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在黑羽军的催促下戛然而止，今日被选中的舍人必须赶到万朝山下，这是黑羽军军令，无论谁都必须遵守，林苏琅三人只能咽下这口恶气，打算上马车再算账。
“卫公子。”卫时刚准备上马车，身后的士兵忽然喊道，“您这边请。”
“我？”
卫时一脸纳闷，黑羽军一路上只负责舍人安全，此外绝无殊荣，今天突然来找他，难道是因为他昨夜偷偷离开驿站的事被发现了？这件事卫时不觉得真能做到漫天过海，表情淡定跟上那士兵。本以为会被说教惩罚一番，结果这人只是带他去了另外一辆马车，一路上少了三人的冷嘲热讽，他过得恣意，甚至忘记探究黑羽军将他单独拎出来的目的。
黄昏时刻，黑羽军的车队准时进入虞镇，此处就在万朝山下，还未入镇，坐在车厢里都闻到那股浓郁熏人的香火味。
四坤地异录上曾有这么一段记录，圣历十二年，禅主携带一众教徒在北地寻了一座高入云霄的山峰，取名：万朝，其意为护卫四坤，众生朝拜。当年跟着去的一众教徒在这山脚之下建了虞镇，世代守护万朝山的主人，所以这个镇与万朝山一般，立于皇权之外。
熟悉的香火味顺着马车的移动飘入，沿途的风都静谧的让人心生恐惧，掀开的车帘露出外头景色，沿路整齐的楼阁街道，正冒着蒸汽的笼子，被风吹动的各色风车以及低着头，虔诚等候的百姓。
直到马车远离街道一些距离，身后才出现细细的讨论声，卫时听着好奇，刚准备掀开看，便被一柄长枪抢了先机，“舍人未到万朝山不得露面。”
“这是什么规矩？”卫时皱眉，“难道我们是禅主所选的妃嫔，不得给外男看？”
言语之中内含讽刺，士兵听闻面色不改，只是语气上多了几分冷漠，“这是万朝山的规矩，公子若是不愿遵守，属下这就回禀大人，将公子亲自送回原地。”
卫时一听，顿时闭上了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一切等他入了万朝山再说。
天际灰蒙，为首的黑羽军首领勒紧缰绳，距离马不足百米之远，一人身着蓝白道袍，手提一盏素灯站立石牌楼前，夜风袭来，此人衣袂飘飘，迷雾聚拢间，好似仙人即将乘风而来般。
黑羽军首领见状翻下马，抱拳道，“严主事，今年所选舍人皆在此处。”随后呈上怀中名册。
“辛苦班大人了。”严主事伸手接过名册，又朝着眼前的马车队喊道，“诸位舍人还请下车，接下来的路只能步行。”
月悬挂半空，映照被雾气笼罩的延绵山峦，其中一座最为显眼，它立于群山之间，又受群山相护，高耸入云，一眼便让所有瞧见的人心生畏惧。山峰之上，一道笔直的云梯自地面链接云霄，雾气氤氲，好似入走入仙境的天梯。
卫时随着人群往前，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座山，他知道这入云梯之上便是禅主所在的云霄阁，唯有安全走上入云梯，才能算是真正成为云霄阁的舍人。
前方的人群逐渐穿过石牌楼，卫时也不在犹豫，快步上前，恰好听到林苏琅同严主事说道，“林家林苏琅见过严主事。”
“林？林堂主是你何人？”
林苏琅早就料到严主事会这般询问，表情谦逊又夹带几分得意，“正是在下的叔父。”
“原来如此，林公子请。”
相比于对其他人的态度，严主事在知道林苏琅身份之后，原是严肃的表情逐渐舒缓，又认真确认了递来的腰牌，这才让人放行。
林苏琅收下牌子，嘴角的笑容又深了几分，刚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同严主事说了几句，望过来的目光精准落在卫时身上。
卫时眉头微挑，虽然这个局面他并不想要，但事已至此，他已经避不得麻烦，只能硬着头皮上，刚到严主事面前，便听见他道，“这位公子你不能走这条路。”
“为何？”卫时皱眉，他原以为只是盘问上多些刁难，不曾想这人居然不想让他上万朝山。
严主事认真观察眼前的少年，虽然万朝山已经几十年未曾选过舍人，但在之前的记录上从未有人能让黑羽军在入虞镇前一天多添一笔。
“卫公子可否出示腰牌？”
卫时面色一僵，昨夜折腾大半夜，累得精疲力竭，都忘记他的腰牌昨晚就被万朝山的人拿走，如今上哪给他找个腰牌。
严主事见卫时面色为难，语气如常道，“入云梯需腰牌引路，无腰牌，只怕公子第一阶都上不得。”
“我的腰牌是你们万朝山的人拿走的，此人的灵气是银色的，严主事大可以寻此人问话。”
严主事表情依旧，“公子参与舍人考核时，应当听过腰牌是舍人在万朝山的凭证，无腰牌便不能算舍人，所以卫公子请。”
卫时顿时脸黑，谁能想到都到最后一步，居然因为腰牌被拿走，便失去入万朝山的机会，那人是不是故意不让他进。想想他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让他打道回府……脑子忽然灵光一闪，他冷静说道，“圣祖时期，曾有一舍人同样落了腰牌，但当时的禅主额外给了他一次机会，可不从入云梯上山。”
严主事一愣，万朝山的确有这一记录，那个舍人失去入万朝山的机会，执意上山，被入云梯伤得体无完肤，初代禅主心善，又在万朝山侧另外劈了一条道，只要他能安全抵达，便可重新得一块腰牌，自此舍人入山便多了一条道。
可万朝山已经数十年不曾选个舍人，这偏道无人清理，妖兽肆意生长，只怕危险重重。严主事忽然想起恨林苏琅方才的话，希望他能为难卫时。没想到他还未出手，此人自己便选了最艰难的道，既然是自己选的，那他也没有阻拦的必要。
“的确有这么一条偏道，只是公子当真想好了，这条道妖兽横行，公子若葬身于此，万朝山可不会负责。”
“我选的，自然自己负责。”
严主事紧紧注视眼前的少年，不知该说他大无畏还是无知，转头对一旁等候差遣的班魁说道，“那就有劳班大人送卫公子一趟。”
……
远离人群，安静的小道上仅剩盔甲与兵器碰撞声，卫时好奇的四处张望，听前方的人忽然开口，“卫公子，此时后悔还来得及。”
卫时歪着脑袋望着前方的人， “我说过我不后悔。”
此处少有人行走，杂草丛生，但班魁似如履平地，“自偏道而上，确有惯例，但特例仅一位。”
身后没有半点动静，班魁回头瞧见那少年扶着下巴道，“我道为何独自一辆马车，原来班大人早就知道我昨夜外出之事，特意将我与林苏琅隔开。”
“黑羽军护卫舍人安全，在下并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所以，你在名册上加了这件事。”卫时想起严主事瞧见名册后表情变化，语气更加肯定。
“是。”班魁没有任何辩驳，“万朝山已经几十年没有选过舍人，更不希望出现意外，尤其是像你这种。”
班魁望过来的目光让卫时皱眉，“我这种？”
这句话出现的概率颇高，这两日他已经听过三回。
“总而言之，若卫公子愿意放弃，我可让黑羽军送你归家。”
卫时听出这话中的威胁，可惜他从小就胆大包天，卫时大步上前，甚至超越班魁的位置，“班大人留步吧，我独自上偏道即可。”
走进密林的那刻，卫时就后悔了，早知道他应该把班魁手上那盏灯笼拿来才对，这黑漆漆的什么都瞧不见，总不能摸黑上山吧。
山道崎岖，又是极少人走动的环境，草木旺盛，卫时走的艰难，连带裸露的皮肤都被刮了好几道，尤其路过树根盘结之地，还差点被绊倒在地，刚准备继续往前走，只听见‘刺啦’一声，东西争先恐后掉到地面，其中一个瓷瓶最为显眼，它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随着里头生物的呼吸，光芒晦明晦暗。
“倒是把你这小东西忘记了，刚好，你的光可做灯，等到了万朝山，带你去吃顿好的。”
卫时捡起瓷瓶，在看看已经被划破的腰包，顺手将散落地面的东西塞进怀中，抬头看了眼漫天星辰，最终选了一个方向望那处走去。
夜风冰凉，尤其是常年无人行走的密林，更是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偶尔阴暗深处还能听到什么东西在其中爬行、走动。
卫时眼睛时不时扫过发出声音的地方，他知道走这条偏道不安全，这一路上不少妖兽盯着他，其散发出的气息让人心生畏惧。但，这些妖兽目前不敢靠近，这条道是初代禅主借四坤灵气强行劈开的，即便数百年，威慑依旧在，只要他不偏离这条道便是安全的。
正想着，手中的光芒忽然一暗，卫时高举瓷瓶看着没了动静的页漠虫，“喂，你不会死了吧？”
回应他的是夜风吹动树叶的飒飒声以及上方滚落的碎石，一颗，两颗精准砸在卫时鞋尖，他顺着落石的方向往上看，表情顿时错愕。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