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斯年被抓进来已经好几天了，他也早弄清了周围人的情况，这地窖里除了有两个成年女性外，还有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儿，现在再加上刚来的童童他们，一共就有七个劳动力了。

    为什么说劳动力呢？因为他们正在暗地里悄悄的挖地道。

    至于为什么没有算上那两个成年人，原因是她们经常会被拖出去，等每次回来的时候身上都会多出很多的伤口，几次下来如今只能痛苦的躺在地上，连动一下都很艰难了。但就算这样，她们也在尽力的给剩下的孩子打掩护。

    顾斯年再聪明，今年也才七岁，他只是单纯的以为她们被拖走打了一顿。

    今天，又从外面来了三个新的小孩儿，他本应该感到高兴的，高兴于离出去的时间又近了一点。

    可是他们带来的消息让顾斯年很是纠结，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他们的话。

    但转念一想，不管这是不是真的，都不耽误他们挖地道啊，就算到时候发现这三人说的是假话又怎样？他们照样可以逃走。

    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把他们拉上船，而不是在这儿浪费时间。

    于是跟以往一样，在顾斯年连吓带哄的攻势下，童童他们三个只能一脸懵懵的跟着他的话行动，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小手已经沾满了泥巴，指尖也传来阵阵刺痛。

    牧羲全身被树叶遮挡，只漏出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下面的房子。

    据得到的消息可以推测出，张大富那个堂弟应该挺急的，如今合适的人选既然已经找到，那么童童应该不会在这里留多久。

    他要好好在这儿盯着，防止一转眼童童就不见了。

    果然大概下午四点的时候，张大富打了个电话，就和他的弟弟张大贵两人一起出门了，当然和他们一起出门的还有被提出来的童童。

    童童头朝后屁股朝前，整个横着被夹到张大富的腋下。

    他们三人一起上了一辆老式摩托。

    随着摩托的启动，童童心里慌慌的。突然被单独拎出来，他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想起羲羲说会一直在附近，他忙抬着小脑袋左右四顾。

    终于在身后的房屋快要消失在视线里时，他看见空中一只白色的小点慢慢追了上来。

    虽然看不清，但童童就是确定那一定是牧羲，他果然还在，童童一下就安心了不少。

    牧羲看童童已经注意到他了，就慢慢的放低了飞行的高度。

    毕竟这里到处是山，空中的猛禽跟城市里比只多不少，飞得太高很容易被发现。

    这辆摩托也没有开多久，不到半个小时就停在了山脚下。

    再次路过这里，牧羲这次仔细观察了一下，从旁边路口的牌子上，知道了这里是一个叫赵家沟的地方。

    此时前面的村口处正围着一小堆人。

    “来了来了”

    “哎，你说这有个干那事儿的亲戚就是好啊！打死人都没事儿”

    “那可不，死了赔一个就是了，反正他们有的是人”

    周围有好事的村民围在旁边，嘀嘀咕咕的聊着张家的事，这个村里虽然姓张的不多，但个个都挺有本事的，所以平常在村子里反而是张姓站了上风。

    前不久张麻子说他家媳妇儿被赵家的孩子放跑了，硬是从赵家把那孩子给抢了过去。

    赵家虽然是这个村子里的大姓，但是碍于张麻子背后的势力，最后也妥协了，想着，那孩子最多不过是挨几顿打。

    可没想，那张麻子是真狠啊，下手毫不留情，不过几天，等他们再次见到孩子的时候，那孩子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而张麻子那跑了的媳妇又被人从镇里送了回来，这下赵家可就不干了，叫上身边的亲戚就去要说法，两家闹闹哄哄了不少时间，给这个娱乐贫瘠的村子带来了不少谈资。

    张大富两兄弟停好车后，把手里的童童提到一对身形微胖的夫妻面前。

    “你看这个跟你家原来的那个差不多吧，我们可是寻摸了好久的”

    闻言，夫妻俩轻轻瞟了一眼他手上的孩子，其中的妻子观察了下丈夫的神色，看他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后，便拿出一张帕子拭着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哭嚎道“我们家宝儿可是我们辛辛苦苦带大的，哪儿是随随便便一个野孩子能比的”

    “得了吧，还宝儿呢！村里谁还不知道你们那点破事啊！那小崽子不也是，被你们不知从哪儿抱来的野孩子吗？而且本来就是他先犯贱，现在能赔你们一个差不多的已经不错了，别给脸不要脸”一个流里流气长着一脸麻子的人不满道，他就是众人口中的张麻子。

    最近他被赵家的这几个人闹得不行，特别是眼前这个假惺惺的女人，天天在他门前哭，弄得他烦躁不已，要不是村里的亲戚拦着，他早就把她揍的她妈都不认识了。

    张大富给后面的弟弟使了个眼色，让他看住张麻子。

    然后拿出一叠纸包，递到两人中的丈夫面前，扬起一张笑脸道“他就是脾气不太好，不用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我们当然知道感情这种东西，不是随便找一个来就能代替的，所以还准备了一点点心意，你们可以拿着给宝儿好好的办个葬礼，让他走的舒服点，也算全了这段父子之情了”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话也就说着好听，赵家才不会给那个小孩办什么葬礼，这笔钱就是用来堵他们嘴的。

    这边还在各种扯皮讨价还价，但赶上来的牧羲已经听不到了。

    早在看清张麻子的一瞬间，他就短暂的失去了意识，他感到头就像是被巨锤砸了一下似的，一阵剧痛袭来，无数的记忆碎片纷纷闪过。

    牧羲抬头，此时他的双眼已经变得血红，一滴泪无意识的从圆眼睛里滑下，流到毛毛里消失无踪。

    前世，今生，所有的一切他都想起来了。

    电光火石间张大贵和王六强的对话在他脑海里闪过，他不再管下面那堆人，飞快的朝村子里冲去。

    循着记忆，飞到了一间破旧的木制房屋面前，看着那被几根破木条封住的窗户，牧羲心里焚起了滔天怒火，如果可以，他真想拿把锤子把面前所有的门窗都砸烂。

    他有些遗憾为什么他变成的是一只小鸟，而不是老虎，狮子什么的，那样他就可以把山下那群烂人通通咬死了。

    没错，烂人，这个村或者应该说这附近，都烂透了。

    那张家兄弟家里就是一个小型的人口买卖中转站，收购从各地拐来的人口，再通过渠道卖出去，这里基本上家家户户都知道那对兄弟在做什么，但根本没人去举报。甚至如果看到有人逃跑，还会主动帮忙给送回去，对周边几个村子里的村民来说，这叫有本事，能赚得到钱。

    常常有找不到媳妇或生不出男娃的人，来张家兄弟这儿买人。他们愚昧又封建，根本不会把买来的人当人看，对他们来说，这就如猪狗一般，是一件贵重的私有财产。

    小孩还好些，大都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怎么反抗，可那些被买来的女人就不一样了，因为不听话而被活活打死的比比皆是。

    这附近的村子早就因为姻亲和利益关系牢牢的抱成了一团，一眼望去，全是一座叠一座的巍峨高山，山里危险重重，没点本事跑进去就是死路一条。根本没人敢管这里，不，应该说敢管的都没能走出大山。

    牧羲飞到窗户上，使劲把小脑袋往几根木条的缝隙里钻。

    里面黑压压一片，只能透过缝隙里的光，隐约看见一张破旧的木床上躺着一个消瘦的身影。

    “林姐姐，林姐姐你还好吗？我是小羲啊”牧羲焦急的对着里面喊道。

    可能是听到小羲这个名字，床上的人影动了一下，慢慢转过头来。

    林春娥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喊她，因为她的两双眼睛已经肿的不成样子了，浑身也被打的青紫一片，可能是瞎了吧，她自嘲的想。

    牧羲看清了里面人的样子，眼泪不受控制的大滴大滴的流下来，他觉得自己好没用，哪怕重生了，也没有改变什么。

    这个房间里的人，是前世牧羲童年里为数不多对他好的人。

    那个时候，林春娥刚失去了第一个孩子，正是精神不稳定的时候，见到住在旁边的牧羲，瘦瘦小小的一团，直接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经常给他送东西吃，平时没事儿的时候还会给他讲故事，对那个时候的牧羲来说，这是个比母亲还像母亲的人。

    可后来林春娥又接连被迫生了几个孩子，除了男孩儿外都没活下来，她受不了这个打击，直接疯了，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

    牧羲知道她死掉的那几个孩子其实是被偷偷卖掉了，她自己也被关了起来，而牧羲当时太弱小，根本救不了她。

    还是直到牧羲长大了借助警察的力量，才救出她来，可那时林春娥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精神上的问题也很严重，尽管已经送到了最好的医院，可没用，身体亏损的太重，她没撑多久就去世了。

    今生，牧羲重生在他五岁那年，这个时候林春娥刚被拐来，她还没有放弃逃跑。牧羲不想悲剧再次重演，借着前世的记忆，帮她逃了出去。

    不巧被张麻子意外发现了端倪，更没想到的是，张麻子居然这么嚣张，直接把牧羲抢回了家里严刑逼供。

    一个小孩能受得了什么刑，没多久就被他打死了。

    牧羲死前以为林春娥，至少是能逃出去的。因为前世他是在很久以后才救出的人，那时候派出所里的人早就因为充足的钱财打点，而升职到了其他地方，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个时间段，镇上还有张大富他们的人手，也就没提醒林春娥。如果不是他又附身到了一只鸟身上，阴差阳错间回到了这里的话，这世的结果只会更糟糕。

    上辈子牧羲在赵家长大，因为那对夫妻生不了孩子，又舍不得花钱，于是不知道从哪儿偷了才两岁的牧羲回来。

    他在无知无觉中长大，直到遇到了顾斯年，是他告诉了牧羲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而他的爸爸妈妈也并不是他的亲父母，同时还在日常的相处中，教会了牧羲不少东西。

    赵家的那两个夫妻为人好吃懒做，没事就出去打牌，养牧羲只是想着，老了后能有个人照顾自己而已。饭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给，更不会考虑上学这种问题了，所以他那会儿会的所有东西都是林春娥和顾斯年教他的。

    直到十岁那年，他们和几个小伙伴一起策划了场逃跑计划。

    可他们失败了，因为他们中出现了一个叛徒，导致那次除了那个告密者以外，全都受到了恐怖的惩罚。

    牧羲还算好的，只被打断了腿，顾斯年作为主要的策划者，直接被打了个半死，当然，他最后确实是死了。

    买顾斯年的那户人家也不是什么善类，本身是一直没能生出儿子，加上顾斯年当时很便宜，为了防止老了没人送终才买的，可买回来没多久他们就有了自己的儿子，对顾斯年更不在意了起来，平日里就非打即骂的。

    这次之所以留着顾斯年一条命，是想发挥他最大的价值，把人卖到边北去，那里买卖人体器官特别猖獗。顾斯年偷听到了他们的打算，知道自己是怎么都活不了了，索性直接在半夜放了一把火，把那房子里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烧死了。

    而牧羲在拖着瘸腿过了八年后，终于说服了赵家夫妻，让他外出打工。

    就是在这期间，他搜集证据联系了警察，报了仇。同时找到了自己的亲身父母，可那个时候他的父母早就因为牧羲的丢失而离婚了，他们各自都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

    牧羲也不想打扰他们，拒绝了他们的补偿，独自一人生活。

    但可能老天就是不想让他好过吧，在他二十四岁那年检查出了癌症，这也是牧羲重生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