看不见的地方频频向后张望。
萨拉瘦弱的身躯始终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一动不动。
反而缪亚自己一不留神被石子绊到,打了个踉跄。
跌到在前面引路的黑鹰背上。
黑鹰的背很宽,也很坚硬。
缪亚的鼻骨像是嗑在一块大石头上,鼻尖和眼尾瞬间泛红。
“抱歉,神子。”
在缪亚开口前,黑鹰单膝跪了下来,目光垂向地面,向他伸出双臂。
缪亚有些不明所以,捂住鼻子含泪看着他。
黑鹰却没有解释。
两人默默僵持了一会儿。
缪亚盯着黑鹰,忍不住眨了眨眼。
真主的光明,
赏赐给了疾风部落的每一寸领土。
黑鹰也有幸得到它的照拂。
使得他深邃眉骨的阴影投射在眼窝下。
缪亚犹豫地扶着黑鹰的肩膀,坐在他胳膊最粗壮的位置。
其实缪亚很忐忑。
虽然他的体型称不上健硕,但平时出行也至少需要两位族人一起托举他。
他很担心会和黑鹰一起摔倒在石块上。
那种皮肤撞击地面的感觉想想都太可怕了。
可缪亚认为。
自己拒绝黑鹰也没用。
因为‘战士只会听从族长、祭司和比他更强大的战士’
这是每个部落默认的规矩。
幸好。
战士的力量,是缪亚周围瘦弱的族人难以堪比的。
他托着缪亚像托着幼子一样轻松。
尤其时黑鹰把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腰间时,
这种错觉更是达到顶峰。
缪亚连忙将腰背挺得更直,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黑鹰的步伐迈得很大,
很稳又很矫健。
两人回去所花费的时间,比缪亚独自出来的时候缩减了一半。
黑鹰托着缪亚停在一间由许多张兽皮搭建起的棚子外面。
还不等黑鹰蹲下,
缪亚已经迫不及待地圈着他的脖子跳了下来。
他迅速整理好仪态,用尽可能稳重的语气道:
“祭司大人,我回来了。”
两名战士恭敬地为缪亚掀起厚重的兽皮。
他弯腰钻进去。
皮肤上刺眼的白芒减轻不少。
缪亚进来之后才发现,里面不仅有祭司和族长,还有几名脖子上画着另一种图腾的战士在。
其中一位,
看起来地位最高的,
竟然是个女人。
她甚至坐在了祭司的对面。
缪亚暗暗诧异。
因为疾风部落里的雌性,只能做最低等的采摘工作,是不被允许和雄性坐在一起的。
祭司的表情很难看。
像是受到了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