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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就不能坐下,坐下就要睡。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眼睛睁二十四个小时,我现在都不敢闭眼睛,一闭上,就怕再也醒不过来……”

    写到此处,路凝圆停下笔,伸手摸摸脖颈后细密的汗珠,撑着窗户边沿光秃秃的石砖,伸长了手臂勾住铁丝圈,把窗子拉大了点。

    正午炙热的阳光晒蔫了墙边两株向日葵,正对着是条小路,小路对面是片齐人高的玉米地。

    深绿色的玉米棒顶上冒出黄色穗子,这会儿玉米还偏嫩,要十月左右才算成熟。

    屋内热意不减反增,晒得路凝圆鼻尖通红。炎炎夏日,邻居院门前种了槐树,遮阴蔽日,唯独他住的这里跟前空空荡荡,不仅热,还要忍受聒噪刺耳的蝉鸣。

    创作的小说停在半路,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他站在窗前那片聊胜于无的阴影中发呆,一只巨大的虫子莽撞地冲到室内,挂在吊灯上。

    一辆老旧电动车出现在小路口,李叔哼着歌往这边骑。他脑袋上裹着年轻时候外出打工买的那件黑秋衣,剪成了现下流行的盗匪遮阳面具款式套在脑袋和脖子上,遮阳效果杠杠的。

    电动车“吱啦”停在窗前,盗匪竖起大拇指朝身后比划,“小路,刚有个开越野的二愣子问咱们村怎么走,我给指隔壁村去了,”李叔想起什么,乐了,“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傻子一个。”

    路凝圆跟着扯出一个笑。

    李叔家大门在另一边,路凝圆住的小院夹在他家和他的玉米地中间。李叔每天出去回来都要绕过来欣赏一圈自己亲手种出来的玉米地,那个盗匪头套就在路凝圆的窗户前晃悠。

    大叔转过一圈,把电动车推进院里,又扯着嗓子隔着一堵墙问:“中午吃面不?”

    路凝圆也大声答:“吃!”

    “好嘞!”李叔继续大声哼着那首哥哥妹妹有情有义的歌,往厨房去了,没多会儿,传来面团甩在案板上的声音。

    两人坐在李叔门口柳树下的石凳上把面条吃了,吃完李叔从凳子下摸出蒲扇,一下一下扇着,他常年干农活,力气大,阵阵清凉的风也顺带把旁边不停出汗的路凝圆吹了。

    路凝圆大喇喇岔开腿坐着,身上是经典款白背心,棉质的,便宜又舒服,二十块钱一件,赶集时候买的,李叔砍价三十块两件,带回来一人一件穿着。

    裤子是薄的牛仔裤,长度到小腿那儿,卷到了膝盖处。之前他嫌热,穿着短裤子跟着李叔到村里溪边洗衣服,让人家大妈大婶笑了,弄的他也不好意思再穿,换成了长点的。

    李叔把蒲扇塞回凳子底下,这是歇完收拾碗筷的信号。路凝圆眼疾手快,弯腰抄起碗筷就跑进厨房,可算给他抢到一回,就着锅里剩的面汤洗碗。

    李叔伸出去的手还停在半空,人已经跑没影了,他徒劳地张张嘴:“叔…还想喝口面汤……”

    这口面汤最终还是没能喝上,路凝圆飞快洗完锅碗瓢盆,跑回自己院里,摇上井水里镇着的大西瓜,切出一半,切成细长的一牙一牙的,摆在盘子里,端出来跟李叔吃。

    小溪村环境清幽,发展相对落后,这些年没剩下年轻人,只有些老弱病残,路凝圆住的院子是远房亲戚留下来的,附近人比较少,只有两户邻居,另一户最近也出去跑生意了,平常就只剩下李叔和路凝圆。

    李叔蜷着腿两口啃完一牙清甜西瓜,拿手背一抹嘴,“小路,你那个作品创作的怎么样了?”

    路凝圆鼻尖沾着一颗西瓜籽,额头热得不停冒汗,打了个嗝,实话实说:“没有灵感了叔,还卡在上次那里。”

    李叔十分不赞同地叹口气,瞅了他一眼,脱下大凉鞋磕土,“你们年轻人就是想得太多,想到啥就写啥呗,老去想看的人会怎么说,等我这茬玉米磨成面,你都写不出来。”

    路凝圆没说话,掀起背心擦汗,眼神里有些迷茫,“作品写出来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李叔也不多说别的,大手一拍,一锤定音,“就这么着,你让王三直接死在那天夜里就行了,故事就继续往下走了。”

    大热天里,路凝圆骤然感到浑身发冷,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直接泼尽了这该死的天气里闷出来的烦躁。

    李叔嫌热,柳树下一点阴影即将变换位置,他端着剩下的西瓜回屋看电视了。

    路凝圆若有所思地回到屋里,坐在窗前的木桌上提起笔,开始处死自己作品中最为复杂的灵魂。

    王三诞生在路凝圆懵懂无知又脆弱敏感的大一时期,死在了他毕业的时刻。这是整本书的灵魂和核心,是一切冲突的载体,他活着痛苦就活着,他死了,路凝圆切身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悲痛。

    一写,就写到了晚上。清凉的风吹进映满星星的窗户,路凝圆脸上挂着泪痕,沉浸在他笔下的世界里。

    一辆灰色越野车非常可疑地缓慢行驶在村里水泥路上,最终试探性停在了李叔院门口。

    季倏那张年轻气盛的脸从升降窗后露出来,和坐在石凳上吃着柴火饭的李叔打了个照面。

    路灯离得有些远,季倏没注意到阴影中的李叔,李叔一眼就认出这小子了,这不废话么,这么大一辆越野车杵在脸上,就是隔壁村的瞎子也看得见了。

    季倏领口别着墨镜从车上下来,环视一圈,满意地看见路凝圆院子门前的绿色门牌号,骚包无比地甩上门,拨通路凝圆的电话。

    王三就在那个夜里无声无息地死去了,故事仿佛决堤的洪流失控地向前奔涌着,路凝圆一下午写了两万字,终于告一段落。

    他心思悲痛地停下笔,捂着脸平复心情,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路凝圆向来不接陌生电话,看了一眼直接挂断并拉黑,收拾好稿纸,准备出去吹吹风,就听见外头李叔不客气地问:“哎,干啥来的?”

    有个挺熟悉的年轻声音说:“关你什么事?”

    紧接着路凝圆家的大门哐哐哐地响,路凝圆心里涌起不来好的预感,迟疑着拉开门上的小窗口,立刻冷了脸:“你来干什么?”

    小窗位置到季倏肩膀位置,他低下头微微躬身,像没看到路凝圆难看的脸色,可怜兮兮的,“我被家里赶出来了,没地方可去。”

    路凝圆没好气地关上小窗,“关我什么事。”

    李叔喉咙里挤出两声幸灾乐祸的“哼哼”,拿筷子隔空点点季倏,甩着手回屋看他的新闻联播。

    季倏又敲敲门,见到路凝圆那一刻就收起了身上的桀骜不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乖巧性格,“学长别生气了,我和小温是误会,我们两个连朋友都不算的,你让我进去吧,总不能大晚上的让我人生地不熟的再回去啊。”

    路凝圆是清楚他本性的,完全不受蒙蔽,隔着门说:“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季倏有些委屈,拉着路凝圆做假设:“那我半路被抢劫了怎么办?被绑架了怎么办?被拐到园区当猪仔怎么办?”

    “害怕就找村委会招待所先住一晚上再说,”路凝圆不为所动,“成年人做事要考虑后果。”

    季倏点点头,“好,我明白了。”

    他拽下领口的墨镜丢回车内,打着手电筒沿车四周看了几圈,确定没有任何人类或者看家狗,从后备箱里拿出崭新锃亮的锄头,把轮胎侧方砍烂了。

    砍完轮胎,季倏转着方向盘倒车,他本来想随便开两米证明车不能开了再回去装可怜,没想到失控的车在玉米地里轧出了一条扭曲的通天大道。

    那铺天盖地的“咯吱”是玉米倒地的声音,李叔冲了出来,看到这副场景气的跳脚,抖着手指追了上去:“你你你你!你给我下来!”

    这可是李叔自己专门培育的新品种,每天当宝贝似的护着,让这不知道哪儿蹦出来的蠢蛋撞翻一大片,李叔心都要滴血了,指着下车的季倏破口大骂。

    季倏本来挺过意不去,下来一看是白天骗自己那中年男人,害得他绕了半天远路,顿时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两人的怒火一触即发,李叔骂他:“个龟孙子!这是老子的心血!你长没长眼睛啊?!”

    季倏黑着脸:“就一片玉米地算什么心血?撑死了几百块钱,我……”

    路凝圆本来不想出去,听到这儿生怕这自大狂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手一抖赶紧跑到季倏跟前拽他,“别别别……别吵架,有事好好说。”

    季倏手腕被一只凉凉的手拽住,顿时哑火了,憋着气不吭声。

    路凝圆好说歹说,按着季倏脑袋跟人道歉,当场赔了钱,李叔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路凝圆蹲下去检查干瘪的车胎,大晚上的总不能叫人来拖车,大动干戈就算了,还让全村都知道这惹事的自大狂是来找自己的,更说不清了。

    他没办法,只好把人带回家里先对付一晚,路凝圆在炉子上烧水,给这讨人厌的少爷泡茶,“你明天就回去。”

    季倏捂着刚才推搡间被揍了一拳的鼻子,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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