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吟泠哆嗦着从天池灵泉中爬出来,睫毛上凝结的冰晶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她盯着掌心毒血凝成的淡青色痕迹渐渐消散,忽然噗嗤笑出了声,“真好啊,我还活着,故事线也还算顺利,就是灵气失窃案一直没什么线索……”
她伸手掬起一捧泉水,彻骨的寒意从指尖蔓延开来,有冰晶在掌心迅速凝结,“不过这冬域可真冷,也不知道司明昭那个大冰块是怎么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的……”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积雪被踩碎的细微声响。
“修仙之人应不惧寒暑。”
比万年玄冰更冷冽的声线贴着耳后响起,惊得她差点跌回泉中,“师、师父。”她急急忙忙转身,看到司明昭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眉头紧锁,一双难辨息怒的眸子正盯着她还在滴水的裙裾。
“你入门已有几个月,难道连最基础的控温咒法都还未掌握吗?”
江吟泠缩了缩脖子,正想解释两句,就看见司明昭指尖微动凝起一圈光晕,自己周身腾起暖意,待光晕散去,连最里层的鲛绡中衣都已干爽如新。
“披着。”
不知从何处取出的雪貂裘兜头罩下,遮住了视线,一股清冷的松木香将她包围,她慌忙接住,“谢谢师父。”
再抬头时,司明昭挺拔如松的身影已经走出了十步开外。
她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师父……”
司明昭的喉头滚动,他在转角处微不可察地放慢了脚步。
“跟上。”
“嗯!”江吟泠连忙提起有些过长的裘袍小跑着跟了上去,没看见前方人嘴角转瞬即逝的弧度。
两人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偏殿。
十二扇雕花槅窗将天光滤成朦胧的玉色,寒意被隔绝在外。殿内正中央的错金博山炉吐着袅袅青烟,暖意融融。南北两面的紫檀木多宝阁上陈列着数不清的玉简与帛书,其上灵气流转,若隐若现。
东首悬挂着一副《寒竹图》,笔力遒劲。画前摆放着一张千年沉香木的案几,司明昭坐于案前,抬眸道:“毒既解得差不多了,从今日起,你便应更专注于修炼。”他一挥手,一卷帛书从多宝阁上飞来。
“是,师父。”
江吟泠忙双手接过,只见竹简上《阴阳玄华经》五字泛着淡淡金光。
她抱着书,退到窗边,倚着软塌坐下,展开一看,发现这本经书竟是讲述如何通过聚气凝练日精月华,达到水火相济,龙虎交泰的阴阳平衡之境,可自主调节体内寒暑二气流转。
但不过片刻,她的眼皮开始打架,书上的字迹渐渐模糊成片。恍惚间听见衣袂窸窣,司明昭起身离去的脚步声渐远。她抱着竹简蜷在案边,终是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殿内已燃起烛火,肩头多了件雪蚕丝云纹薄被。她一个激灵发现手中竟然已经空了,正要去找。
就听到司明昭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看到何处了?”
江吟泠心虚地偷瞄师尊的侧脸,只见他坐在案几前,手中拿着一卷书,正执笔专注地写着什么,身影透过烛火映照在花窗上。
“弟子,弟子正参悟到五行相生……”江吟泠紧张得戳了戳手指。
司明昭放下笔,站起身,“今日背不下来,不许吃饭。”说罢甩袖离开了偏殿。
江吟泠定睛一看,摊放在案几上的正是《阴阳玄华经》,竟已经密密麻麻地标好了所有晦涩难懂之处。
她抱起书照着仙尊写得法子运了一遍气,发现自己竟然很快就能掌握书中的精要,不由得感慨道:“拜个大佬做师父可真好呀!”
*
很快,江吟泠就觉得拜个大佬做师父好像也没有那么好了。
结束了一天的课业,楚星榆揉了揉江吟泠的脑袋:“小铃铛,冬域还生活得惯吗?”
赵无极摇着扇子酸溜溜地说道:“那可是扶光仙尊的弟子呀,多大荣光,一点点寒冷怕什么对吧?”
江吟泠不想让人担心,她乖巧地点了点头:“放心吧,我师父可厉害啦!对我也很好。”她冲赵无极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可听说天权仙君严格限制了弟子的用膳时间,你还不去吃饭吗?”
赵无极抬头一看天,果真慌了起来,“哎呀哎呀,要来不及了,今日先不说了,我去膳堂了!”
江吟泠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想起了前几日还没背完的课业,叹了口气,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准备赶回去,继续背书。
忽然三抹雪影掠过,三只长颈灵鹤正好停在了她的面前,红玉似的喙优雅地梳理翅羽,每片羽毛都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高贵的样子让人不禁停步注目。
“做灵鹤真好,不用背口诀也不用挨师尊骂……”她喃喃道,正想伸手摸一下灵鹤羽毛,脑海突然响起了冷冰冰的机械音:
【反派任务解锁:拔光灵鹤羽毛】
【任务奖励:一颗还挺新鲜的进阶筑基丹】
【任务时限:七天】
【倒计时现在开始……】
“哈?又来……”少女瞳孔地震,腰间的那串铃铛随着她的不安晃动着,灵鹤们似是受了惊,展翅飞走了。
经过连续六日蹲守,江吟泠确认这群仙禽活得比山野麻雀还自在,既无禁制也无饲主。每日不是在秋域的灵栖谷里吃仙果,就是在夏域灵泉里泡澡,要不然就在冬域寒门前小憩。
到了第七日的夜里,她换上夜行衣,趁着月黑风高,悄摸摸地溜出了冬域,灵鹤果然就在院门前小憩。
她搓了搓手,一边举着特制的渔网扑向睡梦中的仙禽,一边碎碎念着:“你们可别怪我啊,我也不想的,是系统逼我的嘛,实在是对不起啦……”
当第三只灵鹤的最后一根羽毛落下的时候,她识海中的任务面板掐点亮起一道金光:
【任务:拔光灵鹤羽毛】
【状态:已完成】
【任务奖励:一颗还挺新鲜的进阶筑基丹】
【功效:服用后能达到筑基后期水平,副作用不明】
她停下了罪恶的双手,望着三只光溜溜的“白”鹤,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这灵鹤睡眠质量竟然这么好的?拔毛都不带醒的。”
扛着塞满灵鹤羽毛的麻袋回到了冬域寝殿,她对着烛火犯了难。这些羽毛泛着幽蓝的微光,实在不知道应该藏在哪里,埋院子里怕被发现喽,藏屋里又良心不安,摸起来倒是毛绒绒软绵绵的质感真不错——
第二天一早,她抱着个针脚有些歪歪扭扭的被团去找司明昭,“师父,弟子见您每夜都打坐看书……这个被子……”
当天枢圣君的怒吼震得屋檐积雪簌簌直落的时候,江吟泠正蜷缩在锦衾里,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秃毛鹤,四处狂奔着躲避毒手。
“是谁——胆敢拔了我雪影鹤的翎羽!”天枢圣君气得跳脚,鎏金袍角上下翻飞,愤怒的吼声回荡在整个冬域“那可是本座养了八十年的灵鹤呀!”
江吟泠揉了揉眼睛,窝在被子里抖成筛子,不敢出门去看,隔着雕花木门,听到师父慵懒的嗓音响起:“师兄突然到访,所谓何事呀?”
“司明昭!你不要叫我师兄!”天枢圣君的声音在颤抖,他从怀中掏出半截残留了灵力余韵的鹤羽来,“这上面分明还残存着你施法的灵力,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回事儿!”
“我当然知道了~”
司明昭领人进了他的房间,十分小心地拿出一床不怎么精致的锦被来,一脸骄傲道:“昨夜寒露骤降,可多亏了这床被子……怎么滴,你的好徒弟没有给你做被子吗?”
天枢圣君额角青筋暴起,他唰得拔出剑来,“你的好徒弟给你做被子,拔我的鹤羽毛是怎么回事!”他的目光在室内游走了数圈,没有找到适合他砍的东西,最后只能悻悻收回,大声吼道:“我、我要和你绝交一个月!!”
直到天枢圣君离开了院子,江吟泠才从被子里小心翼翼地钻了出来,她捂住狂跳的心口:原来,那一日灵鹤如此安静竟然是师父施了法……他又是怎么知道我要去拔毛的呢?
*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暂且先不去想了。
丹房内药香弥漫,江吟泠坐在檀木案几前,摩挲着手腕上的手链,只觉得讲经台上玉衡道长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悠远肃穆——
突然“啪”的一声轻响,一枚被叠成小块的灵符从天而降落到了她的案几上,惊得她指尖一颤。
她悄悄环顾四周,只见同门们或凝神听讲,或埋头记注,全都全神贯注十分认真。她咬了咬唇,眯眼注视着自己案前突兀扎眼的明黄,正准备捏起来细看时,头顶突然传来木头敲击的脆响。
“小铃铛,你在做什么?”玉衡道长不知何时已立在身侧,桃木拐杖敲了敲她的桌面,“我方才说的回魂丹的要诀,你重复一遍?”
江吟泠慌忙间将灵符紧紧攥在手心中,耳尖漫上绯色,连带着鼻尖都渗出细汗来,“我……”
“哼,给我抄一百遍!”玉衡道长很是生气,“抄完交给自在。”
待到暮鼓响起时,江吟泠搁下笔,揉着酸胀的手腕才想起那灵符来。她小心翼翼地掏出灵符展开,只觉得是一张极为普通的符箓并没有什么特别,正准备放下时一股森然的寒意爬上指尖,那朱砂符文突然变幻扭曲,变成了一行血色小字:
【七绝噬心,朔望必发。
盗《玉宸真经》,赐解药;
抗命不遵,则魂飞魄散。】
她猛地甩开那张符,那符箓在半空诡异地悬停刹那,突然“嗤”地燃起幽蓝火焰,灰烬落到地上消失不见了。
江吟泠紧紧攥着拳头,她深吸一口气,待急促的心跳稍稍平复,才缓缓松开拳头,低头去看掌心,淡青色的中毒痕迹都已经消散了,看不出任何异样。
“七绝指的难道是七绝散魂针吗?”她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师父和方七公子都说毒已经解了呀……”
她自嘲地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莫不是哪个家伙的恶作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