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城的天入了秋,吹起的冷风就已经微微入骨。
晴日无限,寒城郊外临海的沙滩别墅里正举行一场热闹非凡的婚礼。场地布置成碧波荡漾的海洋系风格,靠海处时不时迎面拂来海风。
然而,正门的前方却站着十几个端着枪的强壮佣兵,几乎每一位到来的宾客都贴身带着端枪护卫,与婚宴的平和形成鲜明的对比。
新郎模样俊俏规正,眉宇间还透着淡淡的青涩。穿着白色西装,胸口别着礼花,脸上挂着难以掩饰的笑意迎接过往来宾。
“周蘅!恭喜恭喜!你小子!可以啊!终于抱得美人归了!!!”好友锤了他胸口一拳以示道喜。
周蘅得意地笑笑,用手肘回击好友:“啰嗦!也不看看我是谁?”
“是是是!你最厉害!哦,对了。婚礼就要开始了,怎么没有看到新娘子?”
周蘅闻言随即望向房间,道:“她应该在和父亲说话。”
别墅内,突然传出玻璃破碎的剧烈响声。
紧接着,仿佛有什么重物轰然倒下砸在地上。楼上的动静吸引了一楼客厅中忙活的佣人,管家迈着步子跨上楼梯,顺着声音的发源地敲响了走廊里最里面的房间。
开门的是一位身穿白色婚纱女孩,她睁着宛若明珠的眼眸静静注视着管家。
“管家先生?怎么了?”
管家微微躬身行礼,“我听到房间里传来声响,以为是杜小姐您需要什么帮助。”
听罢,杜雁莞尔,点点头,旋即让开身体:“没事,只是我太紧张,情急之下打碎了玻璃杯。”
她说着,管家的余光穿过杜雁身后打量着房间里面。
茶几上的水撒了一地,玻璃杯碎了一地。
管家点点头,“抱歉,是我的失误。暂请小姐离开这个房间,前往婚房,我立马找人上来清洁。”
“麻烦了。”
杜雁微微颔首,抬手提起两侧的蓬松裙摆款款走过。管家接跟着帮她撩起婚纱,顺便打电话叫人上来收拾房间。
杜雁百无聊赖坐在梳妆镜前打量自己的妆容,她回眸撇过管家,眼帘低垂落下,神情有些莫名的沉默。道:“管家先生,婚礼还要多长时间才能开始?我有点饿了。”
管家看了一眼手表,毕恭毕敬回答:“婚宴九点半正式开始,您还有一个半小时,我这就下去为您拿吃的。”
然而,还不等管家折返,有人在半路把他拽走,听说是宴会出了点事需要他紧急去解决。
“原来如此,麻烦你了。”杜雁朝送甜点的女佣莞尔一笑。
“不不不!”女佣连连摆手,似乎正在为眼前这个天使般美好的女孩担心着什么,“您……您真的……”
彼时,杜雁捏着甜点却没有送进嘴里,她此刻出神看向窗外。女佣从旁侧看到了那双仿若琉璃纯净又恰似一潭秋色的眼睛,不由得微微蹙眉。
也许,这位明媚的女孩不会知道,自己将要进入一个地狱的世界。
这场看似盛大无比的婚礼其实是一个巨大阴暗的囚笼。
“小姐,我该下去招待客人了。”
杜雁回神,“好的。”
房间的门默然关上,杜雁的眼眸从笑意深深瞬间染上寒意。眼波流转之际,正正对上一双犹如毒蛇般阴鸷幽暗的眼睛。
“怎么样?即使弄出动静,也还是……死路一条。”
杜雁起身,白纱裙摆摇曳坠地,一步一步走向房间里面,角落仰躺着一位四五十岁的老汉,双手双脚被捆住,嘴里塞着拳头大的棉布,正冷冰冰的盯着来人。
而他的身旁,是碎了一地的花瓶碎片。
此人,正是周蘅父亲,周为仁。
他的内心其实恐慌无比,杜雁每靠近一步都像是对自己的生命下了裁决令。
“放心,之后不会有人来的。”
杜雁眼睛自上而下睨扫周为仁,她不紧不慢脱掉手上的蕾丝手套,转而戴上橡胶手套。在他的面前站定,缓缓蹲下,目光直视周为仁。
“唔……唔……嗯嗯……”周为仁挣扎着,似乎是不甘心,眼神不住地示意外面。
晴日煦风,传来宴会上庆贺的声音。
“很热闹,今天是你儿子的婚礼。”杜雁平静的眼神弯了弯,手指却慢慢拾起地上的花瓶碎片,“马上,也会是你的葬礼。”
周为仁一口吐出来布团,瞪着猩红的眼睛,嘶哑的喉咙厉声质问:“我……我周家待你不薄,我儿周蘅对你痴心一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杜雁重复他的疑惑,旋即低眉,“如果不是你,我何须你周家待我不薄?”
“你这话什么意思?”周为仁脱口的刹那,脑海中闪过一丝走马灯的光景,他难以置信盯着杜雁的脸,那张脸一直都拥有国色之貌,他的傻儿子周蘅为此神魂颠倒。
如今这张脸却真的带来杀身之祸。
昔年至今,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张满是血污的脸,“莫非,莫非你是,不,不可能!你不要再骗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难道你是卧底的缉毒警察!!!”
“我是与不是,在你看来很重要嘛?你一辈子摸爬滚打,手上的血染了多少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吧!哪里知道我是谁?”
她略略偏首,打算测试测试碎片锋利程度,动作间,从她的衣领流出一颗吊坠,刻着精致的鸢尾花图形。
电光火石间,周为仁猛然想起来,“你,你跟水天大桥上阻拦我的缉毒卧底是什么关系?!”
杜雁手上的动作一顿,语气轻松,“没什么关系,我就是单纯恨你。”
周为仁到底是见惯了人性,眼前的这个女孩看上去胆大妄为,实则是在做困兽之斗。“呵……呵呵呵!杜雁丫头,那个卧底老夫记得是叫杜正吧?他当年可是很得我欢喜,我甚至动过认他做干儿子的念头。可是……没想到没想到,杜正居然背叛了我,不仅向警察透露新毒品交易的地点,还出卖了整个基地。呵呵呵……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他被炸死,我都觉得是太便宜了!”
“是吗?我不知道原来你这种老狐狸也会被人戏耍。”杜雁垂眸,注意力却不在周为仁的话语。
周为仁叹气,装作无奈,实际背后的手已经握紧了一片玻璃碎片,正慢慢地磨绳子。“是啊,如果你真的和他有其他的关系,我会……呃——”
忽然,周为仁瞳孔一紧,短短几秒内,一大片鲜红色闯入视线,是他自己的血。
杜雁平和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紧握的匕首上还滴落着仇人的鲜血。那身洁白无暇的锦缎纱裙开出数朵名为“仇恨”的血花。
周为仁仿佛是溺水老狗般,挣扎着,扑腾式地落了幕。
一代毒枭以最简单屈辱的方式死去。
杜雁离开,匕首落地的声音清晰而又干脆。
“谁会等你说完。”
门忽然被人推开,走进来的是管家先生。
杜雁迎面和他撞见,身后躺着已经断气的周为仁,罪魁祸首毫无疑问站在自己面前。
“如你所见。”
她身后藏着一块玻璃碎片,这是她用来自裁的最后手段。
然而,管家却让开一条道路,“走吧!你原来的房间里有一条暗道,可以通向别墅后面的山林,那里没有人驻守。我送你,不会有人阻拦你。”
杜雁平静的眼眸闪过惊愕,管家却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踉跄着跑向隔壁房间。在那个金属柜子的深处,管家扭动衣架,暗门侧出,奇迹般透着别墅后面的一条幽暗小径。
“怎么会?什么时候出现的?”杜雁心底不由得升起一丝寒意。
难道,周为仁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那……这个管家呢?
他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身份角色。
管家却没有理会她的心情,他面上一向波澜不惊,抬手轻轻推搡杜雁。
“走吧,能走多远看你自己的造化。”
杜雁还是提起裙摆逃了,不是因为她想逃,而是那一刻,她内心被恐惧充斥,她清楚地知道这将是一条不归路,幽暗地小径仿佛佛门口中的所谓罗刹海市。
五分钟后,管家盯着杜雁白色背影,右手掏出手枪,对准了她,食指按住扳机,缓缓扣下。
“砰——”
山林颤耸,鸟兽四散,像是在一面平静无波的湖面上丢下了一颗炸弹,瞬间溅起轩然大波。
“呃——”
子弹贯穿了杜雁的肩膀,她紧蹙眉头,捂着伤痕强行奔跑。呼啸于耳旁的风格外凛冽刺耳,她恍然惊觉,自己竟然如此的愚笨。
跑。
跑。
跑!
别墅里传遍了管家开枪的声音,几乎同一时间,宴会里的所有人齐齐看向别墅。
周蘅似乎意识到什么,急忙跑进别墅,急冲冲往楼上奔跑。
走廊里,一入眼是自己父亲鲜红的尸体,冷冰冰躺在地上,死不瞑目。
“谁……谁干的?!谁干的!!!!”他喘气,怒吼!
下一刻,管家满身血迹从杜雁房间爬出来,周蘅立马跑过去扶起管家。
“周叔!!周叔!!!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谁干的谁干的!!”
“是……是……杜雁小姐。”
咯噔——
周蘅浑身血液停滞凝固,顷刻间泪流满面,“不!不是的!对不对!!!”
但是,猜疑一旦诞生,就不会轻易消散。
即使再怎么不相信,现场却告诉自己真相。
他让人将周管家带下去就医,而自己却缓缓走进杜雁的房间,一把枪静静躺在地上。地面上拖拽着一条血迹,一路蔓延至暗道外面的山林小径。
随后赶来的宾客们和佣兵一哄而上,周蘅沉默着,捡起地上的手枪,抬眼寒声道:“给我追……不要放过她。”
时间一分一秒流走,驱赶着杜雁穿越密林。她的婚纱已经变得破碎不堪,脸颊和裸露的皮肤也渗出细细血丝。混着汗水,夹杂着磨人的疼痛感。
留血的肩膀透支着杜雁的生命。
某一刻,她像是被恶魔追逐的断翼天使。
枪声逐步逼近,整片土地仿佛都在颤抖,在哀嚎,在为她既定的结局哭泣。
森林的尽头是一处断崖。
夕阳西下,杜雁望着钟声鸟归的景色,心底反而一片坦然,暗自默许自己任性的走入暮色。
“杜雁——”
她刚刚走到悬崖边,周蘅的喊声从身后传来,杜雁回头。
“追上来了。”她轻声说。
周蘅见到她的那一刻眼中充斥着疯狂,“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
杜雁扬起脸,暮色温和抚摸她的脸庞,就像远方思念的亲人忽然而至,她眼神平静的看着周蘅,“你想要真相还是真心?”
周蘅举起手中的枪,神情纠结矛盾,手却止不住颤抖,“你……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没有。”
砰砰砰——
随着杜雁回答而至的还有三声枪响。
额头,喉咙和心脏。
悬崖之下奔腾不息的江河最终吞噬了杜雁的躯体。
冰冷的江水侵蚀着她的意识,胸口止不住地疼痛。灵魂脱离躯体,在波涛汹涌的江中漂浮不定,悠悠远去。
时间仿佛停滞了许久,又或者,时间过得太快。
“这是什么人呐?”
“快看呐!她怎么穿着这种衣服?难道是新的cosplay装扮?”
“喂喂喂!!!”
“不会是什么古怪的人吧?快快快,向城防打电话!”
“哎呦!你们还不快点闭上嘴巴,一个小姑娘孤零零睡在花坛旁白,不先把人叫醒,还说个不停!丫头!丫头!你是谁家的妹妹?怎么睡在这里啊?快醒醒!!!”
杜雁耳边忽然涌现出许多嘈杂的声音,七嘴八舌的吵得人头疼。她微微蹙眉,感到身旁出现的巨大推力,她促然睁开眼睛,直直坐起来!
“!!!!!”
“哎呦我滴妈呀!”
“妈呀!吓我一跳!!!”
杜雁一套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模样瞬间吓退周遭一圈人。
她茫然地望向四周,人群探究的目光齐齐聚集。
世界忽然一片陌生,杜雁想要开口,刹那间却愣住了,她捂住自己的喉咙。
她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