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只猪

    此刻,电话亭里。

    “青青,冷静。”

    班长的声音透过另一边传来,让她恐惧不安的身体得到了某种镇静,她温顺的站在原地,靠在电话亭上,慢慢理顺自己的呼吸。

    她静静听着另一边,另一个地方的女孩说话。

    “现在你在哪里?”

    “在,在北京。”

    班长沉默了一会儿,李青青有些焦躁的扣了扣话筒表面的红色亮漆。

    如果对方要问,她不知道要怎么说这些事,也不想要欺瞒班长。

    但在郊外猪场里的林玉兰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

    “你不想说,我就不会问。”

    她听见班长这样说,屏住了呼吸等待对方下文。

    “你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话,就回来吧。”

    小班长的声音很清亮,即使隔着一层电线失去了某种质感。

    但她握着话筒,聆听着这个声音。

    好像又回到了之前坐在班长的旁边,眼光崇敬看着对方领读的样子。

    过去这么多年,也只让这份声音多了一份有力。

    “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逃离让你恐惧的地方。”

    林玉兰说,“如果你不知道要去哪里的话。”

    “就来找我吧。”

    拨通电话,听到这些话、这个声音,她紧缩的心脏终于被轻柔的放开。

    李青青紧紧咬着唇,不想要这懦弱的泣声被发现。

    可电话那一头传出了一声叹息。

    “别哭呀,青青。”

    原本就充盈的眼泪瞬间决堤。

    李青青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捂着脸,根本没反应过来对方不会看到自己这回事。

    “对,对不起——”

    她现在根本吐不出完整的字句,因为泪水和鼻涕已经侵占了她的呼吸器官,稍有不慎就会被呛到气管,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她真的是太没用了。

    李青青在朦胧中挣扎着谴责自己。

    为什么没有和那个人据理力争?

    为什么没有和母亲彻底摊开的底气?

    为什么、为什么连推开那扇门,打破他们母慈子孝的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对不,对不起——”

    为什么只能像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孩一样,去打扰正在忙碌的班长——

    电话那头没有挂断,

    “没事的,青青。”

    没事的。

    这句话让李青青捂住嘴,想要停止这场崩溃的泪水,但只让自己窒息,痛苦的咳嗽出来。

    班长的声音,李青青的眼睛转向刚刚被自己甩掉的电话,重新抓住放在自己的耳边。

    “班,班长——”

    林玉兰的声音稳得出奇。

    “听我说,青青。”

    “就像你之前那样做的。现在,去车站,买车票,坐上那么十几个小时。”

    “你当时做得到,现在也可以的。”

    “你不是落下了两年的兽医课程吗?回去老家继续补,好好学,不是还想要到时候帮我吗?”

    林玉兰笑了笑。

    “到时候我真的开猪场了,可是会很需要你的,青青医生。”

    未来的愿景让李青青稍微平静一些,她跟着畅想一下,不由得笑出来,

    “可是没有那么快。”

    李青青说话声音是小小的。

    “我没有那么快毕业的。”

    电话另一头的人非常爽快豪横,好像已经做上了大老板。

    “那没事,这位置给咱们青青留着。”

    真好。

    李青青动作轻柔的挂上了电话。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了电话亭的门,往外走去。

    首都的雪很漂亮。

    不像老家那样乌泱泱压了一大片下来。

    而是像花瓣一样轻柔的落下来,落得只有厚度适中的一层。

    既不会薄的容易化搞得一地雪水,也不会厚的叫人一脚陷下去寸步难行。

    李青青晃了晃脑袋,抖落了头发上的雪花,深深回看了一眼家的方向。

    不,也不能算是她的家。

    只是她过往短暂居住过两年的房子。

    只是有家人,所以被称作是“家”。

    但显然现在这个家不属于她了。

    李青青抬起脚,朝着车站的方向,一步一步的、头也不回地走过去。

    林秀英背后发毛,根本不敢看陈丽的眼睛。

    “妈,你是不是和孩子一起瞒着我什么?”

    这叫人怎么回答。

    她咳嗽一下,装作担忧的看向儿媳,

    “丽妹,你是怎么了,最近疑神疑鬼的。”

    天渐渐暗了,陈丽整个都被暗色笼罩着,一头黑色的长发柔顺的披在身后,间隙的银光微闪。

    她没有被婆婆的反问迷惑,歪了歪头。

    叶子般的柳叶眉低了些,底下的眸子也被夜色衬得黑黝黝的,看起来多了几分鬼魅气质。

    “妈,不要骗我。”

    陈丽的声音很轻柔,听得林秀英的胳膊上的汗毛竖起,她干巴地笑了两声:

    “怎么会。”

    林秀英拉住儿媳,手上的温度还是暖的,这叫她心安了几分。

    “你最近啊,就是太累了,赶绣作也别赶那么勤。剩下的都是咱们本家的,舅舅他们都垫着先给了,没有那么急。”

    陈丽顺着婆婆的动作看过去,婆婆的年纪上来,手的皮肤发皱,掌间也因为劳作而长出了厚厚的茧。

    肌肤触碰之间,会有一种沙砾般的触感。

    她眨了眨眼睛,废了一些时间思考着婆婆的话语和动作。

    然后卸了力气,轻轻靠在了婆婆的身上,有一股独属于年老气味,夹杂着家里肥皂的味道。

    她或许是真的有点累了。

    陈丽想,眼睛转了转,定在了家里的固话上。

    “妈,下次玉兰打电话,也叫我一声。”

    她叹了口气,“除了上学,这还是第一次她离家这么久。”

    “我也很想她。”

    林玉兰带着防护罩坐在沼气池边上。

    今天刘姨不在,她就被安排到这里了,不能像前几天那样自由的晃悠。

    但也不差,她出神的看着不远处的粪水咕咚。

    这里大家嫌晦气,少来,即使隔着罩子也难以掩盖这股难闻的气味。

    她却觉得异常亲近。

    刚好,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情,她也还有些心有余悸。

    林玉兰缓缓握住有些发抖的手,思绪飞得更远。

    为什么,在看到那头猪的时候,她会想到父亲呢?

    明明母猪流出来的是透明的羊水,但洗澡的时候,她却感觉自己满身都被血浸透了。

    洗了好久都有种血腥味还在鼻翼间飘荡。

    这令她有点困惑。

    不管了。

    她晃晃脑袋,眯起眼睛看着晃头晃脑走过来的男人,稀疏的头顶,胡子边缘几根胡须,还叼着个烟。

    她定睛一看,还好是没点上的烟。

    “叔,这里是沼气池,禁火。”

    林玉兰好脾气的指着墙上的标志对他说道。

    “小酿皮子,”他嗤笑一声,抖了抖那根根本没点燃的烟。

    “认得几个字了不起啊,还敢告状?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待多久了!”

    林玉兰原本握紧的手放开,敛目盖住自己的眼神。

    看着他沾满泥土的鞋底更进一步。

    “说话啊!和姓刘的老太婆不是很能说吗!”

    他上前,张合的嘴巴露出黄黑的牙齿。

    林玉兰没动,抬眼看着对方,神情平静无波。

    对方反而怵到,色厉内荏的呲牙咧嘴着。

    “哈,你个小毛孩,这里没其他人了!我告诉你——”

    “你要告诉我什么?”

    林玉兰瞥了一眼监控,笑了一下。

    男人也跟着嘿嘿笑了两下,

    “你也别以为自己有多厉害,这次我可不是一个人,监控也叫人弄掉了,就是为了好好教训你,让你知道知道,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林玉兰收回看向监控的眼神,对着对面增加的人数拉平了嘴角。

    “叔,我来这里没惹过你们吧?”

    惹?

    刘平的眼神愤怒起来。

    她这种人,存在就是对他的挑衅!

    就是为了告诉别人他刘平是有多么的无能!连一个小孩都比不过!

    一个读书崽子!来这里跟他们抢什么地盘。

    如果叫吴翠翠听了,简直会笑死。

    现在总部都被收归国有了,连她自己都不敢这么说,几个员工做久了就称作是自己的地盘了。

    “好可怕哦。”

    林玉兰说着,可是语气轻佻极了。

    她的眼睛随了母亲,边缘有些上挑。只是平时人常笑,看不太出来锐利。

    这会儿收敛了神色,眼神看起来就格外嘲讽。

    “我真的是,太害怕了。”

    她说着。

    “什么!!?”

    刘玉芬回场后震惊的听着几个姐妹汇报,憋住笑,努力稳重了神情,

    “你们说,刘平那几个掉粪水里了?”

    人群里被围着的林玉兰抬头看着熟悉的刘姨,温软的笑了一下,

    “是呀,可能是那几个叔叔有点太好奇了,一不小心就掉进去了。我本来想叫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信号都没有了,监控也坏掉了。”

    她看起来眉眼间有些愧疚,

    “等到我找到人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里面待了一段时间,不知道被泡了多久。”

    “里面那么多臭氧,脑子感觉都会被熏坏了吧。”

    她轻轻说着。

    人群里冒出个声音:

    “妹子!别担心!他们几个脑子本来就是坏的!”

    林玉兰的嘴角差点压不下去,她连忙低下头,咳了两声。

    技术人员可比那几个混不吝金贵多了。

    刘玉芬连忙疏散人群,让她呼吸通畅,再给这小孩放半天假。

    “今天也好好休息吧。”

    刘姨说,“那几个人,不知道是想要干嘛,但准没好事,说不定是自食恶果,你别担心了。”

    玉兰乖巧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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