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小的插曲没有打扰晚餐的进度,虞淮言还惦念着那碟糖醋小排呢,又回到餐桌大快朵颐起来,虞承杉许是补偿他,正替他盛汤。

    单霖灼捏着筷子,有些食之味髓的想,如果刚才那一脚踹在他身上,现在虞承杉盛的汤会不会就是他的?

    他大概是疯了,竟然觉得可惜。

    留宿的那个夜晚,单霖灼不小心撞见了刚洗完澡的虞承杉。

    他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干,发梢的水珠不断滚落,整个人仿佛被水汽包裹,热气将双颊晕染成淡淡的粉红,眼眸像是藏了一汪春水,波光潋滟。

    单霖灼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下意识地迅速转身,慌乱间还一头撞在了门框上。

    可那惊鸿一瞥的画面,却如鬼魅般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修长且线条优美的脖颈,松松垮垮半掩着身躯的浴袍,白皙细腻毫无瑕疵的小腿,还有踩在白色羊绒地毯上,透着粉嫩、带着水汽,纤细又有几分可怜的脚趾。

    “怎么光咽口水,不吃东西?”虞承杉的声音骤然响起。

    单霖灼猛地回过神,眼神闪烁不定,连忙收回飘远的思绪,埋下头匆匆扒了几口饭,含糊道:“没……没什么,这就吃。”

    虞承杉瞧着单霖灼方才一直盯着的那盘清炒虾仁,离他确实有些距离,要夹到菜恐怕得站起身来。他以为单霖灼是不好意思:“怎么?不敢夹菜啊?”

    话音刚落,虞承杉便朝着单霖灼伸出手,命令道:“把你的碗给我,我帮你夹。”单霖灼刚想摇头拒绝,虞承杉却不由分说,直接拿过他的碗,随后将几乎一整盘虾仁都倒进了单霖灼碗里。

    碗底轻轻磕在餐桌上,虞承杉指了指堆满虾仁的碗,对单霖灼说道:“吃。”

    单霖灼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低声道:“......谢谢。”

    虞淮言端着碗,朝单霖灼挤眉弄眼:我就说我哥人很好的,对吧?

    ......

    晚饭后虞承杉叫住立即想走的单霖灼,“坐我的车,顺路送你回家。”

    正蹲在玄关系鞋带的单霖灼呼吸一滞,连头都不敢抬,“不用麻烦您了。”

    “啧。”虞承杉:“让你坐就坐,客套什么。”

    单霖灼不是在客套,他是真的不敢坐虞承杉的车。

    他现在对自己极度不自信,在面对虞承杉时大脑就会控制不住一样往不可描述的方向去发展。

    只是这样想着,面颊又有热意了,单霖灼红着脸拒绝:“真的不用了,我已经打车了。”

    语速有些快,明显有别于他往常温吞的性格,可他现在心怀鬼胎,说完之后连看都不敢看虞承杉,一头扎出门,步伐凌乱的走了。

    虞承杉:“......”

    不坐就不坐,跑这么快干什么。

    难道自己还能吃了他不成?

    看着单霖灼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虞承杉抱着臂,轻轻靠在门框上,眼中闪过几分不爽。

    带着一身的低气压,虞承杉回到公司。一路上遇到的员工们看到老板阴沉的脸色,纷纷识趣地噤声,远远地避开。

    “老板今天脸色怎么这么差?谁惹他生气了?”

    “谁知道,反正不是我。”

    一路到顶楼,秘书急匆匆迎上来:“虞总,您终于来了,文件已经放在您办公桌。”

    “好。”

    虞承杉坐在办公桌前,没一会儿手机响了,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接起电话:“喂,您好,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又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虞总,好久不见,我是何骆,何律师,上次我们见过面。”

    虞承杉微微挑眉,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气质儒雅的身影,想起了他是哪号人物。语气中带着几分礼貌性的疏离:“何律师,找我有事?”

    何骆轻轻笑了笑,声音里满是歉意:“虞总,上次见面实在太不凑巧,我刚跟您聊了几句就被一个紧急案子叫走了,这事儿我一直记在心里总觉得特别过意不去。”

    “所以想着给您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弥补一下,我想请您吃顿饭,还望您能赏光。”

    弥补?

    上次见面虞承杉已经说得很清楚,既然双方都没有要在一起的意愿,哪里来的弥补一说。

    虞承杉听着他这番话,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就只是吃饭?何律师这么客气,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虞总果然聪明,我确实有事相求。”何骆苦笑一声,“虞总是否知道城西有块地最近在竞标?”

    虞承杉:“有印象。”

    “那块地已经在招标技术方案终审阶段,前期都是由何家也就是我爷爷接手,只是......”何骆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爷爷前阵子突发脑溢血,他是集团首席工程师,核心团队群龙无首,我又只是个律师......”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虞承杉却懂得。失去技术背书很可能导致标书评分骤降,何家这一次大约是要落标了。

    “何律。”虞承杉笑道,“您可能不知道,臣盛已经很久不涉及房地产了。”

    “我当然知道,虞总。”何骆说,“我也知道在十年前虞家是S市房地产龙头企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相信臣盛能给我想要的东西。”

    说这话时何骆其实也很忐忑,因为他知道虞家是为什么退出——因为那场令所有人意外的车祸。

    在十四年前的一天,虞家的夫妻双子星因一场普通的车祸陨落。整个过程都有监控,没有凶手,没有陷害,有的只是一个惊慌失措的大货车司机,还有他哭晕在法院门口的妻子。

    从此臣盛转移到国外,由虞老接手,直到他的孙子虞承杉成年后臣盛才重新回国,但已经巨大转型。

    “抱歉何律,我不能答应你。”虞承杉说,“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当年的那批班子已经散的散走的走,如今的臣盛恐怕给不了你想要的。”

    “等等!”何律有些着急的说,“我还有一个筹码!”

    虞承杉没说话,何律接着说,“虞总难道对当年您父母车祸的案子没有一点怀疑吗?我调阅过当年的卷宗,认为里面有些问题并没有解释清楚,虞总难道不想查明真相吗?”

    “只是普通的车祸而已,我查过那个大货车司机,他没有说谎。”虞承杉面无表情的说。

    他何止是查过?他甚至知道那个司机半个月回一次家,每天吃喝拉撒睡都在大货车上,有一个女儿叫月月,因为父亲常年不在身边而受欺负。

    但又如何呢?这些知道的越多,他就越不能恨。

    他们已经够可怜了,你还想怎样呢?

    何骆:“车祸确实是意外,但我有一种直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愿意相信一个律师的直觉吗?”

    虞承杉:“你想凭一个没有任何依据的直觉作为条件和我交换?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

    何骆坚定道:“就凭虞总你也不相信。”

    “......”

    “行,我可以答应你,”虞承杉语气干脆,“不过,我也想向何先生讨教一个问题。”

    何骆神色一正,语气诚恳:“什么问题你尽管问,何某知无不言。”

    虞承杉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你们Alpha,是不是都特别能跑啊。”

    “啊?”何骆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虞承杉会抛出这么个问题。

    “我有一个朋友,”虞承杉幽幽说道。

    何骆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这熟悉的开场白,怎么感觉故事要朝着俗套的方向发展,莫名有点汗颜。

    虞承杉继续说道:“他认识了一个Alpha,那孩子以前特别乖巧听话,可最近行为变得有些反常。”

    何骆心想这话题转的也太快了:“哪、哪里反常?”

    “总是有意无意地躲闪,不愿意靠近我朋友,每次碰面都找借口躲开。”虞承杉想到单霖灼匆匆逃离的背影,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呃,是不是那个Alpha和你朋友之间产生了什么矛盾?”何骆猜测道,在他看来,关系转变最常见的原因就是闹矛盾。

    “前段时间是有过些小摩擦,不过都已经解决了。”虞承杉摇头否认,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何骆摸着下巴,绞尽脑汁又想了个理由:“那会不会是那个Alpha最近得了流感?怕传染给你朋友,所以才躲着?”

    这就更不可能了,虞承杉想起单霖灼最后离开的背影就来气:“没有,我看他活蹦乱跳的,出门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

    何骆沉默了一瞬,换了个思路:“那个Alpha和你......的朋友究竟是什么关系?或许关系的本质能解释他的行为。”

    “我朋友一直把他当弟弟看待,那个Alpha还是个学生。”虞承杉如实说道。

    “没有血缘关系?”

    “没有。”

    何骆听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脑海里各种可能性飞速闪过。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艰难地开口:“或许......”

    “或许那个Alpha喜欢上了你......的朋友。”

    听到这个答案,虞承杉下意识整个人往后倒。

    身后是柔软的黑皮椅背,虞承杉电话举到耳边,很清晰的听到了何骆的话。

    这段时间单霖灼的反常,躲闪,逃避,都像灯泡一样串联起来,最终形成完整的电路。

    啊。虞承杉想。

    原来那晚浴室里单霖灼想着的人,

    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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