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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何处不相逢

    有点洁癖,越想越不对的郦惜惜终是没忍住心中疑惑,隔天一早便遣了侍女去问那麻袋的由来。

    ——“陈叔说,昨日下午确实少了个装乳猪的麻袋。”

    郦惜惜捏着银箸的手骤然收紧。

    与她一同用餐的赵曦月呛咳着推开瓷碗,不剩一粒米汤的碗底倒映出其心虚的面容。

    “赵!曦!月!”

    未等郦惜惜拍案而起,赵曦月已翻身跃上窗,青衣蹁跹扫落窗棂边花篮中的桃花枝。

    “漕船不等人,改日再负荆请罪——”

    眨眼之间,便没了踪影,唯有带笑的余音散在晨风里。

    郦惜惜盯着窗棂上犹带晨露的粉色花瓣,忽地笑出声来。

    ......

    漕船破开水雾时,赵曦月正倚着船栏后望。

    因柳砚秋之事耽误了几日,她不得不改走水路。

    两岸青山缓慢退却中,涣州城门渐成天际一抹青灰。

    不对劲。

    她越想越觉得柳砚秋出现的时机有问题。

    这家伙的父亲马上就要去送死了,这时候不去雁回峰等着收尸换好处,跑涣州城来做什么?

    但若说有人专程引他来害郦惜惜,也着实没有必要。

    并非她看轻郦惜惜,但仅凭对方的武功,还不值当让柳砚秋这等高手出手。

    想不通。

    纤细的手指微微扣起,有一下没一下得敲打着船杆。

    难道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看来连上天都觉得我们有缘。”

    指节蓦地一滞。

    不是吧?这老天也太不开眼了。

    赵曦月霍然转身。

    同时,灵光一闪。

    “柳砚秋是你引来的?”

    “无相宗的狗,配让本座费心么?”

    谢渊双手负于身后,闲庭信步般走来。

    看他一脸无辜的模样,赵曦月也不知道该不该信。

    猜测毕竟只是猜测,没有实证。

    “谢宗主此刻才启程。”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想来不是要爽约,便是胜券在握了。”

    谢渊逼近一步,极高的身形将她笼在了一层阴影里。

    “区区一个老秃驴,也值得本座提前备战?

    能在决战之日登上雁回峰,已是本座给他天大的脸面。”

    赵曦月再次退后。

    “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靠我那么近?”

    谢渊竟真的驻足,却抬手摘去她发间一片桃花,“近吗?”

    他摊开掌心,任由花瓣被清风吹入浪花之中。

    “本座不过是......情难自禁。”

    赵曦月吓得连退两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师尊不在此地,谢宗主这番笑话,怕是无人捧场。”

    “笑话?”谢渊眉间微挑,“你怎知是玩笑,而非真心?”

    赵曦月指着东升的旭日,“今日的太阳可没打西边出来。”

    “本座有何不好?”谢渊双手一摊。

    江风忽地凝滞。

    黑色锦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白色玉珏,流火纹在日色下灼灼生辉。

    赵曦月一愣。

    「“娘亲,好漂亮的火焰。”

    “这是一枚信物,青青可要保存好。」

    脑子一下子嗡嗡的,她不假思索问道:“这枚玉珏——”

    谢渊低头看了眼玉珏,微微一笑,“家传之物。”

    仿佛没有看见赵曦月的恍神,他继续道,“家中长辈曾说,这玉珏原是一对——”

    「“这玉珏本是一对,花纹略有不同,是我们家与另一家的相识信物。

    若是你将来遇到另一枚的主人是姑娘,可与她结为异姓姐妹——”

    “那如果不是姑娘呢?”」

    “......若是持有人是位女子。”玉珏在谢渊掌心转了个圈,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光弧。

    “那便是本座未过门的——”

    话音未尽,甲板突然剧烈摇晃,赵曦月踉跄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船栏。

    江面突然炸开四道三丈高的水柱,日光在飞溅的浪沫中碎成银鳞。

    四个黑衣人踏着未落的水幕跃上甲板,手中的弯刀泛着诡异的淡青色。

    坏消息,有人埋伏。

    好消息,这些人都是冲着谢渊来的。

    赵曦月单手搭着栏杆,看着这四人围攻谢渊,试图从武功路数判断他们的来历。

    都是勇士啊。

    谢渊年少成名,依他自负高傲又目下无人的性子,得罪的人不说整个江湖,但半个江湖也是绰绰有余,然而此人却能好好地活到现在,想嘲讽谁就嘲讽,显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四人各据方位,刀光如练,将谢渊团团围住。

    然而,不过十招,前者便七零八落,狼狈不堪。

    谢渊长笑一声,信手一挥,其中一人的刀就想被无形之力牵引,不由自主地向着同伴刺去。

    长刀贯胸而过,人在瞬间毙命。

    这毒药有点厉害啊。

    赵曦月心下感叹。

    四人转眼间便只剩三人。

    他们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后撤半步。

    其中两人果断翻身入水,最后一人却突然折身,刀锋直指赵曦月咽喉!

    谢渊抱臂旁观,显然不准备出手。

    赵曦月无语。

    她微微蹲身,一道寒芒自她手间迸射。

    手腕轻转,刀背狠狠地拍向迎面之人的胸口。

    男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在江面砸出巨大的水花。

    “妙啊。”谢渊拍掌,“刀背拍人,真是独树一帜、别出新裁的刀法。大悲寺的老秃驴都要甘拜下风。”

    赵曦月收刀入袖。。

    “他是你的敌人,又不是我的。”

    她瞥了眼沉入水中的身影——那手背上的船锚刺青,分明是漕帮精锐的标记。

    “连漕帮的人都要杀你。”

    漕帮虽说是一个帮派,但主要精力却在赚钱上。

    黑白两道通吃,手段八面玲珑,一般不轻易与人交恶。

    “我真的很怀疑,在这个江湖上,谢宗主还有朋友吗?”

    “朋友?”谢渊露出玩味的神色,“确实没有。”

    “不过本座没有是因为不需要,不想要,而其他人没有——”

    他意有所指地盯着赵曦月,“是因为不敢要。”

    要不是打不过他。

    赵曦月单手握拳,深吸了口气。

    这些日子修养见长,属实要归功于谢渊。

    等等——

    他怎么知道的!

    “柳砚秋是你故意引来的!”

    “故意?此话从何说起?”谢渊挑眉,“痴迷断人手,是他脑子有问题,与本座有何关系?况且,本座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借由她挑拨合欢宗与无相宗。

    只是——

    “挑拨离间?但你们宗主可没有放弃与无相宗一同埋伏本座。”

    确实。

    若是她是谢渊,必然在柳砚秋刚死之时将此事告知无相宗,乱一乱那位“视死如归”的长老的心。

    莫非我真冤枉他了?真是巧合?

    赵曦月犹疑不定。

    “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本座为何偏偏要设局害你。”

    谢渊微微一笑,上前几步,温声道,“你若是因五年前的事记恨我,我可以理解。但你身上的疑点实在有点多,我承认自己生性多疑,无法相信一个人会不要任何回报,仅仅是想救天下人于水火之中。”

    这年头,竟还能遇到圣人,属实奇事一桩了。

    他在心底冷笑。

    “若你仍然介意,本座向你赔不是。”

    明明面前之人坦荡温和,但赵曦月却莫忍不住汗毛直竖。

    她开始怀念起谢渊的毒舌了。

    真的,她宁可去听那些恶毒的讽刺。

    此刻的谢渊简直像是被人夺舍了。

    “不必如此,五年前,是我自己太过幼稚。”

    赵曦月抬手,将谢渊推拒在一步之外,“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伟大。”

    她只是做了不做便后后悔的事,仅此而已。

    “至于记恨,曾经也许有,但五年光阴流转,若还说耿耿于怀,谢宗主倒也有点高看自己了。”她还没那么执着。

    “如此说来,我们算是冰释前嫌了?”

    谢渊含笑的眼眸望过来时,赵曦月赵曦月既未应允也未否认。

    她只是问了一个问题。

    “敢问谢宗主,你的功法反噬,可已寻得解法?”

    赵曦月很早之前,就想问这个问题。

    她当然没有什么打击报复的想法,只是怕谢渊自己多想。

    但话已至此,索性问个明白。

    “青青,你可知道,若是旁人试探这个问题,会是如何下场?”

    谢渊语声温润,眼神泰然。

    但平和的气氛已然转变。

    “谢宗主若是不想回答,可当我没有问过。”没有必要威胁。

    赵曦月转身向船舱走去。

    说了那么多,果然还是一点信任都没有,她撇嘴自嘲。

    不过这样才是正常的谢渊。

    “但你不是旁人。”

    谢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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