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杀

    “还好吗?没受伤吧?”

    从天而降的艾斯第一时间先确认贝琳奈的安危。

    “完全没有!”贝琳奈举起拳头精神抖擞地蹦跶两下。

    除了艾斯以外她也看到头顶悬崖边上探出的几颗人头,于是冲他们挥手:“大家都过来了吗?果然这里有命运在召唤哇。”

    “你啊……”艾斯无奈,拳头痒了,有点想扯一把那张神采奕奕的脸蛋子。

    然而这个念头并没有实施的机会。

    “滚开啊—————!!!!!!!”

    对面爆出一声惊人的嘶吼,科萨特宛如凶兽一般冲过来、双目猩红得要滴出血。那势头和刚才面对贝琳奈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如同炮弹一般扑向艾斯、要将他撞进海中——

    “哇,这可不行啊。”

    艾斯夹着贝琳奈急急避开,这下的速度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这家伙有点东西。

    不愧是贝琳奈严选。

    骨髓深处战意被点燃,艾斯眼中生出一丝兴奋。

    “贝琳奈稍微躲远一点。”

    “好哦。”

    下一秒他冲了出去,身形几乎化作一道残影,迎上了再度冲击上来的科萨特。

    科萨特不知为何像突然应激了一般,状态堪称癫狂。艾斯感受到他挥出的拳头蕴含着恐怖的力量,撕开空气咆哮着袭来。

    这样的一拳,就这么挨下来的话即使是他也的得有个好歹……

    但也说不定。

    艾斯咧嘴一笑,最后关头竟伸出手掌,硬接了下来!

    轰————!!!

    爆裂般的冲击从那短兵相接之处炸开,气浪狂风暴雨一般席卷了整个甲板,躲在角落里的贝琳奈被气旋直接抛到天上。

    “芜~”溜了溜了。

    贝琳奈直接借势飘高,像落叶一般晃悠着地落到上头的悬崖,远离了战场。

    船上。

    “好厉害啊你!拳头力道和我那吃了橡胶果实的弟弟差不多了。”

    艾斯双手叠交、死死握着科萨特的拳头,巨大的力量对抗让两人手臂都青筋暴起、细微颤动着。

    “正好,让我试试新的能力吧。”

    语罢,他突然化作一团火焰,科萨特的拳头挥空,惯性叫他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科萨特瞪大了眼、瞳孔紧缩。

    “不…”

    那一团炎热的元素扑面袭来,瞬间的高温将科萨特的发丝燎到卷曲,绕过他在他的身后重新聚成人形。艾斯扫出一记大力的鞭腿,向着科萨特身侧的空门抽过去!

    咻!

    出其不意的攻击却落了个空。

    交锋的刹那,科萨特脚底发力,硬是稳住了下盘。

    然后他错身出手,接住了艾斯的腿顺着对方力道的方向,技巧性地一拨,竟然撼动了他的重心。艾斯的攻击偏移,落到下方的空气里。

    艾斯:嗯?看来还是练家子?

    而科萨特没有给他任何感叹的机会,一掌袭向他的后背。

    艾斯再次“作弊”,将身体元素化,散做火焰躲开了他的攻击,别说,这招是真的很方便。

    随后他向后跃起,拉开距离落在了船头。

    然而到他站定,对方都没有再攻过来。

    艾斯看过去,只见那人双眼赤红,咬紧的牙关发出几乎不堪重负的可怖声音,却只是捏紧拳头站在原地。

    艾斯眨眼。

    哦。

    明白了。

    他将身上零星燃烧着的火焰熄灭。

    “喂,你。”艾斯冲对面开口。

    “上去好好打一场吧,我赢了你就加入我们。”

    科萨特回给他两个字:

    “去死。”

    “哈哈,别这么生气嘛。”

    艾斯爽朗笑起来,“我知道你不想伤到这艘船,那就到岛上去打吧。”

    黑发少年从容的单手插着腰,望向他的眼神里燃烧着明亮的执着。

    “不管怎样我是不会放弃的,你这人挺有意思,我决定了!要你做我们的伙伴。”

    “……”

    科萨特凶狠地蹬着他,没有说话,半响,吐出一声渗人的轻笑:“呵…行。”

    “我赢了,就杀了你。”

    他说。

    “啊,就这么办吧。”

    艾斯干脆回答。

    ……

    …………

    “站起来,科萨特。”

    这是是记忆里,父亲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而每次这句话发生的情景,都是科萨特筋疲力尽,被对方打倒在地之后。

    那个时候他还不姓卡尔伐,生活与地狱大差不差。

    武道场里,男孩双手撑着地,汗珠如雨滴一般不断从他的脸上、手上、发丝滑落,一颗颗砸在地板上。每一颗微小的水珠里,都映着他自己剧烈喘息着的、痛苦的脸。

    肺部过度运转的疼痛像是火焰一般不断灼烧着他,每一天都是如此,没有一天例外。

    好痛苦……

    快点结束……

    “站起来!科萨特,训练继续!”

    不要……

    男孩最终挣扎着、又一次从地面爬起来。

    “……是。”

    ……

    “令郎的真是天赋异禀啊!听说才10岁就已经能打倒成年人挑战者了,馆主真是后继有人了啊!”

    每次有来访的客人如此恭维的时候,那个男人便会哈哈大笑,毫不吝啬地对人夸耀儿子在武艺方面的天赋。

    然而这并不会让他的儿子开心。

    10岁的科萨特站在道馆的门外,听着门内人千篇一律的对话,心里如此想到。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脸上、身上到处贴着膏药和纱布,即使这样也无法完全遮盖住那些青紫。超乎年龄的强大,是指导者一复一日毫不留情的捶打出来的。

    不过科萨特知道,那个男人并不是恶意的要虐待他。不如说正相反,父亲对他确实是引以为傲的,但也从不放松那过分的严苛训练。

    他自己也确实是天赋异禀,从小他的体格就比一般人都要高大许多,十岁的身高已经不输大部分青少年,力量也远超常人,或许就像所有人说的一样,是天生为战斗而生的人。

    他明白这一切。

    但他对此只感到厌恶。

    受不了……他默默从道馆门口跑开,沿着路一直一直跑,跑到城镇的中心,在热闹来往的人群中终于松下一口气。

    父亲是个强大的武术家,在整个东海大概都能排的上号,没有加入海军获得更多的名誉地位、仅仅是因为他有着要命的晕船的毛病,完全离不开陆地。

    即使是这样,只是在家乡经营武馆那人也相当成功。打出了名声之后,整个镇子都要拜他的码头,岁岁上贡“感谢费”,弟子也是源源不断,偶尔还担任附近海军训练的指导外援。

    这样的父亲对科萨特寄予厚望,打从他能走路开始,每日就是不断地与人拳脚相向。强大的名声,外加超常的体格让同龄人都不敢接近他,不过即使敢接近他也没用,他全部的时间精力都被训练占用,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只有像今天这样,有客人来、父亲心情也好的时候,他才能不做自主训练也不会被责怪,能有机会溜出来这么一会儿。

    科萨特轻车熟路地走向镇子最繁华的商店街,望着沿途的一个个橱窗,他有一段时间没来过了,几乎所有的橱窗里都上了新。

    男孩如饥似渴地看着这些他不被允许拥有的、和武道无关的东西,可它们明明每一个都比武道有趣多了。

    每次他都是这样,像个怪胎一样趴在一个个橱窗前看过去。要是能看见店里老板正在做着什么就更好了,他对东西从无到有、从材料到成品的这个过程总是很感兴趣,可以蹲在那看很久。

    但今天他还有别的打算。

    科萨特加快了脚步。街角前阵子新开了一家玩具店,就像有什么神秘磁场一样,全镇的小孩走到这附近都会被吸过去。

    科萨特也不例外,太不例外了,他自从去一次之后每天魂牵梦萦,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再溜出来。

    今天时间正好,其他小孩都在上学,他可以一个人占据最好的位置慢慢看了!

    他的脚程很快,没一会儿便来到了街角,到了那个最精美的橱窗。

    红色醒目的窗框里,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各种精巧的玩具,有女孩们喜欢的人偶,有自己会动的发条玩具,还有色彩显眼的积木。

    当然,最醒目的要数摆放在高处的、一排装在大玻璃瓶里的帆船模型。那是店老板的私人爱好,那些各种型号的微缩帆船几乎占据了店里的半壁江山。

    科萨特推开门走进去,果然,这会儿除了他没有别的顾客。老板正趴在柜台上,聚精会神地攥着镊子,伸进玻璃瓶口拼装着又一个新模型。

    科萨特放轻脚步走过去,安静地看着。

    就这样,两人一个拼一个看,默不作声了许久。

    老板拼完了船底的一部分,松了口气,一抬眼差点被吓到。

    老板:“!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科萨特:“……半小时前?”

    “这么久!…干嘛不叫我一下,啊啊把客人晾在一边真是太失礼了……”年轻的老板抓着头发懊恼起来。

    科萨特摆摆手:“没事的!我很喜欢看你拼模型才没出声的……”

    “那,要不要试一下?”

    “……诶?”

    科萨特犹豫起来,他低下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粗糙的、遍布伤痕的手。

    然后,在反应过来之前嘴擅自吐出了答案:

    “要。”

    接下来的一下午,他和店主一起坐在桌前把这个瓶中船拼了起来。

    从一开始,老板给他一个个解释船的各个部件,哪里该怎么连接,到后面老板已经跟不上他的手速,他几乎自己一个人、一下午就拼完了一个复杂无比的三桅船模型。

    “呼…”

    科萨特感觉自己的呼吸莫名有点急促。

    一直从未有过的情绪涌上了他的胸口。

    好开心……

    “好强!竟然真的这么一会儿就拼出来了。”

    老板也兴奋地跳起来,围着模型左看右看惊呼不止,他过回头:“小兄弟你厉害……”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男孩坐在那里,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

    店里一时间又安静下来。

    一阵不知所措的沉默过后,老板给他拿来了纸巾,一边温声道:

    “这么喜欢吗……那、那送给你?”

    科萨特的肩膀动了动。

    “……不,我会付钱的。”他闷声说。

    “那更好了!实不相瞒,这模型的进价还挺贵的呢。”

    老板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这款我本来打算自留的,但基本都是你拼起来的,还是卖给你吧!”

    科萨特被他故作财迷的样子逗得笑起来。

    有了这一下午的经历,他和老板也熟悉起来,结账离开的时候,他还难得开朗地和老板多聊了几句。

    “老板,店里的这些玩具都是你做的吗?”

    “怎么可能?你可太高看我啦!这些都是我从欧伊科特王国进货来的。就连这些模型也都是比我厉害得多的人先设计制作出来,我们才能这样开心地拼装起来的……”

    欧伊科特王国吗……

    又学到了一点不知道的事情呢。

    走在回家的路上,科萨特抱着装着模型的玻璃瓶子想着。

    晶莹的瓶身映出头顶灿烂的晚霞,还有他自己挂着微笑的脸。

    但那微笑又忽然褪去。

    他的脚步停顿下来——

    父亲会同意他买了玩具吗?

    他后知后觉想到了这个问题。

    但此时,心中残余的快乐让他格外乐观起来,他想,这个不一样,这毕竟是他自己亲手做的啊!

    只要这么跟父亲说清楚他也会理解的吧。我除了战斗以外,也有能做得很好的事!

    他重新抱起希望,往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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