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幽邃,犹若墨染苍穹倾压而下,星月隐曜,万籁俱寂,偶尔几声冥鸟归巢啼鸣,于这阒然之地,声声回荡,更添几分悚然。
风过林梢,木叶簌簌作响,恰似魑魅低语,又若追魂之使渐近,令陈复延寒意陡生,然而伤痛加身,不敢稍作停歇。
脚下枯枝断折,“咔嚓”之声不绝。陈复延终是力竭,眼前一昏,整个人向前仆倒在山坳僻隅,昏死过去。
及晓,晨曦微透林叶,洒下几缕斑驳光影。
陈复延渐渐苏醒,只感头痛欲裂,费力睁眸,恍惚间见一少年半蹲于身侧。
少年面容俊逸,貌若美玉,肤如凝脂,眉眼恰似工笔勾勒,精致如画。其眸若桃花含春水,眼角轻挑,隐露狡黠,然长睫卷翘,又添几分纯善之态。鼻挺若峰,唇色红润,嘴角噙笑,身姿修长,着一袭月白长袍,随风而动,翩然若谪仙临世。
陈复延见状,心下觉此人风姿不凡,却警意顿生,暗自思忖,此刻身处险地,不能轻信于他人,于是未敢卸下心防。
他强撑起身子,往后稍挪,目光如电,厉声道:“阁下乃何人?”
那少年先是一怔,旋即展颜,笑容和善,声若清泉漱石,朗然言道:“兄台莫惊,在下薄元谢,乃太清仙宗弟子。今日出宗采集灵植,不想遇兄台于此,见兄台负伤卧地,狼狈不堪,薄某怎能见死不救?故为兄台料理伤势,以全侠义之心。”
言罢,薄元谢手指身旁满盛灵植的背篓,轻晃示意,以证其所言不虚。
彼时,山间晨雾未消,袅袅娜娜,萦绕周遭,如梦似幻。日光透雾,柔和迷离,洒于其身。
陈复延闻“太清仙宗”之名,心中稍稍安定。
此宗门于江湖中声名赫赫,向来以门风清正、弟子贤良而著称,侠义之名,广为传颂。
然而他方才经历家族灭门之祸,行事愈发谨慎,不敢贸然轻信。
于是乎他抱拳施礼,言辞恳切道:“原是太清仙宗薄兄仗义相助,陈某感激涕零。奈何陈某如今身陷诸多纠葛,实有难言之隐,不便详述,还望薄兄海涵,莫怪陈某唐突。”
薄元谢闻言,一边轻挽陈复延衣袖,动作轻柔,一边温言说道:“兄台之言,薄某深以为然。修真羁途,谁无坎坷?薄某观兄台伤势颇重,需寻一安稳处悉心调养。吾宗辖境内恰有几处隐蔽之所,兄台可前去暂避,那追杀之人纵有虎狼之心,也不敢贸然犯境。”
陈复延听其言,心下暗忖,觉此人言辞热忱,却似话中有话。
于是他复又抱拳,言辞谦谨道:“薄兄美意,陈某心领。然而如此行事,陈某担心陷薄兄于两难境地,陈某实不愿累及薄兄,更惧为薄兄招惹无端祸患,还望薄兄三思。”
薄元谢闻此,嘴角微扬,笑意盈面,和言道:“兄台多虑了,薄某此举不过秉持侠义之道,见兄台有难,自当援手相助,岂有他念?不过,薄某既帮了兄台这个忙,心里也盼着兄台往后能记着这份情。若他日有所求于兄台,望兄台勿却。”
陈复延眉头微蹙,心下对这般“人情世故”略有抵触,然念及当下自身困厄,确需援手,又不忍拂却对方好意,遂沉声道:“薄兄大义,陈某铭记于心。陈某行走江湖,素重恩怨分明,今日蒙薄兄救命大恩,他日必当倾尽全力以报。只是目下局势混沌,陈某实不敢贸然应承诸多,还望薄兄体谅陈某苦衷,宽宥一二。”
薄元谢摆手笑道:“兄台言重了,薄某不过随口一提,当务之急,自是先疗兄台之伤为要。”
少顷,山间雾气渐散,林鸟啁啾,阳光渐炽,穿枝拂叶,洒下满地光斑,如碎金铺地。
陈复延见薄元谢诚挚热忱之态,暗觉此人深不可测。陈复延暗自警醒,心道:“我于江湖行走,凭的是一腔正气、侠义为怀,然亦不可失了防备之心,眼前此人,须得多加留意,万不可着了他的道儿。”
自那夜后,陈复延便在其帮扶下,寻得这一处山洞暂作栖身之所。
山洞隐匿于山林幽深之处,四周草木蓊郁,洞口被藤蔓遮掩了几分,若不细察,实难发觉,倒也算个绝佳的避祸之地。
初入山洞,洞中昏暗且透着些许潮湿之气,仅有几缕微光从洞口艰难透入,勉强能辨清周遭之物。
陈复延伤势沉重,只觉浑身气力仿佛被抽丝剥茧般散去,每挪动分毫,伤口便如被火灼油煎一般,疼得他冷汗如雨下,只能倚靠着洞壁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薄元谢倒是未有丝毫嫌弃之意,他先是动作利落地寻来些干草,悉心铺在地上,而后小心翼翼地扶着陈复延躺卧其上,便赶忙着手为其处理伤口。
只见他自背篓中取出一应疗伤物件,那手法娴熟且极为轻柔,似怕加重了伤者痛楚。
薄元谢先是净了双手,而后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那已被鲜血浸透、粘连在伤口上的衣衫。
每触碰到伤处,陈复延虽疼得几近昏厥,可瞧着薄元谢那专注认真的模样,心中满是对其援手之恩的感激,便咬着牙,硬是一声未吭。
薄元谢一边专注地处理着伤口,一边和声细语道:“陈兄,你这伤势着实令人揪心,需得好生调养,万不可心急。此刻我先为你清理创口,再敷上草药,其间或有些许疼痛,还望陈兄多多忍耐一番。”
陈复延听闻,艰难地微微点头,声音沙哑道:“有劳薄兄费心了,陈某感激不尽,些许疼痛,陈某自当竭力忍受。”
待薄元谢为他上完药,包扎妥当,陈复延已是疲惫至极,满身冷汗,不多时便昏睡了过去。
几日后,陈复延伤势略有好转,可每至薄元谢为他换药之时,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之感萦绕周身。
薄元谢手指触及他肌肤之际,陈吟萧竟觉体内似有一股暖流缓缓涌起。
初时,他只当是伤口愈合时的正常反应,未太过在意。
然而,随着时日推移,那感觉愈发明显,且每回愈发强烈起来。
每当薄元谢靠近,陈复延心间便莫名慌乱,仿若有千只小鹿在心头乱撞,那股暖流也似有灵一般,顺着血脉游走四肢百骸,酥麻之感让他几近难以自持,下身竟也不自觉地有了些异样的反应,这让他顿时羞红了脸,又惊又慌,忙暗中运气强压,唯恐被薄元谢发觉了去,可那异样之感却如影随形,难以驱散。
他暗自疑惑,却又不知该如何言说,毕竟自己不过是一凡俗之人,从未听闻有这般怪异之事,生怕说出口遭人笑话,便只能强压下这份异样,佯装无事。
这日,薄元谢又如往常一般,携着草药与清水进洞来为陈复延换药。
他在陈复延身旁蹲下身子,先是仔细查看了一番前几日的伤口恢复情况,而后轻轻解开包扎的布条。手指不经意间划过陈复延的肌肤,那股奇异的吸力瞬间涌起,陈复延身子猛地一颤,呼吸一滞,忙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只是那涨红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身子,却难以掩饰他此刻的窘迫。
薄元谢似是察觉到了陈复延的异样,抬眸看向他,目光中带着关切,问道:“陈兄,你面色泛红,气息也有些紊乱,可是伤口疼痛加剧了?”
陈复延心中慌乱如麻,忙别过脸去,避开那灼人的目光,犹豫再三,抱拳回道:“薄……薄兄,多谢挂怀,伤口倒也无甚加剧之痛,只是……只是陈某这几日每至此时,体内便觉有些异样之感,犹如蚁行周身,颇为怪异,却又不明所以,不知是何缘由,还望薄兄解惑一二。”
薄元谢微微皱眉,手上动作稍缓,思忖片刻后说道:“陈兄,你重伤初愈,气血运行或有不畅,许是因此才有这般异样感受。我且再为你细细查看一番,看是否有何不妥之处。”
说着,他便凑近了些,将耳朵贴在陈复延胸口处,听那心跳声。
陈复延顿时脸上涨得通红,心跳愈发急促起来,犹如擂鼓一般,那下身的异样感觉也愈发强烈,让他又羞又急,忙伸手欲推开薄元谢,却又觉此举不妥,只得颤声说道:“薄……薄兄,这……这般行径,是否……是否太过亲昵了些?”
薄元谢直起身子,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说道:“陈兄莫慌,我这是查看你体内气血是否平稳,并无他意。从听这心跳之声来看,倒也算正常,许是你身子还虚,恢复尚需些时日,待我再为你换了药,你且好生歇息,或能缓解一二。”
陈复延听闻,虽心中仍有疑虑,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应道:“如此,便有劳薄兄了。”
薄元谢又继续手上的换药之事,边换边说道:“陈兄,这疗伤之期最是煎熬,不过你放心,有我在,定会让你尽快痊愈的。待你身子大好,咱们再商议后续之事,那些追杀你的人,料想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此处。”
陈复延心中感激,抱拳谢道:“薄兄大义,陈某铭记于心,若不是薄兄出手相助,陈某此刻怕早已性命不保,这份恩情,陈某定当涌泉相报。”
薄元谢摆了摆手,笑道:“陈兄言重了,江湖中人,本就该守望相助,见你遇难,我又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又过了几日,陈复延的伤势已渐有起色,已能在薄元谢的搀扶下,在山洞附近走动些许,晒晒太阳,呼吸些山间清新空气。
薄元谢依旧每日为陈复延查看伤势,那奇异之感却从未消散,反倒随着时日,似成了一种别样的默契,虽不明所以,却又好似习惯了它的存在。
这日,薄元谢扶着陈复延在山洞外寻了处平坦之地坐下,又准备为陈复延换药。
他解开陈复延衣衫,那指尖触碰肌肤的瞬间,那股吸力再次袭来,陈复延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薄兄,陈某这怪异之感已有些时日了,每回你为陈某疗伤便会出现,真的只是气血不畅所致?陈某心中实在疑惑,不知薄兄可有其他见解?”
薄元谢手上动作一顿,抬眸看向陈复延,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旋即又恢复如常,笑着说道:“陈兄,我瞧着确也无其他异样缘由呀,你莫要多想,或许是这伤损了身子根本,恢复起来总会有些这般那般的不适,待彻底痊愈,想必便会消失了。”
陈复延眉头紧皱,心中隐隐觉得他这话似有隐瞒,可又瞧不出什么端倪,只得叹道:“但愿如此吧,只是这般感觉着实怪异,让陈某心中难安。”
薄元谢拍了拍陈复延的肩膀,安慰道:“陈兄放宽心,我会时刻留意着,若真有不妥,定会设法解决的。”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在薄元谢的悉心照料下,陈复延的伤势已然好了七八成,已能自行走动,做些简单之事了。
而那股每次因身体接触产生的奇异吸力,依旧会出现,成为了他俩之间心照不宣的一种隐秘。
这日,陈复延与薄元谢在山洞中商议后续行程,陈复延抱拳道:“薄兄,陈某伤势已大有好转,实不敢再继续叨扰薄兄,想着寻个时机便离开此处,也好不再连累薄兄,那些追杀陈某的人,陈某自会设法应,对。”
薄元谢微微皱眉,摇头道:“陈兄这说的是哪里话,你如今伤势虽有好转,可并未全然痊愈,那些追杀之人又虎视眈眈,你此时离去,若再遇危险,岂不前功尽弃?我既已援手,断没有半途而废之理,陈兄还是安心在此养伤才是。”
陈复延心中感动,却仍觉不妥,道:“薄兄好意,陈某心领了,只是长此以往,陈某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薄元谢看着陈复延,目光诚挚,道:“陈兄无需这般见外,你我既在这江湖相逢,便是缘分,哪有那么多顾虑,待你身子完全康复,咱们再一同商议去处也不迟。”
陈复延见他言辞恳切,心中思索一番后,点头道:“那便依薄兄所言,陈某再叨扰些时日,只是这恩情,陈某定会记在心头,他日定当厚报。”
薄元谢笑道:“陈兄言重了,当下最要紧的,还是你的伤势。”
自那夜于山林险地得薄元谢出手相救,陈复延便与他在山洞中暂作安歇,这几日承蒙薄元谢悉心照料,伤势虽未全然痊愈,却也渐有好转。
然世事难料,这日,薄元谢面露几分凝重,对陈复延抱拳施礼,语气中满是无奈道:“陈兄,薄某实不相瞒,此次出山,乃是接了太清仙宗的任务,需采集些珍稀灵植,如今限期将至,只剩下两日时光,薄某便得回宗复命了,着实无法再久留于此。”
陈复延听闻,心下虽早有预感,却仍忍不住一阵失落,可他生性刚直,不愿因一己之私给他人徒添麻烦,当下便抱拳道:“薄兄救命之恩,陈某尚未能报答一二,如今怎敢再耽搁薄兄正事。薄兄放心回宗便是,陈某即便孤身一人,也绝不惧那些追杀之徒,大不了拼却这条性命,与他们周旋到底,绝不让薄兄为难。”
薄元谢见状,赶忙上前一步,言辞恳切劝道:“陈兄,你这又是何苦?你伤势尚未大好,此刻独自去应对那些追杀之人,无异于以卵击石,太过凶险了呀。薄某既与陈兄相识一场,又岂能见死不救,任你深陷险境而不顾?薄某已细细思量过了,我可御剑携你至我宗门辖地内的昆仑镇,那处有太清仙宗威名震慑,相对安稳许多。陈兄可在镇上安心住上一月,调养好身子。待一月之后,便是我宗五年一度的选拔大典,届时天下各路豪杰、有志之士都会齐聚而来,皆盼能入我太清仙宗求仙问道呢。陈兄若能通过选拔,便可入宗修习仙法,往后想要报仇雪恨,那便多了几分胜算。薄某知晓陈兄刚直,不愿累及旁人,可此次于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陈兄万莫推辞才是。”
陈复延心中一动,他何尝不知,以自己如今这凡俗之躯,想要报那家族灭门之仇,简直难如登天,若能踏入修仙一途,习得那超凡仙法神通,或许才有一线生机去手刃仇人,为家族洗雪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