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关于昨晚自己完全无意识的那些举动,柳琛云原本只想起零星碎片,可一觉醒来,记忆便全回来了,柳大人自问是醉后都不会失态的人怎么昨晚会那样的不受控?

    想着想着柳琛云再一猛地睁眼,心中升起一个疑问——昨晚是樊熠一直在帮他消解药效,他恢复神智后樊熠就没有再继续了,那樊熠自己呢?

    樊熠这时恰巧睁开眼,带着困意说了句:“怎么醒了?再睡会吧...还早。”

    但看见柳琛云柳琛云眼里似有疑惑,樊熠重新抬起快要闭合的眼皮,柔声询问:“怎么了琛云?怎么这样看我,我刚刚睡觉是打呼噜还是流口水了吗?”

    柳琛云摇头,却不知道改怎么开口问,欲言又止了许久也只憋出半句:“樊熠你昨晚...是不是...没有......”

    “......”后半句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就这么没头没尾的没了声音。

    “没有什么?”樊熠问道。

    “...”柳琛云还是斟酌了个委婉点的说法,“没有顾得上自己。”

    闻言,樊熠浅笑一声,“那药太伤身体了,我说过的,我们来日方长,我想等你先把身体养好。”

    语罢,樊熠打了个哈欠,眼皮眼看就又合上了。

    柳琛云将头凑近,在樊熠唇上落下轻轻一吻,而后也闭上眼任凭困意重新袭来。

    今日,勐泐三王子游维的人乔装打扮成接货的商队来了客栈,马队将货物交予他们这一趟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比预先计划花费的时间要短不少,伙计们算着日子,现在启程返回还能在正月十五前赶到家。

    樊熠本就计划着要与柳琛云在勐泐待到年后,马队的事务他就暂时交给了副手,小岁福也只能暂时与干爹和也许该改口也叫爹爹的干大伯分别了。

    小猴子自从到了勐泐就跟到了天堂似的,恨不得长在芭蕉树上,下午马队都快要启程了它还抱着一棵芭蕉树不肯走。

    柳琛云带的糖果这小家伙也吃腻了,樊熠的恐吓它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我看他是不想走,这小猴子最喜欢你们俩了,你们不走他是不会走的。”马队的副手在一旁看热闹道。

    “泼猴,我劝你还是识相点自己滚下来!等我亲自来抓可就没有你好果子吃了!”樊熠在芭蕉下冲着小岁福喊道。

    小岁福不为所动,甚至在树上悠闲地扯了根芭蕉,双手捧着开始用嘴剥皮。

    “我看你是皮痒了,你老子我现在就给你松松皮!”樊熠说着趁小岁福专心剥芭蕉没往他这里看,攀着树一个跃起一把抓住它的小马甲。

    小岁福吓得大叫一声,把芭蕉扔到了樊熠的头上,逃窜之际正好扯开了马甲的扣子,来了个金蝉脱壳。

    “小岁福!!!”被小岁福的芭蕉击中的樊熠看着它逃脱的残影恼怒大喊。

    这种时候,只要是脑袋灵光的小猴子都是知道哪里是最安全的,小岁福不仅脑袋灵光,情商也是跟得上,逃跑还不忘顺手摘了俩芭蕉,在一众目光的注视下稳稳地落到了柳琛云的怀里,而后捧起芭蕉献宝似的呈到柳琛云面前。

    众人:......

    樊熠:???

    小岁福这机灵样,柳琛云甚至产生了它下一刻就要张嘴说话的错觉。

    柳琛云轻轻揉了揉这小机灵鬼毛茸茸的小脑袋,收下了它的投奔礼物,既是收了礼,那不免就要帮它解决一些小麻烦了。

    有了柳琛云的庇护,小岁福便有恃无恐了,看着恼羞成怒的干爹走过来那副要将自己的猴屁股打成紫的那模样也丝毫不慌,小表情看着颇有些狗仗人势的欠揍样。

    “你个鬼迷日眼的死猴子,看今天是我的巴掌硬还是你的屁股硬!”

    柳琛云看着樊熠被这小猴子摆了一道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但好歹拿了小岁福的手短,便说道:“好了樊熠,它都下来了,就别再吓唬它了。”

    “我——”樊熠的气没处撒,但看着小岁福欠揍的样子就忍不下去,“琛云哥哥,我比它可怜,你看我头上,现在还沾着这泼猴砸的芭蕉呢——”

    小岁福也不真是个没心没肺无理取闹的小猴子,拿芭蕉扔干爹这事它也知道是自己不对,有另一位爹爹护着揍算是不用挨了,但至少得认个错。

    小岁福不会说话,它的认错方式就是跳到马背上乖乖的等着大家出发,不再作妖。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柳琛云觉得小岁福安静地蹲坐在马背上的模样有些可怜巴巴的,也许真像那位副手说的,这小家伙只是不想和他们分开才赖在树上不肯下来。

    “把它衣服给我吧,我给它穿上。”柳琛云从樊熠手里接过被拽掉的小马甲,重新给它穿好,又在荷包中塞满了糖果。

    樊熠也不是真的和它生气,这会儿也走过来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小岁福的猴脑袋,“皮归皮,闹归闹噢,路上别忘了正事,等你爹我回去给你带好吃的。”

    目送马队启程走远,柳琛云和樊熠转身进了客栈,包厢中,与游维的人一同来的那位僧人还没走。

    僧人原本端坐着阖眼参禅,听到两人进来后缓缓睁眼,那是双乌黑澄明的慈悲眼,与那双眼对视好似在照镜自观。

    “释念法师,可是还有事相说?”柳琛云先开了口。

    释念静默地点了头,而后示意二人坐过来。

    柳琛云坐下后,发现只有三个人的房里,释念却倒了四杯茶。

    “还请柳大人稍等一会,我那徒儿方才听见楼下在卖花糕,就买去了。”释念解释道。

    “无妨。”

    语罢不久,门外传来脚步声,而后一个青年男子推开了门,满脸笑意道:“师父,我回来啦!”

    柳琛云和樊熠在看到这青年男子的一瞬间都有些愣住了。

    “啊,两位大人都来了,实在不好意思,还让你们等我。”青年男子施了个单手佛礼,那捆油纸包的绳子还挂在他虎口。

    “这位兄弟,我可不是大人,看我们年纪也差不多,你叫我樊熠就好了。”

    樊熠虽说年纪差不多,但其实青年看着是要比樊熠大的,只见他边说着“樊熠兄,我叫无难。”边走到释念身边坐下。

    “这是我刚买的时令花糕,都尝尝吧,可好吃了。”

    柳琛云这时才注意倒,无难推门,行礼还有现在解油纸包的绳子用的都只一只左手,而他系着的斜披风挡住了右肩膀,里面平坦得不像是有手臂存在。

    无难只一只手,解绳子却很利索,嘴里还说着:“失礼了,不是我不抬右手,这披风下面是空的,看着有点奇怪,就遮起来了。”

    柳琛云摇头,“不必拘束,在这我也不是什么大人,不讲那些礼。”

    樊熠:“无难兄为何会没了右臂?”

    这话问得太过直接,无难愣了一下,柳琛云侧头给樊熠递了个眼神,樊熠才后知后觉,挠了挠头说道:“不好意思啊,我不是非要知道的,无难兄若是有难言之隐,就当我没问吧。”

    随后小声在柳琛云耳边嘀咕了句:“...不是说不必拘束吗?”

    柳琛云抿了抿唇,仿佛在说:你还是拘束一下吧。

    “没什么的,”无难将装着花糕的油纸推到桌子中间示意大家拿,“其实今日也是我想来见你们,托了师父帮我,我一会与你们说一些事,跟我这断臂也有关系。”

    释念在几人谈话间已经重新阖眼端坐,也不知有没有在听几人说话,只静静地捻着佛珠。

    虽说着有事要说,可无难酝酿了许久也还是没有开口。

    柳琛云见无难似乎陷在了某种悲伤的情绪里,便结合着自己的猜想试探着引导道:“要说之事可是关于身世?”

    此话一出,无难惊讶地看向柳琛云,而后肯定道“...正是。”

    柳琛云的这句引导起了作用,无难往自己嘴里塞了几口花糕,开始从他儿时讲起:“十岁之前,我有另一个身份,暹水的四世子......”

    无难这才刚开始说,柳琛云和樊熠就有些猝不及防地对视一眼,震惊中听着无难接下来的话。

    从无难记事起,他就和他所谓的母妃生活在暹水的外宫中,外宫说是王宫,其实更像是牢笼,是丢弃不再受宠的妃子们的地方。

    “母妃她被扔到外宫是因为精神出了问题,也就是疯了...可我不觉得她疯了,她明明很清醒,只是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

    柳琛云:“她说了什么?”

    “她说我不是她的孩子,她一直很讨厌我,甚至可以说是恨我,我小时候很怕她,因为她一见到我就会崩溃大叫,会拿指甲拼命地抓我的脸,让我去死,要我把她的孩子还给她...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后来我长大一些,她好像也有些麻木了,我们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直到那天......”

    无难说道这里眉头不自觉地皱紧了。

    那天是无难的生辰,那时他还叫吉拉蒙,疯了十年的渡萝王妃那天像是恢复正常了一样,在外宫中给他办起了生辰宴,这是无难第一次过生日。

    “阿蒙,想不想见父王?”渡萝唯一一次拉着无难的手,温柔地对他说话。

    “想。”无难知道相见暹水王的是渡萝,自己的生辰只是个借口。

    只可惜,外宫大张旗鼓的世子生辰宴并没有等来王的捧场,不光是王,渡萝还送了许多请帖出去,所有人都当这是疯子的玩笑,无一到场。

    结果就是,渡萝又“疯了”,她把小心翼翼等着过生辰的无难拖到寝宫,用一根粗锁链锁住他的右手,一边尖叫一边将拳脚狠狠地砸在无难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都怪你!你个怪物 !你个该死的元齐人!把我孩子还给我!”

    无难满脸是血,快要承受不住渡萝的发泄,终于冲她大喊道:“我到底是谁!!!你告诉我,我是谁!你告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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