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欢

    I long for someone to destroy me, and to be destroyed by me.

    我渴望有人毁灭我,也被我毁灭。

    ——珍妮特·温特森

    _

    黄昏。

    血色夕阳没入铅黑色的海平面,刺眼的红光流淌,像淤血坠入墨砚。

    云层堆叠在天边,被晕染成紫金色,有海鸥黑雨般从中散落。

    露天游艇停在大海中央,渺小得如一粒沙尘。

    他跌坐回艇内,手上紧握着一支防水录音笔。

    他调整着呼吸,鼻腔里有新鲜花卉的清香在流动。

    “……”

    海面无声。

    “看来,今天不会下雨了。”

    ——

    雨水在晚风中飘转,碎落,将世间喧嚣冲刷入新鲜的土壤。

    江湎很喜欢雨季,他享受潮湿沉重空气带来的窒息感。

    他撑着透明雨伞在雨点中穿行,闲适悠然,正与某人通话。

    脚步踩在雨水上的声音很舒服,他甚至分心品味着这种声音的质地。

    “哎呦江主任,你别老顾着临床试验了,你最近脸色怪憔悴的。等马主任回来我们就解放了。”

    “谢谢关心,我还年轻呢,精神还没那么差。”“对了,江主任是不是还单着?都奔三了,虽然你条件确实好……”

    江湎谦然笑了笑,抬手轻拭眼镜框边的水痕:“有别的事吗?我快到家了。”

    突然,他经过一道狭窄的巷口,隐约看见里面有一片格格不入的阴影。

    “哦,就是我们系统过节发了个福利……”

    江湎没顾着听电话,他走进巷口,瘫在地上的人影一动不动,轮廓越发清晰。

    他意味不明地眯起双眼,心里职业警钟大作——在雨水的冲刷下,这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

    “江主任?你还在吗?”

    江湎蹲下身,这人还活着,但看不出伤势轻重。

    一段恰当的沉默后,他微笑着回复:“没什么,我可能得回来加个班。”

    ——

    这个世界由名为“众审庭”的政权统一管治,这个类似“中央”的组织能让人们享受世界上最大的欢愉——践踏同类。

    所有的犯罪者都会登上众审庭,全民都有资格参与抽选“制裁者”,中签者就会获得随意处置犯人的权利。

    当然,根据量刑会对制裁者设立一些条框,例如“不可摘除、损害重要器官”“不可损其名节”“不可塞灌异物”等等。

    制裁过程都会在各地公开,以此博取“众欢”。

    ——

    “唔……”苏祈欢第一感觉是全身上下的酸软,知道自己依然活着。

    但不太对……触感太柔软了。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精神骤然紧绷到极点,双眸也毫无征兆地睁开。

    有消毒水味,这里是医院——苏祈欢很快识别出环境,从床上坐起。

    胸口突然一阵闷痛,他不慌不忙地做了个深呼吸缓解,此时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

    唉,怎么莫名其妙到了这个众审庭管制的鬼地方。

    那种偏僻的地方,不远处是一片几年前才竣工的别墅小区,按理说众审庭的人不会涉足,路过的行人更是少之又少……

    苏祈欢清澈柔和的双眸闪了闪:那么,是哪个多管闲事的小贱货呢?

    没容他多想,房间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了。

    苏祈欢歪头看去,进来的人面生,说细致点是个戴无框眼镜的斯文帅哥,看他那一身白大褂就知道是个医生。

    江湎极有亲和力地笑了:“你醒了?先躺下吧,小心别碰到伤口。”

    “……嗯。”苏祈欢乖乖躺回去,看起来格外逆来顺受。

    江湎坐到桌边椅子上,把手中文件放在一边:“有没有什么不适?”

    “还好,只是有点头晕。”江湎看到的苏祈欢长相乖巧,眼神几乎是楚楚可怜的,而且还这么年轻,一看就是容易受欺负的类型。

    “昨天,是我把你带到医院的……”

    听闻此言,苏祈欢心里才大致确认了情况,不等江湎说完,解释道:“啊,我昨晚遇见了一帮喝醉了的,有一个手里有刀。”

    “这样啊,还好你伤得不算重。出血最多的是腰部的刀伤,好在也没伤到骨头。”

    “……”那你还真是医者仁心,谢谢你啊。

    苏祈欢外表毫无破绽,从容地问:“那,医生,你看我这个情况就不用待在医院了吧?”

    “你气色不太好,但还是看你个人意愿。”江湎说话的语气总是很温柔亲近。

    “对了,我在你身边发现了这个,没告诉别人。”江湎说着,从那叠文件中取出了夹在中间的一把短刀,刀柄上雕刻的鱼鳞纹路反射出一点光耀。

    苏祈欢一愣:“这、这个是我的。我是个孤儿,现在在做酒吧的酒保,后半夜下班,就容易撞见混社会的,所以我才把刀带在身上,真的。只是,好像带上用处也不大……”

    江湎见他招供似的什么都说,忍俊不禁:“好,我相信你。身上带把刀防身挺正常的,不用解释。”

    苏祈欢似乎察觉到了这句话的微妙之处,眼底悄然流泻出一丝跃动的笑意——许多人将这种神情称之为“感兴趣”。

    “你是外科医生?”苏祈欢担心江湎又问起关于自己的事,佯装随口问。

    “嗯,我是这里的代理科室主任,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哦~”

    苏祈欢微眯眼:这么年轻,还是在这种众审庭直接管理的大医院……啧,就怕他和众审庭的人有往来。

    但他一天要见这么多病人,未必就记得住我。

    要不要直接割喉呢?

    苏祈欢用无辜的眼神上下打量江湎,像是在纠结“明天穿运动鞋还是皮鞋”这类问题。

    而江湎的下一句话显然不在他预料之内:“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苏祈欢眨了眨眼,思绪翻涌,怀疑门外早就安排好人了。

    一把刀杀出去?

    真是想得美,不过只要不再上一次众审庭就好,如今他割自己喉咙的速度至少比众审庭的人擒拿他的速度要快。

    苏祈欢笑盈盈地这么想着,调侃道:“医生是在搭讪吗?”

    “不,我只是觉得你有些面熟,”江湎脸上的职业性假笑纹丝不动,“要不要交个朋友?”

    他双眼含笑看着苏祈欢,而苏祈欢打量着他的眼神,琢磨出了他的眼神像什么——如同野猫一觉醒来,惬意地看着眼前的猎物。

    哎呀,好像有点意思。

    苏祈欢眨了眨眼,想起这人身份特殊,于是顺势发问:“你的名字是 ?”

    医生文质彬彬道:“重新认识一下,我是江湎,我现在想添加你的联系方式。”

    “......”

    苏祈欢一时失语,伸手去够被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不知道进水没有。

    “叫我小苏就行。”

    交换号码后,江湎再次询问:“这位小苏先生,你确定不做个全身检查?”

    “谢谢,但是我不太喜欢医院。”苏祈欢耸肩。

    他不可能再留下详细的体征信息。

    江湎沉默片刻,起身:“好,我带你出去。你能走吗?”

    苏祈欢点头,忽然拉住江湎的衣角:“可以给我个口罩吗?我呼吸道比较敏感,外面的消毒水味太刺鼻了。”

    他一脸哀求,完全是一副刚入社会的大学生模样,很容易让人心软。

    出了医院大门,苏祈欢被裹在晚风里,终于松了口气。

    他捏了捏口罩,这辈子都不想再发生这种事。

    苏祈欢还没来得及把手机收回去,手机就响了一声。

    苏祈欢打开一看,发消息的是他社交软件上寥寥无几的联系人之一,备注平平无奇:小王。

    小王:哥,我想请你吃顿饭。

    苏祈欢挑眉,有点莫名其妙。

    但他还是回复:在哪

    ——两三秒等来了回应:7点,长苑东路的西餐厅。

    苏祈欢这才想起来看表。

    不早了。

    他在人群中加快脚步,隐没于城市的繁华喧嚣之中。

    江湎回到病房,发现桌上那把短刀已经被苏祈欢悄无声息地捎走了。

    电话铃声响起,江湎看到来电显示叹了口气。

    “喂,哥,怎么样,昨天你带回来那个病人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没有。最近出事了在抓人?”

    他慢条斯理地揉了揉眉心。

    “那倒不是。可是昨晚......”

    “没有。”江湎语气稍重地重复了一遍,随即挂断了电话。

    有个在警局工作的妹妹就是这样,不仅自己疑神疑鬼,还要带着身边的人一起疑神疑鬼。

    不过江湎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某位可爱......不,可疑的病人。

    “小苏......”江湎克制地微笑,神情在阴影中溶解成晦暗的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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