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将军府邸到了。”
鱼儿扶着下马车的虞寻。
侍卫颔首:“虞小姐。”
……
虞寻并没有直接去看桑愿,而是去了凌夫人殿中,丫鬟传来话:
“虞小姐,请吧。”
虞寻径直来到塌前,隔着帘子问好:“凌夫人最近病情可有好转?”
帘后传来咳嗽的声音,一道虚弱的女声出现:“原来是岁宁啊,我就这身子,一直都是个病秧子,好不好转也没那么重要了。”
随后示意鱼儿将带来的补品拿给旁边的丫鬟:“话不能这么说,凌夫人只要多注意身体,好好吃饭,不要总卧在床榻上,时常在院中走走,长期调养一定会好的。”
“好啦,知道你疼人。快去看看慕儿吧,他伤的有些重。”
凌夫人故意强调他伤的重,是个聪明人,都知道是在撮合。
她进他房中就显得随意极了,甚至还带些娇蛮,三胡并没有出声,而是悄然退下。
他一手撑着头部,懒散地侧躺着,似是睡着了。
虞寻突然起意,想要捉弄他一番。她将自随身携带的口脂,轻轻取下一些,轻柔地涂在他的薄唇上,触碰上的那一瞬间,惊了一瞬,意外的软,她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他本身就白,红衣衬的他肤色更白,他生了一张过于优秀的脸,勾人心弦。
她正要起身,调解身上莫名的燥热,却被一只漂亮到过分的手握住手腕,并不是青筋暴起的那种,而是白皙,细长,比例完好。
他声音懒散,带着笑意:
“唇来上色更好看。”
她挣托他的手,生气的起身,脸上红晕漫开,娇羞展现的淋漓尽致,果然像世上所说的那般风流。
她气声开口:
“你又再装睡。”
他缓缓睁开眼,坐起来,一手托腮,意味不明道:
“什么叫装睡?我跟你说我睡着了吗?”
虞寻看着不讲道理的人,也不想继续跟他拌嘴下去了,他不嫌烦,可她嫌烦。
毕竟,这也算是照顾病人了,想到这,她又被自己的宽容大度感化了一瞬。
她温声:“我让鱼儿带了一些补品,记着时常调养。”
他似还有些不满:
“我都成病人了,还是因为你,阿宁就没点表示?”
虞寻轻挑眉,不耐烦道:
“人也看了,东西也送了,你还要怎么表示?”
他勾了勾唇:“陪我过岁灯节。”
虞寻才想起来今晚是岁灯节。
她不忘调侃:“风月场所你没少去,往年今时可都有美人伴侧,如今为何还要拿我应付?”
他很直白:“明日要出征,想和你看一次花灯。”
虞寻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我不允许。”
他看她:“为何?”
她眼眶渐红,声线带着哭腔:
“你就一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让你上战场不就是去送死吗?”
“可不去,结局只有死。”
她看着他,认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这么认真的看过,世人皆说他风流,出语更风流,可他偏偏长了一张薄情的脸。
她想要对他发火,但却没有理由,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我先走了。”
……
她最近没有事做,只是以生病的名义在榻上躺了好几个时辰,只觉得脑子慌乱,在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梦中她见到了一个白衣少年,是她最初见到的凌慕,在他的身上可以看出风度翩翩,可以看出薄情寡义,唯独看不出现在世人所称道的风流。
她醒来后只觉得头疼,看到外面天已经黑了,她喊:“鱼儿。”
鱼儿端着一些酒菜赶来,惊慌道:“小姐,您可算是醒了,我都叫了您好几次,可您没有半点回应。”
虞寻看着她手里的饭菜,问道:
“这是?”
鱼儿回:“现在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辰,夫人和老祖母说您本就身体不好,在经过这么一闹腾,身体肯定承受不住,就没在让我叫你,让你好好休息,这是给您留的饭菜。”
“我不饿。”她始终看向窗外那高高挂起的明月,“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
她急忙下床:“给我梳妆。”
鱼儿着急道:“小姐,您要去做什么?”
“岁灯节。”
鱼儿连忙跪下,虞寻见状:
“你这是作何?”
鱼儿带着哭腔:
“老爷有令,在他回来之前的这些日子不准小姐踏出府门一步。”
虞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干什么去了?”
“出征。”
意料之中的答案:“今晚就走了?不是明日吗?”
“这次和往常不同,这次不是和羽国打,是和……和……”
“和什么你倒是说啊!”
“齐国。”
虞寻心咯噔一下,他生还的几率又小了一倍不止。
她也不在同人争辩,静静地靠坐在榻上,手中捧着一个暖炉,看起来憔悴极了。
她示意鱼儿起来,鱼儿拿着一封信递给她:“这是老爷给小姐的。”
虞寻接过拆开,看着信中的内容:
父亲将要出征,九死一生,父亲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无忧无虑的日子也该过去了,是时候长大了,长大了就要承担起一切,也应该让你知道这一切,有野心,有嫉妒,有家族……在整个北冥有多少人对相府虎视眈眈,我若回不去,整个相府能依靠的就只有你,父亲在书房的暗格中藏了一封北冥的势力分布图……记住,一定要保住相府,至少保住亲人。
虞寻看着眼泪不自觉的往下掉,她擦了擦眼泪,独自一人前往书房,这份图相对来说好找,因为整个书房只有一个暗格,她将图小心翼翼地装在袖中。
回到房中,确定安全后拿出展开,图中是整个北冥的江山,分为十个大洲,十八个小洲,其中,十八个小洲是江湖各派,云洲、离洲、运洲是暗中被礼王管辖,而鲁洲、青洲是暗中被陈老将军管辖,最后柳洲、天洲、豫洲这三个势力最大的洲竟然是被她的父亲也就是当朝宰相所收入囊中,难怪所有人都紧盯着相府不放。
剩下的须洲、金洲则是对皇帝忠心耿耿。
她大体是了解了,剩下的一些小的势力图中并没有记录,还得她自己去了解。
如今这一切便都说得通了,父亲不让她最近出门,是因为所有人都在找把柄下手,一旦被人抓到把柄,可能会被刺杀,还可能会被抄满门。
她这几天意外的听话,待在府中,她托鱼儿装成江湖剑客送信给她府外最好的闺友林露棋,让她帮忙查找各地的小势力,一个细节都不容漏过。
有时燕池会让鱼儿捎话,叫她出来,可她清楚后果的严重性,便一次也没有应约。
直到三个月之后,齐国突然退兵,柳将军亲自进府拜访,虞寻已经预料到了结果,为了不让母亲和祖母太过伤心,她把柳将军请到了自己的房中,她淡淡道:
“父亲不回来了吧?”
“请节哀。”
她还是抱有希望:“那他呢?凌慕。”
“凌小将军战死沙场。”
她的指甲嵌入掌心,觉得前所未有的疼,是心疼。
她依旧淡淡道:“知道了,柳将军请回吧,府中情况您也知道了,实在不适留客。”
柳将军起身,他在走之前,最后看了一眼那女子,一身白衣,眉目如画,知书达理,像从天上来的仙女一般,一点都不像世人口中的娇蛮大小姐。
在房中只剩她一人后,她忍不住哭出声,像是最后一层盔甲破碎,明明她的父亲都回不来,她却还是希望他能回来,哪怕只剩最后一丝希望,她都不想放弃他。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这么在意他,明明从小到大都是互相讨厌的,可仔细想想,也是,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在帮她,一直都站在她这边,无论她做的对与否,他都坚定不移,尽管很多时候他都不忘调侃她,嘲笑她,但他对她是真的好。
而她对燕池,也不过是符合自己的理想型罢了,她从小就喜欢读书的文人,她以为一直会这样,可是她错了,有一种喜欢叫做感觉,还有一种情感叫做日久生情,而要说她对他从来没有心动过,那是假的。
她从枕下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根狗尾巴草,他每年都会送她一根,她一直都很讨厌,觉得很丑,明年应该不会再有了吧。
初见时,他一身白衣,浪荡不羁地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当所有人都觉得他与其他浪荡公子哥一样时,她却在他身上看到了薄凉,尽管他是笑着的。
她就那样抱着那个盒子,眼泪不自觉的往下掉。
她一想到他的母亲在上个月病死,他的父亲没有半分伤心,在自己相伴二十年的妻子病死后,马上迎娶新妇,在自己儿子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开宴席。她就替他感到悲哀。
她小声抽泣道:“阿慕”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亲昵地说他的名字,“你是一个英雄,却没有人愿意在去看一看你。”
……
第二天清晨,鱼儿慌忙敲着虞寻的房门,虞寻感到不安开门后,问道:
“出什么事了?”
“徐公公来了。”
“果然,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鱼儿轻声问:“小姐,是出什么事了吗?”
虞寻没有回答,淡淡道:
“去前院接旨。”
她看着两位瘦弱的女子正跪在前院,似乎下一秒就会跌倒,她小跑起来,加快了速度。
她跪好后礼貌道:“公公,请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宰相虞猛,为官不正,企图谋逆,本应抄斩满门,但念其其知错就改,护国有功,贬其官位,府内众人,白衣出家,钦此”
她愣了许久,直到徐公公把圣旨送到她的眼前:
“虞小姐,接旨吧。”
………
祖母在听完旨后,即刻晕倒,并不是因为白衣出家,而是知道了他儿子的死讯,母亲在身侧照顾。
当天所有的仆人都离开府中,朝中给了他们三日的时间离府。
当天她去找所有之前认识的人,希望可以帮上些忙,可却都翻脸不认人,虞寻只好来到林家来找林露棋,可林家同其他家一样,都翻脸不认人,她不相信林露棋也会不管她,她最后在问了一句:
“那露棋呢?”
那老仆人觉得她可怜,便回了她话:“小姐不在府上,去了燕府。”
虞寻听了许久没有动:
“燕府,好熟悉的府名啊!”
正逢一场大雨,将她淋得极其狼狈,也彻底将她淋醒,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她还是想去证实一下,便去了燕府,但她并没有从正门进,因为她不想再自欺欺人,让其他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了。
她从后院翻墙躲到了一棵树的后面,从树枝的缝隙间,她看到了一个女人左在男人的怀中,他在教她弹琴,偶尔对视都会轻笑,琴声在她的耳中徘徊,实在不入耳。
当天晚上,她想要去再看看凌慕,她一身白衣,纯白的,就像是初见他时,他穿的一样白。
一阵冷风吹过,她觉得有一股杀气,正要跑,却被一箭穿心。
她在最后想到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