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盛昭踩着下午大课间的铃声晃进教室时,阳光正斜斜地切过他的肩膀。他手里拎着一杯沁着水珠的柠檬茶,塑料杯壁上的冷凝水滑下来,在他指尖留下一道透明痕迹。
“呐,给你带的。”盛昭笑得灿烂,露出两排整齐白净的牙,鼻尖还聚着一点汗珠。
许是刚过完暑假,他晒黑了一点,整个人更显少年英气。
邵清望晃了晃神,她太久没见过这个样子的盛昭了,读研之后,她和盛昭的联系越来越少,说是情侣,但整日手机上的早晚问候也越来越少,后来几乎半个月也说不上一次话。
家里生意出问题时,盛家也岌岌可危,二人都为各自的家族奔波,这份感情在最后一年几乎是名存实亡。
更何况,盛昭给她打的最后一通电话,着实让人心寒。
那天是一个深夜,她发着烧,迷迷糊糊中接到了盛昭的电话。
“小望,我刚从我爸书房出来…现在两家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糟……”他很少叫她“小望”。
电话那头传来很轻的打火机轻叩声。
“你记得我们小时候去过的那个度假村吗?昨天被查封了…我忽然觉得,我们好像一直在替上一辈人的错误买单。”
邵清望沉默着。
“我咨询了周律师,他说如果继续分散资源,最后可能两家都保不住…但要是能集中力量先稳住一家,至少还有翻盘的机会。”
他停顿了一下。
“盛家那边,我听说,你的一些亲戚,正在紧急往海外转移资产……
“我知道这话不该由我说…但比起外人,我更怕你受伤。”
邵清望明白了,她虽然恋爱脑,但是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分不清轻重的蠢人,她带着些怒气,质问:“你想让我放弃邵家保你盛家?”
他放低了声音:“你可以当我没打过这通电话,或者…明天陪我去见一次律师。”
电话那头传来很轻的笑:“还记得高三那年你说,比起当公主更想当将军?…现在,我需要你帮我打一场不能输的仗。”
邵清望捏紧了手机,指节发白,胸腔中压抑不住怒气,她猛地咳嗽起来。
她已然生出了分开的心思,但鉴于两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分身乏术,她才没有将“分手”二字说出口。
但现在,她太心寒了。
是不是她以前在盛昭面前太没有自我了,所以才让他有恃无恐地说出这种话?
在咳嗽声中,她轻吼道:“滚。”
之后她更加拼命,忙得整个人形销骨立。没想到再次见到盛昭,居然是重生之后的高二。
望着面前单纯的少年,邵清望说不出心里有多复杂,一边恶心于多年后盛昭的无情与算计,一边感触现在的单纯美好。
终究是回不去了。
“清望,你怎么不说话?”盛昭突然凑近,柠檬茶的凉气扑在她手背上,“不喜欢了?”
邵清望条件反射地后仰,想到如今少得可怜的自由度,她扬起一个足够甜的笑道:“喜欢的,谢谢你。”
盛昭的手悬在半空——他本想揉她头发,却被她躲开了。这个动作太自然,自然到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怎么和别人坐一起啊?”他收回手,转而撑在她的课桌上,指节有意无意蹭过她的橡皮。
邵清望看着那块被推远的橡皮,突然想起前世他总抱怨她“太黏人”。现在她不黏了,他倒像只被抢了玩具的猫。
在这尴尬的气氛中,邵清望听到旁边椅子拉开的声音,是纪颜舟回来落了座。
她故作娇气地朝盛昭埋怨说:“别把我的发型弄乱了!”
身边传来一阵低笑声,很轻,邵清望都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盛昭摸了摸鼻子,转移了话题:“你怎么和别人坐一起啊?”
纪颜舟翻书的动作轻了些。
“怎么?不可以嘛?”邵清望撑着下巴,看着盛昭,心里却在想要怎么才不OOC的情况下又能把盛昭打发走。
“都是同学嘛,再说,反正明天就换座位了。”随后,她调笑道,“怎么?想和我同桌?”
盛昭点点头,“那要看你愿不愿意了。”
邵清望没说话,她记得前世的自己吵吵嚷嚷地缠着盛昭说要和他同桌,盛昭当时可是不厌其烦,才“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现在想想,邵清望简直要被这种“我知道他想但是死傲娇”和“我知道她喜欢我但是我要吊一下她”的戏码给尬上天。
也不知道上一世同班同学们是怎么忍受成为他俩play的一环的。
她自嘲:“死装哥和倒舔姐。”
这一次,她可不能和盛昭同桌了。不然每天想着怎么才能不OOC都能把她给烦死。
好在上课铃及时响起,请走了盛昭这尊大佛。
邵清望右边隔着一个过道的两个座位被用来放还未发的新书。
左边是纪颜舟。纪颜舟左边隔着一个过道,就是盛昭的小跟班何思远。
盛昭环顾四周,挑挑拣拣,走到何思远旁边,何思远便瞬间懂了,狗腿地起身让座。
邵清望一口气还没松,就发现盛昭那个少爷压根不听课,撑着头,隔着纪颜舟直勾勾望着她。
她记得盛昭以前可不会这样,难道自己不舔了,他反而觉得不习惯了?
果然,男人有时候就是贱。
邵清望盯着黑板上的滑轮图示,却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旁边的旁边还有个盛昭狗盯肉一样盯着她,更让她浑身不自在。
“系统系统,我能不能写个纸条,让那小子别盯了。”她只好求助系统。
【不可以呢宿主,这个行为会OOC哦!按照您现在的人设,应该含羞带怯,和盛昭眉来眼去。】
邵清望差点吐血三升。
她就算眼睛抽筋,也没法和他眉目传情啊。
眼不见,心不烦,邵清望决定装作没看见,认真听讲。
突然,一道清瘦的身影微微前倾——纪颜舟调整了坐姿,他的肩膀恰好截断了那道灼人的视线。
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在黑板上投下一道波动的光斑。邵清望偷偷舒了口气,没看见少年嘴角转瞬即逝的弧度。
真是天助我也!邵清望心中叫好,总算可以心无旁骛地作起笔记。
这是最后两节课,下课后便直接放学了。纪阳高中师资力量雄厚,学生们非富即贵,大多数即使成绩不好,也有其他五花八门的出路。
当然也有全凭成绩进来的学生。
比如纪颜舟。
邵清望记得前世的纪颜舟成绩优异,全班都认为他是走这条路转校进来的。
纪家确实如雷贯耳,但纪家继承人只有一个独子,叫纪锐新来着,邵清望初中时还在一次宴会上见过他,被父母领着打了个招呼。
学校里的小辈们自然不会觉得纪颜舟和纪家有什么关系,顶多同姓而已。
毕竟如果真是旁支,也不会高二才把他弄进纪阳高中。
放学后,邵清望罕见地留下来整理笔记。她的物理成绩一直不好,也该努努力了,而且还能躲开盛昭。
盛昭没来烦她,倒是汪欣然在班里的人都走光后磨磨蹭蹭过来了。好似上午的事情没发生过:“清望,我们一起走吧。”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饶是重活一遍的邵清望,也不得不佩服这假装无事发生我们还是好姐妹的脸皮。
她冷着脸说:“没必要。”
汪欣然抿抿唇,红着眼小声说:“清望,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还是别人对你说了什么?”
她们暑假还一起出去玩呢,去了邵家名下的一处避暑山庄,她还帮邵清望拍照发仅盛昭一人可见的朋友圈,怎么一开学,她就变了个人一样。
邵清望盯着书上的物理公式,越发觉得这个女生聒噪。
她掀起眼皮,眉毛一挑,语气也十分生硬:“没有,我说了,没必要就是没必要。”
汪欣然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嘴角的弧度下去又扬起:“好吧,清望,那我先走了。”
“以后不要叫我清望了。我听着觉得恶心。”
汪欣然脸色一瞬间白了,睁大了眼睛,说道:“你……”
邵清望说完根本不看她,只埋头收拾自己的课桌,听见对方离去的脚步声,神色才缓和下来。
既然汪欣然心里那么讨厌她,何必和她玩亲亲闺蜜的戏码呢?当真侮辱了“闺蜜”这个词。
收好书包,邵清望看着桌上未动的柠檬茶,更觉膈应。
提在手里,走出教室。教学楼基本都空了。
隔老远,她听见一伙男生前呼后拥地下楼而去,未见其人。
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响,那杯未开封的柠檬茶在里面滚了半圈。邵清望转身时,正对上刚从厕所出来的纪颜舟。
两人都愣住了。
纪颜舟现在的样子着实算不上体面,校服松松垮垮的敞开着,上面还有一大片污渍和水印。他盯着垃圾桶看了一会,默默地将校服外套的拉链收紧。
邵清望脱口而出:“你这是怎么了?……纪同学。”
问完才反应过来这是疑问句,纪颜舟无法回答,她只好换了个问法:“你是不小心摔倒了吗?”
纪颜舟沉默,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气氛陷入尴尬。
天知道邵清望现在多想对他嘘寒问暖,表露自己的同情与慰藉,但碍于系统的OOC警告,她只好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你这也太丢我们班的脸了吧,像什么样子!”
她从书包里翻出一小包湿巾,隔着几步的距离丢过去。
奈何纪颜舟没动,那包湿巾砸在他肚子上又落在脚边。
邵清望如临大敌。
他不会觉得她在拿东西砸他吧……
手比脑子快。
她两步并作一步跨过去,捡起湿巾就塞进纪颜舟手里,脸上却凶巴巴地:“拿好了。”
站得近了,邵清望才发觉他看着消瘦,但比她还是高半个头,他的眼睛微微垂着,睫毛很长,投下一片阴影显得瞳色更深。
两人的距离似乎有些近了。
邵清望摸摸鼻尖,退后一步,语气生硬:“我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身后,纪颜舟手里攥紧了湿巾,望着她逃似的背影陷入沉思。
她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