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清醒过来，黎星脑袋似有千斤重。

    夜里她半梦半醒，身体时冷时热，难受得无法言喻。

    喉咙干得生疼，黎星抬手从冷库货架上拿过一瓶饮料，半撑着身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水。

    等嗓子里的难受劲缓过来一点，她有气无力地爬起翻找包装袋里的体温计，拆开包装后塞到腋下。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体温计上的温度跳到了38。

    黎星颓然地收起体温计放好，心彻底落到了谷底。

    拖着这副身体贸然出门，无异于找死。

    她还得休整几天，等恢复后再做打算。

    冷硬的地板躺着并不舒服，黎星眼神瞟到王兴杰原本为自己准备的床褥套装，只犹豫了一下，她便拉过着手收拾起来。

    为了尽快回家，她需要尽可能地保证休息好。

    简简单单地打个地铺，就让黎星浑身透支，这场病看来不小。

    她除却前几年那场车祸重伤，是几乎不生病的体质。

    据说这样体质的人一旦生病，就来势汹涌。

    黎星原地休息了几分钟，将自己包装袋里面的药物挑拣出一板布洛芬，再把角落的一箱矿泉水拉近床褥，方便随时喝水。

    冰库的货架上全是各色样式的饮料，不合适吃药。

    幸好之前王兴杰将大部分饱腹的面包速食都运了进来，倒是便宜了黎星这个病号，不用冒险出去。

    草草地吞下两个菠萝包，吃过布洛芬再喝下半瓶矿泉水，黎星脱下外套躺进了被褥。

    盖在身上的棉被六斤重，足够保暖。

    她掏出手机，还有外套内侧的笔记本。

    手机无法永远保证有充足电量，好比如现在，冷库内没有合适的电源插座，她只能看着屏幕右上角的越来越小的数字伤神。

    所以比较重要的信息，她都更倾向于记录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

    网络暂时没有停用，但无论怎么刷新手机，也没有显示任何有用的讯息。

    黎星尝试将丧尸，末世等字眼输入进搜索引擎，也只看到了各类电影小说的词条。

    她不是非常擅用网络的人，手机平时只偶尔看看电影，刷刷视频下饭打发时间，社交媒体只有最普遍的微讯。

    通讯录的好友列表，仅有小姨家人和几位交接需要联系的前同事。

    之前家里的巨大变故，将她的前半生清至一空。

    反复确认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后，黎星一直紧绷的神经松了一些，有点迟钝地开始下载一些时兴的软件。

    但仍旧一无所获。

    她蹙眉地穿梭在陷入了停滞的网络世界中，手指不自觉地加大力度。

    直到快半个小时过去，黎星无力地垂下手。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再拿起手机，犹豫地点开软件下方显眼的十字加号。

    从未发过什么言论的黎星花了好几分钟，才酝酿出一句话：“大家还好吗？”

    在点出发送，窗口立即弹出系统崩溃的错误提示后，黎星突然释然地笑了。

    在尝试过几个软件，包括微讯朋友圈后，得到大径相同的提示，她才完全放下了手机。

    药物的作用逐渐上升，黎星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闭眼后陷入昏沉的前一秒，她恍惚间抓住了一条思绪。

    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直到第二日清醒，黎星猛地瞪开眼，惊魂未定地拿起手边的矿泉水狂灌一通，又因为太急噗地一下吐出，用尽全力偏离方向才没有打湿床褥。

    “什么情况……”

    黎星两眼无神地将水瓶放好。

    她又做梦了。

    还是之前能够串联上的诡异梦境。

    换作以前，黎星肯定是第一时间掏出笔记本，认认真真地记录梦中的各样信息。

    但现在，她足足在原地呆愣了十多分钟，也没有任何动作。

    反而异常地伸出手指，轻碰上自己的嘴唇。

    “什么情况……”

    前夜可能是身体原因，她断断续续入睡，并没有做梦。

    但昨夜的梦里，剧情突飞猛进，她没有再在尸群中游荡，而是闪过许多单独行动的片段。

    随着梦境深入，她仿佛也能共感梦里自己不同阶段的情绪。

    比如从废弃仓库里找到还没腐烂的冻肉的欣喜。

    比如被人类设计攻击，重创双眼的痛楚和愤怒。

    比如牵过情尸的手后，心中按捺不住的小雀跃。

    对的，情尸。

    梦中情尸。

    黎星完全想不到，这梦境怎么会这么跳跃。

    后半夜几乎是她和那位情尸的热恋纪录片。

    对方漂亮内敛，是个难得四肢健全，同她一样被尸群孤立的小可怜。

    他们两尸牵手，拥抱，亲吻，亲密无间，还在尸海中许诺下了永远。

    梦里画面清晰，黎星可以清楚地看见对方好看，同时男性魅力十足的一张脸。

    醒来前的最后一幕，那尸还眉目柔情地吻上了她的唇。

    身为母胎单身的黎星原本被现实末世打落的情绪，在梦醒时分猛地高涨。

    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情，最后都化作了嘴边的一句脏话。

    “草。”

    而接下来的几天，除了不同环境的游荡历程，黎星的梦境都穿插着几幕与那位情尸的互动。

    她的共感也愈来愈清楚。

    微凉的掌心，宽厚的臂膀，柔软的唇瓣，所有的触碰和随之而来的情绪都一比一地在黎星感官上跳跃。

    他们一起觅食寻乐，一起散步拥吻。

    如若不是梦境背景里残肢黑血，仍能窥见末世的可怖和破坏力，真让人忘却了他们是一对丧尸。

    黎星揉了揉眼，经过几天的休息，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

    虽然梦境内容让人头皮发麻，但她的睡眠质量意外的不错。

    清早起来精神大好。

    哪怕足够小心，手机的电量已经不足百分之十了。

    看了眼屏保上的时间，8:57。

    黎星将这几天陆续整理好，方便携带的物资都揽在身上，屏息推开了门。

    冰库用的是压力栓，用力往下一扣，大门就可以轻易打开。

    吭哧的一声开门动静，在静可闻针的店铺里十分清晰。

    黎星小心地将身子探出门外，全神贯注地侦查外面的动静，尤其是洗手间的方向。

    在没有听到任何异动后，悄悄按下了心。

    这里的隔音如她所料的好，只要不是近距离引起丧尸的注意，都不会引起发现。

    黎星沉着脚步，踏上铁梯，再次来到了通风口。

    透过扇叶缝隙看向街道，她见到了零星的几只丧尸。

    反复数清后，确认能进入视野范围的丧尸共有六只。

    不多，但出去也有一定的风险。

    亲耳听见活生生的人被啃咬同化，黎星深知自己不过一个普通人，行动更为谨慎。

    她在原地僵持了一会儿，开始打起店内音量用品的主意。

    她曾在丧尸片中看过，用噪音调虎离山，清理安全区域通行的操作。

    正当她回忆店里有什么用具合适时，一声刺耳的声音响起。

    “滋啦滋啦——”

    黎星猛地抬头，这是广播音响的声音！

    “滋啦——”

    几声熟悉而陌生的警报声之后，标准而严肃的人声在广袤的各处城区响起。

    “紧急通告，近日，全国多地相继爆发疑似狂犬病毒的不明急性病毒感染。传播扩散风险极高，疫情防控形势严峻复杂。

    各居民做好防护居家隔离，锁好门窗，耐心等待国家救援，特殊时期可采取适当手段保障个人生命安全……”

    黎星愣在原地，直到广播重复响起了一半，才回过神，眼眶已经不自觉地落下几滴热泪。

    事态很糟。

    但还有希望！

    她擦了把脸看向街道，之前漫步的几只丧尸已被广播音量吸引，不知跑向了何处。

    此时街道空无一尸。

    黎星果断沉下心，快步下楼来到了后门处。

    大门配有卷帘门，声音很大，不能保证不会吸引来丧尸。

    后门是普通的防盗门，出入比较方便，但她身上没有这里的钥匙，所以进门时并没有考虑。

    现在从这里出去，再穿过两条小巷，可以快速到达公寓的家门。

    门外隐约还能听见模糊的广播。

    黎星不清楚这段广播会轮放几次，这么好的时机，她不能够浪费。

    手够上门把的一瞬，她灵光一闪，回身走到铁帘门旁的收银台，果然在抽屉里拿到了后门的备用钥匙。

    如果有机会她还能回来一趟，她也能从后门通行。

    将钥匙妥帖地放到大衣里层的口袋，黎星再把家门的钥匙攥在手里，方便到达后以最快的速度开门。

    小心地用钥匙扣的塑胶绳套在手腕上防止脱落，黎星给自己暗暗鼓气。

    等推开后门，她提着分量不算轻的收纳袋，手心握紧长棍防护，奋力地开始疾跑。

    穿过巷子的一路都没有什么意外。

    广播的声响一直在街道游荡。

    看来是都被声音吸引过去了。

    很快，成功越过两条窄巷的黎星看见熟悉的公寓门。

    她不由更加快了速度，嘴角不自觉地因为兴奋扬起。

    却在半途瞥见公寓旁的便利店门口，一站一坐的两个身影。

    黎星下意识地停顿了一瞬。

    分出去一点心神看过去，正见到原本坐着的身影突然起身，朝自己这边踏了一步。

    她面色一暗，拧眉不敢放慢速度，用力攥紧手中的长棍。

    另一道站立的人影抢先跨过，颤颤巍巍地也朝黎星的方位走来。

    她瞬间不敢多看，此时距离公寓大门不过十米远，只需要用手中的感应钥匙碰一下开关，就可以拉开！

    “滴——”

    感应锁解开。

    “砰——”

    在她拉开门的同时，身后一道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

    黎星回身掩上大门的一瞬，见到了诡异的一幕。

    重重倒地的中年人肤色灰败，抽搐僵硬的四肢让人一眼认出是丧尸。

    但它现在腹腔被开出一个大洞，污秽的肚肠淌了一地，让人见了顿时胃部反酸。

    更为诡异的是——

    她见到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昨夜在梦里遇尸就往自己怀里缩的腼腆青年，面无表情地收起长腿，甩开了鞋上的碎肉。

    漆黑的双眸与黎星正正撞上。

    “咚——”

    大门自动关闭，完全阻隔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