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起身,挎上包,这才发现餐厅已不知何时坐满了人。食客们的说话声这时显得有点嘈杂,不过正是大家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才创造了令人感到舒适的私密性。
刚离开座位,李丹就看到隔壁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杨阳是谁?她忙躲在徐帆一侧,偷偷溜了,暗自庆幸杨阳没有抬头看她。
不过,她庆幸得太早了。出了店门,拿起手机时,她才发现杨阳的对话框已经跳到了最前面,不用打开就能看到她发的消息——一个大拇指表情??。
李丹回消息:别瞎想。
杨阳:我明白,你是人事嘛,在给人面试。
李丹看着杨阳这句话,正不知道怎么回复,又见杨阳补充了一句:呀,我忘记你失业了。(微笑)
李丹羞死了:卖你的保险去。
杨阳正坐在窗户旁的座位上,自顾自捂嘴笑着。早上陪李丹做美甲时,穿的就是这件白色T恤。
坐对面的陈君宜好笑地看着她。
陈君宜:“杨阳你笑啥呢,神经兮兮的。”
杨阳笑得更欢了:“没事,刚看到一只小鸟要飞出笼子,为它高兴。”
陈君宜:“真好。我们有五……六年没见了吧?你还是这样,活力满满的。”
杨阳听到这话,反而冷静了下来。
陈君宜:“同学们都挺关心你的,但你谁也不见。”
杨阳:“唉,一个个的,都想劝我,烦死了。”
陈君宜:“那现在结婚了没有?”
杨阳:“结啥婚?这两个字不在我的字典里。”
陈君宜十分惊讶:“你真的就自己养孩子,也不结婚?是他不想结婚吗?”
杨阳:“跟他没关系,就是个意外,我自己坚持想要孩子,那就我自己养。没什么不好,我觉得挺好的。”
陈君宜一时无言,她知道杨阳要强,怕关心被理解成同情,没再接话,而是翻看着菜单,转开话题:“想吃啥,我来点。”
杨阳借这个时候才打量起这位高中同学来。她理了短发,染了点酒红色,身穿翻领无袖白色上衣,领口开到胸前,跟白色裤子是一套的,胸前还有个小吊坠,跟项链、耳坠很搭,整个人显得洋气且高级。
杨阳心里莫名有点难过,拿菜单挡住脸:“你看着点就行。”
一个可容纳300人的大影厅里正放着日本动画电影,虽然是正午,但因为是周六,人还是坐满了大半的座位。李丹和徐帆临时想看电影,只买到靠后的位置。
入座时徐帆就发现,周围的观众都是成双成对的,不免脸上有点发烫,暗自庆幸影院里光线不好。
影片开始播放后,李丹因看了几次手机,错过了一些故事背景介绍,徐帆小声地为她说明,接下来俩人一直无话。
影片过半,坐他们俩人正前方的情侣突然抱着头啃起嘴来。徐帆偷偷看李丹,发现她一直在用手机发信息,根本无心看电影。
徐帆开始心猿意马:我们这是在约会吗?她是不是在等我做点什么?
徐帆想起了当初在公司里谈判的场景,李丹的那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可以一起做。”心中不免小鹿乱撞,便主动地将屁股往李丹那边挪了挪,还将右手放在了两人中间的扶手上。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等对方来牵自己的手?还是等对方也将手放在扶手上,再主动去牵她的手?
李丹确实心不在焉,但跟徐帆不同,她心里想的全都是孩子的事情。
下午孩子没去上课,老师特意关照了一下。她读懂老师的潜台词是“你们自己不来,学费不退,”仍然客气地感谢老师的关心。
那王道宁到底带孩子去哪里了呢?
她给王道宁发信息,但对方仍然不理睬。
不理睬也好,说明他还带着孩子呢。要是孩子回家了,肯定催我回去接手。她心里赌气地想着,突然就不想操心孩子的事情了。
电影时长才90分钟,现在已经漏掉了半小时的剧情,她已经无心再看了,打算小眯一下。她收起手机,闭上眼睛,双手胸前交叉,人往座位里缩,头就这样靠在了徐帆的肩膀上。
王道宁公司的技术实验室里,王道宁跟孩子玩累了,父子俩直接靠墙坐地上休息,本来穿戴在身上的技术设备零散地放在一旁的地上。
“爸爸,为什么我们可以跟那些僵尸站在一个世界里呀?”王超好奇地问,他一直对科技产品很感兴趣。
“这个很简单。”王道宁顿了顿,思考怎么方便孩子理解,“相当于游戏世界里有一台摄像机在实时拍摄,然后,我们戴的头盔里正在直播这个摄像机的画面,这样是不是就好像我们在游戏世界里一样了?”
“哇!好厉害。”王超露出崇拜的表情,然后问王道宁,“爸爸,你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吗?”
“是啊,这是爸爸跟大学同学刘叔叔一起创办的公司。”王道宁回答。
王道宁是个工科男,平时所有心思都在研究技术问题,这还是孩子懂事后他第一次单独代孩子出来。
回答完问题后,两人一时无话。王道宁几次想开口问孩子学习情况,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平时很少过问儿子的生活,偶尔说次话,就是关心一下近期考试情况,但今天实在不愿这么扫兴。
“爸,接下来我们干嘛?”王超等着爸爸发号施令,却发现爸爸已经看着设备发起呆来,便开口问他。
“哦,我想想啊……”王道宁掏出手机,装了个美食推荐App。
王道宁面对李丹时一向很有优越感,即便是在他不熟悉的领域,比如生活。他认为,去哪里吃去哪里玩,不就是看看榜单选一下就行了吗?哪有什么学问。
打开App之后,他看到各种各样的榜单,很清楚平台是变着花样给不同的店铺导流,不由嗤之以鼻,理性地判断榜单有许多水分。看评论,又发现都是有褒有贬,而且每个人口味都是不相同的,别人认为好与不好,对自己就有借鉴意义吗?
真是太麻烦了!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巴不得随便吃个外卖或者泡个泡面。平时家人一起出门,全是李丹一手安排。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既不懂得吃,也不懂得玩。
他的窘迫全都看在孩子的眼里。
王超:“爸,不如我们去吃火锅吧。”
孩子有主意,真是太好了。
王道宁松了一口气:“好啊,那我们再休息会儿出发。”
王超很开心:“谢谢老爸,咱们赶紧跟妈妈说吧,看她选的哪一家。”
王道宁愣了一下:“好,行。”
餐厅里,杨阳跟陈君宜的菜都上齐了,两人正聊得开心。
“又读了北大的研究生啊?”陈君宜惊叹地说,“不亏是咱们班的学习委员,望尘莫及。”
杨阳反而轻轻摇头:“没啥用,不加工资。你现在做什么呢?”
陈君宜:“我老公做点小生意,我跟着帮点忙。你呢?我听说你当时进了个挺好的单位,现在怎么着也是个不小的官了吧?”
杨阳:“辞了。”
陈君宜本以为聊了个好话题,结果却完全在她的意外之外。
陈君宜:“辞了?”
杨阳:“对,自己一个人,得照顾孩子,那时候我爸又生病了。没办法。”
陈君宜:“确实是这样,挑战太大了。那你现在做什么呢?”
杨阳心里想着,终于谈到这个话题了。
在见同学之前,她就给自己打了很多次气,把要说的话练习了一遍又一遍,她要讲自己为什么放弃那么好的工作来代理保险产品,并且说清楚为什么选择这家保险公司。但在这个时刻终于到来时,她却实在说不出口。
杨阳故作轻松:“我啊,现在自由职业,俗称无业游民。”
电影开播半小时,许多情侣都依偎在一起。李丹头也靠在徐帆的右肩上,从背后看,他们跟这个场景真的很搭。
但此时的徐帆脑子一片混乱。他跟李丹第一次约见面,吃饭前说好是她尽地主之谊,看电影也只是时间早顺便来看。但他又期待着这次见面没有这么纯粹。
他期待李丹给出什么约会的讯号,但等到对方真的把头靠在他肩膀时,他又有新的纠结:对方迈出一步,我是不是也可以并且应该对等地迈出一步呢?就像在握手一样,对方伸出了一只手,我如果什么都不做,岂不是让她的手被晾在半空?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摸摸她的头?
徐帆转头偷偷看了看李丹,瞬间感受到了那温热的发香,不禁心神荡漾。
等等!靠一下肩膀不代表什么吧?只不过因为坐在隔壁的是认识的人而已。假如身边是女同事,或者另一个男同事,她也可以这样做呀。
但是,她为什么跟我约吃饭呢?
到底哪一种猜测是对的?徐帆内心纠结死了。此刻,他只能一动也不动,仿佛他往外顶一毫米或者往内缩一毫米,都是在向对方传递讯息。
“我睡了多久啊?”李丹终于醒了。
“差不多半小时吧。”徐帆看了眼手机说,他却觉得过去了好几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