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为,青春是道写满希望与憧憬的算术题,凭借优异成绩,便能算出圆满未来。可命运的变数藏在那场名为暗恋的方程式里,答案,从一开始就指向遗憾。
高中时,我座位在第一排靠教室门口,她却在最后一排靠窗,每日阳光倾洒,勾勒出她侧脸的绒毛,镀上一层暖金,那是我心动的伊始。她很少笑,但笑起来有浅浅梨涡,眼里藏着星星,我默默将这份喜欢藏进习题册与课间偷瞥里,像个守着宝藏的穷汉,不敢声张。
她成绩平平,也并非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她酷爱文学,她的笔尖下总能绽放出事物最美的光辉,她的作文也经常在班级了传送,毋庸置疑,我看得最仔细,我总试图从她的文笔里读出更多的她。
但她身处全年级最好的理科班,那里学霸云集,相较之下,理科成绩平平的她就像黯淡微星,在班级里悄然无声,常因分数不亮眼而神色落寞,自卑像层薄纱,笼在她周身。每次考试成绩公布,看着她被数学成绩反复磋磨的落寞模样,她低垂的眼眸、紧攥衣角的手,都刺痛我心。
高三下学期,课业如山压顶,我趁着午休教室没人,将悉心整理的错题本偷偷塞进她的书桌,扉页上模仿数学老师口吻写满鼓励话语,祈愿能化作微光,助她驱散成绩阴霾,我深知她的性格不会当面找老师道谢或是对证,所以我大胆的迈出我的第一步。之后,见她数学成绩稳步攀升,如春日抽芽,满心欢喜在心底潜滋暗长,我怀揣憧憬,盼她能借此奔赴更好未来。
毕业前我借着参考语文作文的借口,让她落笔在我的留言册写下了一句激励我的话,她提笔从此我便有了各大社交软件的个性签名“轻装策马青云路,人生从此驭长风”。
高考落幕,最后一门科目考完,考场外喧嚣嘈杂,那天天气很好,刚刚高考完,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就出了太阳,好似预示着“拨开云雾见天明”。我在人潮中一眼锁定她背影,身形单薄,孤孤单单迈出校门,脚步滞重,透着股落寞劲儿,连带着夏日蝉鸣都添几分凄清,那是她留给高中时代最后的剪影。那一刻,我所有勇气凝在喉头,终是没能喊出她名字,只因那背影太过萧索,让我满心怜惜,想着或许该挑个更圆满时刻。
我计划着在毕业晚会向她阐明心意,可那晚毕业晚会,事与愿违却又在意料之中--她缺席了。我心空落,似被挖去一角,隐隐预感,此后她会如脱线风筝,逐渐飘离我的视线。
事实也正如我所料,班级群里那个头像再也没有发过“收到”,我发出去的所有消息也石沉大海,那个头像也在某一个平常的下午变成了默认的灰色人物剪影。我联系不上她了,我找班主任要了她的电话号码,鼓起勇气拨过去收到的却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她注销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她在班级里没有朋友,我也不知道她的家庭住址。本打算在毕业晚会上,于彩纸与灯光下,将积攒的爱意全盘托出,可她缺席了那场盛会,连带着,让我的告白也没了归处。
毕业像一场仓促散场的筵席,各奔东西,我踏上去往东北的求学路。大学分隔千里,东北的寒风凛冽,吹不散我对她的思念。我逢人便打听她的消息,宛如在拼图,想拼凑出她完整的生活轮廓,好比在岁月长河捞针,不放过点滴琐碎,最后终于得知,她因为念家而留在省内上学,学了自己喜欢的专业。
因为她,我每年都会如约参加同学聚会,满心期待她身影,可她总像毕业那晚,缺席于那些热闹场合,徒留我在期待与失落间辗转。后来实在思念难捱,我瞒着所有人,去她学校,找了个角落静静看她穿梭校园,她似乎换了模样,笑容明艳,扬起那对高中时很难见到的小梨涡,身旁有好友相伴,往昔自卑阴霾消散。谈及她喜欢的歌手周杰伦时,眼里熠熠有光,我默默记住,从此音乐软件会员长续,年度歌单满是周杰伦,似乎这样就能贴近她的世界多一寸。
那个寒假,机缘巧合我们在同一家超市偶遇,我借着老同学的身份,多跟她寒暄了几句便加了她的微信,看她的朋友圈不再是一条白线,而是精彩有趣的生活日常。其实并非偶遇,是我高中时偶然撞见她在这里买零食,从那之后我每周周末下午都会去那个超市,每次也都毫无意外的在她不知道的角落看见她。知道她怕尴尬,所以我也没有主动上前打招呼。
在朋友圈看到她养了许多小猫,我厚着脸皮求她送我一只,似是想在生活里留下她的“影子”。她很爽快,抱着只雪白小猫出现在约定处,小猫“喵呜”叫,挠着我的心,接过猫时指尖轻触,像触到年少所有绮梦,灼得我发烫。那是分别后我们最近的距离,短暂得像一场易碎的梦。
此后,微信偶尔寒暄。她看似比以往阳光明媚,但言语间依旧是不改的疏离。发给她的每一条讯息我都仔细斟酌,生怕不合时宜生怕她再也不理。岁月是离间高手,学业繁忙、新友围绕,她也比上次见面更加沉稳,不会在随意外露她那些我觉得很可爱的小情绪,也不会再在朋友圈分享她的日常生活,我唯一可以窥光的窗也被渐渐关紧。从每日分享日常,缩成偶尔一张风景照,再到毫无动静。我像守着烛火的人,看火苗渐弱,只剩心慌,却无力添柴。她似脱轨卫星,逸出我世界。
大学四年,她的每个生日我都会去她的学校偷偷看她,像个虔诚的朝圣者。只是她的身边每年都有三两好友围绕,我给她发出的生日祝福也是等到了很晚才收到回复。他在朋友圈分享过的每一个地方我都去过,每去一个地方我都会在当地的图书馆留一封写给她的信,我希望她故地重游时能破天荒的发现有人对她多年来隐晦的爱意。
毕业后我去了她的城市,好在从找住所到找工作一切都顺利。唯一的不顺就是,这座狭小的城市里我从未见过她。我试图联系她告诉我在这里工作,可是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所以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也找不到合理的身份。她可能早就忘了我这位躺在她好友列表里的老同学了吧。
数年后,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我刚下班,在回家必经的十字路口。是的,我跟她重逢了,人群中她身姿绰约,海藻般的卷发,风衣勾勒出成熟曲线,臂弯勾着爱人,正指尖轻捻婚纱裙摆,与身旁人笑语晏晏,目光触及我瞬间,她先是一愣,或许是我看她的眼神太过灼热而叨扰了她,又或许是她早已忘了我这位老同学进而是对陌生人的警惕。但她旋即绽出礼貌笑意,身旁男子高大挺拔,她介绍说是新婚丈夫,神色幸福满溢。我喉咙似被哽住,寒暄几句,句句干涩。看着她转身融入幸福,我似被抽去脊骨,满心酸涩。我攥紧衣角,就如她当年数学成绩不如意那般,挤出笑,道声祝福,目送她远去,那刻,青春轰然落幕,只剩残灰。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日思夜想的再见竟成了再见!命运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就好似我们之间那么多可以开口的瞬间,却都那么巧妙的错过了。来到这个城市这么多年,明明每天都会经过这家华丽的婚纱店,我却从未驻足过,直至那日,好似命运使然般停下脚步,就目睹了她走向幸福的身影。来这个城市这么多年,明明从来没有碰见过她,甚至去了她的大学附近很多次,都没碰见过她,却碰巧在她奔向幸福这天被我遇见。
回到清冷公寓,熟悉的猫叫声不再,那只她送的猫,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寻遍角落,都不见踪影,我顿时慌了神,查看了小区所有的监控,贴了无数张寻猫启事在大街小巷,去了所有它会去的地方,可最终都无疾而终,就像当初我去遍了所有她去过的地方一样,她没有故地重游,她的猫也亦然。它像知晓主人已别,也随那段暗恋隐没归家,恰如她离去决绝,手机音乐会员续费提示突兀响起,好似在嘲讽这场无果暗恋。
那年冬天回家过年,在姥姥收的一堆废品里,那本曾寄予我深情的错题本撞入眼帘,我出了神,随后便轻笑出了声。错题本本就不属于她,错的也原本就是我。是吧,倘若从最开始她就知道错题本是我的,那错题本会在当时就送回我的手里。只是命运兜兜转转,时隔多年,好像是在用实例告诉我“我的青春”本就不属于我。摩挲泛黄的封面,却再无勇气翻开,怕回忆决堤,怕青春笑场。
窗外夜色浓稠,我倚着沙发,往昔如潮。曾等她回眸,等爱意有回应;如今等释怀解脱,等猫归旧巢。可岁月吝啬,或许这无解的等待,便是我为青春暗恋、为她与猫,偿付的漫长代价,往后几十余载,都将在这荒芜的等待里,守着回忆残痕,慢慢熬至心淡。
收到她的婚礼邀请函是在一个普通的下午,可能是出于上次见面寒暄后的体面才给我发了请帖,我随即转了份子钱并再次祝她新婚快乐,我不能让心里那场不为人知的海啸在她的婚礼现场决堤。
秋阳暖煦,踩着落叶,耳机流淌着“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字字入心。我在这条长路上徘徊,等待释怀,等待猫归,可生活不似电影有逆转奇迹,我的暗恋是哑剧,开场无声,落幕寂寥,她不知,猫不回……
她是我青春剧本里的主角,我却连配角都算不上,不过是台下无名观众,守着独属于我的酸涩回忆,看青春散场,爱意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