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境

    [第三十九章-绝境]

    雁王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独自走在一条蜿蜒的长河边,河面平静如镜,泛着鎏金色的光芒,天地间一片祥和自然。

    然而,他却无心欣赏沿途的风景,只是朝着日出的方向徐徐前行。前路漫漫,一眼望不到尽头,他的身影在这浩瀚的天地间愈发显得渺小。

    他也不知还要走多远,还要走多久。此刻,他仿佛真正化身为那极乐之鸟,追随烈阳的脚步,孤独,执着。哪怕耗尽生命,粉身碎骨。

    一片恍惚间,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急切而温柔,声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他茫茫地望向四周,却怎么也走不出眼前这片天地。

    漆夜沉沉,寒意彻骨。俏如来心急如焚。此刻,他分明察觉到,师兄的体温正一点点地流逝,那微弱的气息如风中残烛。他匆忙运起内功,将真气不断地渡入师兄体内,却是不见丝毫起色。

    那彩色的怪异石头专克雁王的功体,先是利用往事迷人心智,关键时刻,又幻作威力巨大的凶器致人重伤。翄公子此番,果真是环环相扣,层层嵌套,这张大网早早便在暗处张网以待,只等两人踏入彀中。

    来不及细想,俏如来复又背起雁王,向着茫茫的前方奔了数十丈。现下,每一刻都关乎生死,他必须尽快辨清方位,赶回风雪山庄,那里才有救治师兄的一线生机。

    蓦地,脚下大地剧烈震颤,俏如来身形一晃,险些栽倒。未及站稳,便见四周土地如溃败的沙堡,轰然下陷,天崩地裂之感扑面而来。

    曙光初透,东方泛起一丝亮白,俏如来匆忙四顾,顿时一惊。二人立身之处,仿若孤悬云海的缥缈孤岛,不同的是,周围不是碧海,而是万丈绝崖。

    此情此景,竟与霓霞之地如出一辙,只是规模小了许多,却也险了十倍不止。这般绝境,莫说带着重伤昏迷的雁王,就算孤身一人,想要跨越这天堑,亦是难如登天。

    天色愈加明亮,俏如来的心中却越发灰暗,雁王即将要耗尽最后的气息。

    这一刻,从未有过的绝望涌上俏如来心头。

    “嘻嘻,姐姐,漂亮。”

    晨光初露,鸟儿啁啾。鸟面姑娘霏瑛起了大早,心情甚佳,拉着珍夫人来到庭院,赏起了红梅。

    “霏瑛,若以后就生活在这里,你可愿意?”

    霏瑛兴奋地点点头,随即面露一丝难色:“可是,阿姜…”

    “若你真的是羽族之人,那么羽国才是你的家。”珍夫人眉眼一弯,深幽的双眸中似藏着许多难以言说的愁绪。

    忽然,庭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通报声:“夫人,前厅出大事了,庄主命小的前来告知您一声,他无暇过来用饭了。”

    “哦?发生了何事?”珍夫人柳眉轻蹙,声音里透着几分关切。

    那小厮面露难色,压低声音道:“这…昨日有几名客人莫名失踪,已然闹得人心惶惶,谁曾想今日连神剑‘东君朝阳’都不翼而飞,渡鸦先生也昏迷不醒……”

    “什么?神剑失踪了?”珍夫人心中一惊,当即站起身来,“快,前面带路。”

    玄天楼内,众人面色沉重,气氛降至冰点。

    珍夫人一进入玄天楼内,便听得副庄主燕隼的声音沉沉响起:“庄主,自昨日贵客失踪起,山庄便已全面封锁,依目前情形推断,神剑极有可能还隐匿在山庄之中。”

    “渡鸦状况如何了?”

    “大夫已经看过了,未发现有受伤或中毒的迹象,可现下依然昏迷不醒。”燕隼答道。

    “关于失踪的繁花姑娘,阿姜姑娘,以及红雀兄弟,可有什么进展?”

    未等燕隼开口,人群中忽然一声怒哼:“哼!风雪山庄怕不是在贼喊捉贼!早就听闻贵庄有少女祭剑传闻,想必这两位姑娘早就被投进铸剑炉了吧!”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啊!难道真的是这样?”

    “对啊!太可怕了!风雪山庄怎会如此残忍?”附和声此起彼伏。

    “你们在胡说什么?风雪山庄百年清誉,你们怎可随口污蔑?”

    “就是,大家可别听风就是雨。”

    “大家静一静!”玉白羽眼见场面愈发混乱,蓦地扬声开口,“我风雪山庄清正立世,绝不会作出活人祭剑此等伤天害理之事!今日将诸位召集于此,就是为了让大家安心,更是为了齐心协力,揪出那潜藏在暗处,不断兴风作浪、搅弄风云的恶贼!”

    言罢,场面登时平静了许多。

    “西雅门主。”燕隼目光一转,看向悠闲端坐的西雅,询问道,“贵派女弟子众多,这两日,可有什么异常情况?”

    西雅狭长双眸波光微动,不紧不慢地应道:“哼,我百灵门戒备森严,岂是那些鼠辈能轻易染指的?”

    “玉庄主!”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上前来,环视四周,冷声开口道,“你们难道没有发现,此地少了两个人么?”

    “越掌门指的是?”

    “当然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俏如来,以及他身边的鸿先生了!”越掌门目光炯炯,脱口说道,“山庄数人失踪后,这两个人便悄然没了踪影,紧接着,连镇庄宝剑都不翼而飞。这接二连三的巧合,诸位就不觉得可疑至极吗?”

    “对啊!他们究竟去了哪里?”众人再度议论纷纷。

    “越掌门,此事切不可妄加揣测。”玉白羽瞬间眉头大皱。

    听罢,越掌门越发怒不可遏,声音突然提高:“前夜,我二弟起夜如厕之际,偶然瞧见俏如来两人匆匆忙忙进了苍灵剑炉。深更半夜的,他们无缘无故跑去铸剑炉干什么?这二人肯定早就对神剑心怀不轨!哼!什么中原盟主,依我看,不过是徒有虚名、利欲熏心的家伙罢了!说不定连我三弟红雀都是被这两人加害的!”

    “俏如来乃是我中原尚同会盟主,岂容尔等肆意诋毁?”张引弦一步跨出,双眸恰似寒星,冷冷睨视着越掌门。

    “哈!那张帮主倒是说说,眼下这关口,他们两人究竟身在何处?”

    “盟主心忧阿姜师妹安危,前往后山找寻去了。”

    “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张帮主的师妹不见了,张帮主都不急,俏如来竟比你这师兄还要上心?”

    “越掌门,我师妹失踪,盟主仗义相助,此乃侠义之举,你这般恶意揣测,让张某不得不怀疑掌门的居心了。”张引弦沉着应道。

    “哼!无论如何,那二人如今已然消失,这是板上钉钉之事。既然如此,倒不如擒下他们身边之人,严刑拷打,不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言罢,越掌门忽然身形一闪,片刻间便扑至修儒身旁。

    张引弦见状,身影疾动,如流光赶至,稳稳挡在修儒身前,凌厉开口:“修儒是我中原之人,张某定会护持到底,我看谁敢妄动!”

    “越掌门、张帮主,二位息怒,莫要冲动啊!”眼见冲突欲起,玉白羽连忙抢步上前,出声劝阻。

    越掌门面色凝重,长叹了一口气,抱拳道:“玉庄主,老夫不才,承蒙您盛情款待。本不该越俎代庖,可眼下我三弟红雀已然失踪两日,生死未卜,紧接着镇庄宝剑竟也离奇被盗。事已至此,若还这样瞻前顾后、心慈手软,恐怕事情将越发不可收拾啊!”

    玉白羽微微颔首:“越掌门,您此刻的心境,玉某感同身受。事发之后,我已即刻差遣人手四处探寻线索,料想不需多时,便能有所斩获。”

    “哼,如此磨蹭拖沓,究竟要到何时才能水落石出?”

    恰在此时,大弟子金雕一路疾奔而来,神色匆匆,高声呼喊:“庄主,有重大发现!”

    这一声呼喊,众人瞬间精神一振。只见金雕双手恭敬地捧着一物,低头禀报道:“弟子在铸剑炉的偏僻角落里偶然觅得此物。”

    “这是…”燕隼眼神骤变,忙不迭地接过那物什,转而递向玉白羽,“庄主,看这模样,应当是俏如来平日里从不离身的琉璃念珠。”

    玉白羽伸手接过,只觉触手冰凉,那念珠通体晶莹澄澈,一颗颗透明珠子红白交错,与记忆中俏如来常持的念珠相较,竟无丝毫差别。

    “哼,我早说了什么?”越掌门微微冷笑,“如今看来,这一切灾祸的源头,分明就是此二人。玉庄主,事到如今,您说要怎么办?”

    “此事万分蹊跷,明显为贼人拙劣的栽赃陷害手段,还请庄主明断。”张引弦望向玉白羽,目光坚定,沉沉说道。

    玉白羽双眸寒光一闪,当即果断下令:“金雕,你即刻动身前往后山,务必一寸一寸地仔细搜寻,定要找到俏如来与鸿先生的踪迹,若有任何线索,火速回报。燕隼,你速去寻访名医前来山庄为渡鸦诊治,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尽快清醒。此外,另派得力弟子继续在庄内搜寻,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遵命,属下这就去办。”二人齐声应道,领命而去。

    “来人!”玉白羽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声如寒冰,“将修儒与月星回押回水澜园,加派人手,严加看管。没有我的特许,二人一步也不许踏出园子,若有差池,唯你们是问!”

    “是!”

    形势忽变,修儒两人一时反应不及,正欲开口辩解,却瞥见一旁的张引弦不动声色微微摇头,示意两人勿要妄动。

    孤山绝地,万物仿若陷入了沉睡,天地间唯余一片死寂。

    俏如来盘坐于一棵孤独的古树旁,雁王静静躺在他的身边。脸上血色也无,不知情形如何。

    整整两个时辰,俏如来想尽千方百计,试图寻得一条脱困之路,然而每一次尝试均是徒劳无功。昨夜进入幻影迷宫之前,他便与张引弦有过约定,倘若次日亥时仍未归返,便由张引弦通知暗卫前来驰援。

    可雁王已经等不到那个时辰了。

    俏如来更未曾料到,此番竟会陷入这孤立无援、天地不应的绝境。

    他缓缓睁开双眸,目光穿透重重迷雾,望向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覆着皑皑白雪,朦胧间透着几分苍茫。

    刹那间,往昔的记忆飘渺而至。多年前,他与父亲史艳文身负重伤,深陷魔世,惊险万分,那时亦是命悬一线,满心绝望,以为再难见天日…而如今,这相似的绝境,又该如何破局?

    忽然间,雁王全身紫芒暴涌,那彩色怪石已然化作了一道迅猛霸道的真气,袭入了他的五脏六腑,在体内一通横冲直撞,左冲右突,似要将这具血肉之躯彻底蚕食。雁王顿觉周身寒彻,冷汗如注,整个人被无尽痛苦紧紧缚住,唇齿颤抖,却连一丝呻吟都难以发出。

    这已是他第三次遭受这般折磨,每一次发作,间隔愈发短暂,来势愈发汹汹。此刻,他的面容惨白如纸,几近透明,双唇也因脱水干涸而皲裂纵横。

    俏如来死死抱住他的身躯,却难以缓解他的伤痛半分。眼见师兄痛不欲生,俏如来猛然间抬手划破掌心,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他急忙将手掌递至雁王唇边,盼着这温热的鲜血,能稍稍润泽他的焦渴,缓解那仿若置身炼狱的煎熬。

    似是有所感应,怀中人躁动的内息渐渐趋于平缓。只是俏如来明白,现下,已然到了无力回天的绝境。回想过往,这短短的一生,他与师兄真正相处的时日竟是那么的短暂。

    自那一年第一次相见,自第一次叫他师兄,他们的命运就紧紧的纠缠。此后漫长岁月,光与影相互交织,仿若宿命的棋局,他们既是对弈之人,亦是彼此命中注定的羁绊。

    俏如来这一生,失去的太多太多,多得早已遍体鳞伤。他也曾无数次告诉自己,要修得如佛般平常心,坦然面对尘世的一切悲欢离合。可这一次,望着怀中命在旦夕的师兄,他的心乱了。

    他俯下身,颤抖地吻向他的唇,温热的气息丝丝缕缕,洒在雁王冰凉的脸颊上。那一瞬,他喉间哽咽,轻声呢喃:“师兄,你曾问我,人死后魂魄会飘向何方。我实难知晓每个人的命运归宿,只是这一回,俏如来可否自私些许,你便化作那极乐鸟,永远伴在我身边,可好…?”

    一滴清泪,悄无声息地自雁王眼角落下,那滑落的轨迹,藏着千言万语。似是明了,似是不舍,似是解脱。

    俏如来缓缓抬起头,望向那铅灰色的苍穹。四下静谧如斯,仿若无声地奏起这场生离死别的悲歌。

    倏然间,一声清灵婉转的鸣叫声,瞬间划破这令人窒息的静寂。俏如来循声望去,只见天边一抹亮色缓缓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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