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

    “雨下了那么多日,它没有弄湿过我,是我心底在雨季,我自己弄湿了我自己。”

    ———《雨季不再来》

    -

    中考过后,水南的夏天总是炎热潮湿,俞清躺在家里一躺就是两个月。

    因为家境贫穷,俞清从小学三年级就变成了留守儿童,外婆六十多岁还要从老家赶过来帮忙照顾她,起初俞清还是哭着紧紧抓住妈妈的手不愿松开,到后面连外婆也只有赶集才下来看看她。

    开学前三天,她爸妈请假回来,俞清早就把自己裹成了蚕丝,反而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更不习惯,准确来说,是不习惯和她爸爸一起生活。

    她爸爸曾经在水南县的一个小镇上是出了名的有出息,十几岁就到大城市去打拼,后来因为暴脾气,亲手丢掉了稳定的高额工作,带着一家人重新回到了氿奚镇,没日没夜的赌/博,把奋斗了几年的钱全输光了。

    爸爸的怒吼声巴掌声还有碎玻璃声都冲破了俞清幼小刚建好的心墙,大男子主义导致妈妈一辈子都不敢反抗,她很心疼妈妈,从小就发誓不要找爸爸这样的男人。

    她妈妈很温柔,如果说世上唯一能让俞清牵挂着的,只有妈妈。她不舍得看妈妈委屈流泪,曾经俞清也问过妈妈:“如果过得不幸福为什么不离婚?”妈妈却摇摇头说:“因为只要星星在身边,妈妈就会很幸福。”

    即使俞清童年有一道抹不去的伤疤,但她伪装的很好,认识她的人都一致认为她是“小太阳”,总是活泼爱笑,因为大家多多少少都有点口音,“清”字读快了容易读成“星”,所以和她亲近的朋友也称呼她“星星”。

    就是这样给大家带来开心的“小太阳”却比同龄人都要早熟,在留守的那段时间,俞清最害怕夜晚,等到天黑就会涌出她爸爸扯着她妈妈头发怒吼的身影,像一只要冲破黑暗的野兽,记忆里,俞清跪着求爸爸不要打妈妈,没用。

    等到了第二天,她爸爸就像正常人一样,轻声细语和俞清还有她妈妈说话。

    很多次,黑暗里俞清总是流泪,撑着眼睛等待天亮才敢睡去。

    …

    和她父母度过了三天,到了开学的那一天,乱撞的心导致她一夜无眠。

    水南中学,是县里的高中,不算拔尖也不算太差,分初中部和高中部。本来俞清的成绩在镇上还算拔尖,临近中考却突然猛地退步,差点挤不上高中,查成绩那天,她高了水南中学分数线七分,成功上了这所高中。

    她松了一口气。

    真正到了水南中学的门口,俞清才彻底意识到她现在是一名高中生。因为父母要去打工,所以她选择了寄宿,她爸爸妈妈提前把生活用品带到了她的宿舍,一群热情的学长学姐拉着她加入某个社团。

    妈妈收拾完宿舍就和爸爸开车走了,俞清本来打算一个人去吃饭,奈何宿舍有一位自然熟的女生拉着她一起吃饭,路上有说有笑。

    青春期的友谊很好建立,主动递出一颗糖,主动说出一句话都能成为朋友。两人自然而来也变成了朋友。

    第二天,到了班级。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她组织全班同学去操场参加迎新大会。俞清记得这个活动,暑假那会她就摸清了水南中学的一切,往年新生大会都有摄影师拍照上传学校公众号。

    有一天晚上,俞清半夜睡不着鬼使神差的添加了水南中学表白墙,看见了置顶的帖子就是关于迎新大会的,是三年前的今天,俞清点开图片,一位和她年龄相仿的学生肆意站在主席台上,阳光毫不吝啬的洒在他身上,他的下颚,鼻尖还有发丝都渡上了金边。

    俞清心里有了一滴涟漪。

    这个帖子被各大平台传爆了,堆起了上万条评论,每一条都在感叹他是女娲最得意的作品。

    俞清也从中知道了他的名字,覃惟。明明和她一样当时才初一,就这么完美了,而她,长相平平,偏科还偏到了太平洋。覃惟不仅长相出众连成绩也很好,常年位于年段第一。俞清心想,他肯定不会在水南中学读书,怕是这辈子都无缘了。

    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主席台上,话筒的啸声刺的俞清耳朵疼,燥热的天气,刺眼的阳光,让她对新生大会一点也不感兴趣。

    高中部的学生代表上台了。

    “大家好,我是学生代表覃惟。”话音刚落,全场都沸腾了,俞清的世界也随之暂停,仿佛只有他和俞清。她的心里又溅起了一片涟漪,原来现实中的覃惟比照片还要好看。

    都说所有的一见钟情只不过是见色起意,俞清也不例外。只不过她没想到覃惟会来这所高中,而不是去市里最好的高中,虽然不了解他,但俞清总觉得他值得更好的。

    “三年前的今天,我也站在这里代表学生发言……”覃惟说了什么,俞清不记得了,只记得他的声音清润,说话时语速不急不缓,如山泉流动,让人痴醉其中。

    不过最后一句话她永远记得:“我身体里的火车从来不会错轨,所以允许大雪,风暴,泥石流和荒谬。希望大家遇到挫折也不被击败,好事多磨,珍惜在水南中学的时光,一起加油!”

    掌声震天,从此关于覃惟的记忆甚至是他这个人都深深印在了俞清的脑海里。

    俞清潮湿的一生总在下雨,也是时候见见太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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