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愿意相信司玚，可司玚不愿意相信他。

    鬼道万将作乱的那一段日子，关于鬼道万将的传言都在九州各处传得沸沸扬扬。仙门百家蜂拥而至前去捉拿，可是都有去无回，惨死于鬼道万将刀下。

    司常墨也听闻了此事，他有个师弟对这事很感兴趣，于是年少有为的二人满腔凌云志，毅然决然地接下了这万家宗门久拿不下之事。

    他们不远万里来到长冀国，把恶鬼引入九江山，在山顶黑穴中大战百次，将恶鬼收服，交与鬼王。

    此后，世安宗声名大噪，宗门地位一跃而上，成为百家门派前列。宗门弟子更是犹如过江之鲫，司常墨二人也被认可，世安宗再不复先前籍籍无名。

    可是在这场赫赫有名的九江山除邪动作中出名的，不止司常墨二人。出名的还有一个长冀国的平民，只是他的出名，是以自私冠名。

    在司常墨二人和恶鬼交战之前，官府派人下来捉拿过鬼道万将，不料派来的官兵出手后，恶鬼发怒，百十来个官兵血溅当场，死无全尸。

    六十三年前，长冀国内有一个胆大之人，从来将鬼神一事置若罔闻，再加上官兵遇鬼那夜他喝了酒，酒壮怂人胆。当他听见惨叫声后，实在禁不住好奇，模糊着意识捅破了棂窗，偷瞄了一眼那血雨腥风的场景。只一瞬，那人就被吓得昏厥过去。

    再醒来，眼睛已然失明。他只觉得眼眶生风，直到在身旁人的尖叫声中才知道自己的眼睛就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手上。

    自此之后，他开始相信神鬼之说，还出家做了和尚，整日抱着一壶酒喝得酩酊大醉。

    官兵后来去过几趟他的家问询当晚看到的场景，想从中找到鬼道万将神出鬼没的时间和地点的规律，以此避开它，避免伤亡。可无论他们怎样的威逼利诱，那人就是闭口不提。

    官兵问到原因，他不答，只是慢慢摸索着墙壁，拿出那双眼睛，放在官兵面前，说：“这就是原因。”

    他的沉默不语在当时徒添数多伤亡，所以以自私出名。

    司玚是知道这件事的，就算他真的愿意告知司玚鬼道万将的事，司玚也不愿意信。

    【十九】

    老和尚等了许久，没等到他的回答，连一丝准备开口的声音都不曾发出。

    他轻轻笑了笑，苍老的声音从嗓子中跳出，满是自嘲，满是悔过：“我的名声，果真是差。”

    老和尚慢慢地转过身，佝偻的背脊愈发嶙峋，他拄着拐杖摸索着，朝着远处走去。

    司玚盯着那身影，垂下眼帘。

    宋芫的手重重搭在了他的肩上，道：“别想了，倘若他没安好心，你也算躲过一劫。”

    长谆紧紧看着司玚，看着他蜷缩的指尖，明白他在想什么了。

    他把宋芫的手扒拉下来，自己的温热掌心覆了上去：“听听吧，他要是有坏心思，大哥帮你挡。”

    他知道司玚要去问的，就算不为除邪。

    肩上接连传来两阵令人心安的温度，司玚点头，“嗯”了一声，站起身追上老和尚。

    宋芫正视前方，余光落在身旁的白色身影上，恼道：“要是老和尚害了阿玚怎么办？”

    长谆转身，藐视道：“谁跟你一样废物？连弟弟都护不好算什么大哥？”

    宋芫沉默了。

    长谆走到桑煜和宋期身边，看两人一脸担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已经消失的蓝色身影，在他们面前挥手，道：“你们两人一天天怎么回事？担心啥？他只是去听别人讲个故事，你们怎么搞得像他去赴汤蹈火了一样？”

    桑煜回神，疑惑着摇头，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会有危险。”

    这是发自内心的不安，影影绰绰在跳动。

    没等长谆说话，桑煜又连忙摇头：“大概是方才看他状态不对也被影响了吧。”

    长谆哦了一声，视线落到宋期紧张的脸上：“那你呢？也一样？”

    宋期回想起那天司玚想用特权换愿灯的行为，叹气一声，道：“我是觉得阿玚师兄这种性子……太人性了，难免会被人抓到软肋威胁。”

    “没办法，他生性就是这样，改不了。我只能尽量保护好他。”

    长谆走到四具尸体旁，道：“你们也别多想了，来把身体抬回去，等司玚的消息。”

    阿音首先就去帮忙，桑煜两人也紧跟着行动。只有宋芫站在原地，很久，他才下决心般悄悄跟着司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