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终于走出了王营。
他看到姬发探寻又隐忍的眼神，忍不住想去安抚一番。
考虑到目前的状况，他终究没有行动。
正打算忽视这个营前站立许久的人，对方却开口了。
“你不打算解释解释吗？”姬发一改之前上下级的口吻，这才是他们日常交流的状态。
“小发，天神将至。”帝辛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姬发神情一愣，至此才明白事情严重性。天神又使用了新花招对付他们。
天神近来只以帝辛为直接目标，能最先觉察到天神意图的必然是帝辛。
这个新花招是狐妖还是那名女子？姬发不住的猜测着，他有一计谋还未及时告知帝辛。
此前曾听帝辛提及心声一事，似乎天神能探知帝辛的心声，谋划大业一事被暂搁许久，为防止泄露给天神，他与兄长等众人谋划都是私底下进行。
而如今，兄长已然对屏蔽天神有所把握，自己又该如何向帝君告知呢？
若是失败，不知天神又会降下何种神难。
正在思忖间，营内传来阵阵狗叫声，姬发此时确信，天神势力——狗神已到，这与之前传送帝辛另外几魄时情况相同，帝辛的预测应验了！
他仔细听着营内动静，那女子转醒竟与狗神交流起来，他不得不更加佩服帝辛的判断力，看来这女子就是天神派来的帮手了。
此处不宜久待，姬发转身去往司空营，兄长必定有主意。此处大营必然不会对姬发设防，自己的亲大哥——姬考正任大商之司空一职。
“大哥！有情况！”还未至营中，姬发便吵嚷起来。
姬发冒冒失失地闯进了姬考大营，听得营内一阵静谧，进去才发现帝辛正与兄长打坐入定。
他无奈，不好打扰二人，只得在一旁静候。过了一刻钟，姬考与帝辛相继睁开了眼睛，姬发这才大着胆子问道：“你们又在疗息？”
帝辛心神不宁的状况较轻时，会到兄长这里疗息。
这是周族古老技艺的一种，周族祖先最早可以追溯到黄帝，那时的周族人便已掌握播种谷物之法，周族后人由此衍生出谷物疗息法，以五谷为原料配以香料焚烧，产生的迷烟可使人凝神静气。
“小发，你兄长的手艺愈发精进了，你可要多学着点。”帝辛在以客气和疏离表达着他的情绪，换作往常，他早已唤自己过去一顿亲昵。
看来这次情况甚是严峻。
“你们弟兄二人是大商肱股，孤信得过你们。”帝辛说完不再留恋，转身再次离去。
姬发这次再也忍不住，今日已是第三次面对帝辛离开的场面。
他一把揪住了路过他身边的帝辛的衣袖，却无从道起自己的委屈。
越看帝辛那张冷峻的脸庞，他越是难过，最后那双眼泪汪汪的丹凤眼，马上就要滴下泪滴来。
帝辛心中何尝不是一番苦闷，他看着那张熟悉又可爱的脸庞，一度想伸出手去安抚一番。
“恭送帝君。”姬考清润的声音自二人身后响起。
幸好，姬考适时打断了他们二人“执手相看泪眼”的画面，万一，帝辛心神再度破防，人间便又会经历一场残酷的神难，他们周族也难将幸免。
姬发收回了牵拽帝辛的手，抬起胳膊重重的从眼睛上擦过。
帝辛坚定心神，扬长而去。
姬考明白弟弟心中的苦闷，小两口好不容易挺过了台西之难，而今，天神再次搅扰了二人的清净世界。
只是，生在这天神统治之下的世界，人想要自在如意的活着，竟是不可能的。
姬考拿起案桌上摆放的铜爵，将爵口触上姬发的手，姬发会意的抓住了铜爵口沿，姬考自己仍没有撤掉拿着爵底高足的手。
兄弟二人就这么由一个爵杯牵着入了司空大营的内室。
二人入了坐也没有松开拿着铜爵的手。
“小发，要为了大业着想。”姬考温润的声音使姬发心绪有所平静。“他比你还要难。你多考虑考虑他的处境。”
姬发终于忍不住趴进兄长的怀中哭泣起来，今日帝辛对他一再冷落，虽知是迫不得已之举，可是那冷漠的神情总是让他心生难过。
姬考任由小弟发泄着情绪，片刻之后，姬发彻底冷静下来，只剩下偶尔几声啜泣。
“想必你已得知那女子的身份，她来历不浅。”姬考见时机合适，开始透露实情。
“帝君早在马车中就已获知她的身份，这女子是天神派来监视帝君的，但不知为何，帝君能听到此女子的心声。帝君判断，这名女子并不知晓天神用意，只是天神以其为传声筒。”
“我在王营中听到了狗神的声音，似乎已经和那女子有所交流。”姬发想起刚刚的场景，来了许久，他终于想起此行目的。
"哦？"姬考听闻有些诧异，“狗神……”他左手拿起内室案桌上的蓍草，右手仍未松开铜爵。
他口中念念有词，已然开始占卜。
姬发保持缄默，兄长在进行蓍草占卜时并不能受到外界声音干扰。
此法是父亲——西伯侯姬昌发明，小时还在周族生活时，父亲曾尝试教授于他，但那过程过于繁琐。口诀、卜卦乱入牛毛，他实在无心应付，还是上阵杀敌来得痛快。
不多久，姬考扔出手中蓍草，蓍草随意的丢在案桌上，在姬发看来就是一片杂乱无章的草棍。
可偏偏兄长就能从里面看出门道。
“这次他们派出了商祖盘庚。”姬考一语言毕，姬发心情落入谷底。
天神与商神联合已是他们探得之事，神与神相互勾结对人间极尽剥削，商人所崇拜的人祭便是这些怪力乱神们获得补养的最佳途径。
近年来，随着帝辛反抗天神之势加深，天神对人间的监视与操控也逐渐变态，他们的许多活动也只能转为“地下”进行。
商神下世，能直接操控帝辛心神，怪不得帝辛要对自己这么冷漠。
若是让天神从中探查他们秘密进行的活动，那几人将万劫不复。
而此次竟是派出了商神中数一数二的盘庚，形势不容乐观。
“不知这妖女会作何举动。”姬发暗暗思忖着，天神无法直接伤人性命，但操控一个人族在人间肆意活动，还是轻而易举的。
“静观其变，目前最危险的还是帝君，”姬考看着眼角泛红的小弟劝慰道：“你放宽心，帝君对你的心意，不会有差。”
姬发被兄长直接点明内心所想，禁不住有些羞赧，“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姬考却继续说了下去：“帝君判断，这名女子若被我们所用，说不定会是一招妙棋。”
“这是你们刚刚商讨的？”姬发的关注点再次跑歪，他好奇，为何帝君不邀请自己一并商讨。
“帝君认为，日后尽量减少你们二人的交际，直至商神离开。”姬考猜到了小弟用意。
“该死的天神，真是难缠。”姬发当着兄长的面才会如此放肆，而他手中紧握的铜爵也一直未曾撇开。
不止姬发，姬考哪怕是占卜期间，右手也未曾撒开铜爵一分，二人如此进行“地下活动”已然多日。
原因起自某日姬考以蓍草占卜时，不知哪方神灵，隐去自身形象暗中告知了姬考屏蔽众神之法。
他暗中尝试几次，手握铜器，便无法以占卜和神灵沟通。
在尝试与小弟商议斩神事宜且天神势力并无反应后，兄弟二人便放心用此法躲避天神监视。
“哎，大哥，你告诉帝君此事了嘛？”姬发适才想透露给帝辛此法，碍于他的冷淡，姬发始终没能张开口。
“适才疗息之时，我已与帝君沟通，就看下次帝君遇到盘庚，能否按自己心意行事了。”姬考对此事也并无把握。
毕竟，帝君是商族血脉，与他们这些外族不同，他与商神之间的连接更为紧密，不知铜器的阻隔作用能为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