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临章的声音很轻,但却极具穿透力。
裴子皓停住动作,裴驰也看向裴临章。
裴临章抬眸看向裴驰,眸色冰冷,开口道:“怎么?二哥今儿是仗哪个主子的势来和我叫嚣呢?”
“你说什么?”裴驰被气得怒目圆睁。
“莫不是那个瘸子?”裴临章故意将声音提高了些,旁边的裴轻舟看了过来。
裴临章和他对视,彼此的眼里锋芒尽显,隔着人群厮杀。
就在这时裴泽兰适时开口;“二叔你再怎么也是和小叔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怎么比我们小辈还拎不清!”
“小兰!”裴宁假意训斥,“长辈说话小辈别插嘴!”
“哎呀,你干什么呢?我们小兰还只是个孩子,你凶她做什么!”
高文珠拍了裴宁一巴掌急忙开口替自家女儿解围。
裴驰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一家人气得鼻子都歪了。
哼了一声就想走,但裴临章悠悠的话语像施了定身术让他定在原地不敢再动半分。
“二哥,你母亲回娘家已经五年了,你说……”裴临章忽然坐直身体,他慵懒地推了推眼镜,这才懒懒开口道:“你说老爷子什么时候允她回来呢?”
裴临章说完就自顾自笑着,惹人的桃花眼在无框眼镜下变得越发邪肆。
裴驰捏紧手中的高脚杯,手指都捏得变了形。
本来想来恶心恶心裴临章,没想到竟又惹怒了他。
这些年裴临章极度懒散,对于公司的事也不过多参与,从那日被降职至经理的位置后就一副纨绔子弟模样,竟让裴驰产生以为自己又能踩他一脚的错觉。
脑海里全是母亲被赶出裴家的恨意。
五年前那日所发生的事全都历历在目。
当时裴轻舟的腿断了,裴临章的手指断了。
这两个人合力搅翻了裴氏的内部矛盾,二房的人闹得太大,但有裴文州在自然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当时大太太再次搬裴临章和陈辞发生的艳照门事件出来打压,裴临章虽被降了职,但反手就把裴家大太太当年谋害母亲的罪证扔了出来。
幸得母亲家族的牵制,最后也只是将母亲赶回出了老宅。
这一切的种种再回想起来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晃而过,但在彼此的心里都未曾有半分和解。
虽恨,但父亲亲自下过命令不许任何人动他。
裴驰转身,声音控制不住打着颤问裴临章,“你想怎样?”
一阵晚风而过,裴临章很是无所谓般拍了拍自己手套上的一些灰,随意道,“你罚我三杯,那你就……”
裴临章抬手指向桌上那杯裴子皓倒了还剩半瓶的酒,打了个哈欠说,“诺,我们这桌不爱喝这种洋酒,有劳你代劳了。”
裴驰看着那大半瓶的酒,心里怒骂裴临章不是东西,但面上却不敢有半分推迟。
这个人没变又好像变了,三年前疯起来把他母亲给赶出了裴家后再没能回来,如今眼看着父亲快平息,他不敢再赌,他看着裴临章那肆意的笑,最终一咬牙一跺脚就拿起酒瓶往嘴里灌。
他们这边的一切都时时被人关注着,在看到裴驰的举动后看戏的心更热烈。
在人们的眼里裴驰就是裴家最窝囊和作的人,干又干不过还经常大脑缺根弦要去招惹不该招的人。
有人在心里暗骂他蠢货,在裴临章这里栽了那么多跟头都不长记性。
酒喝完时裴驰急急忙忙跑向了卫生间的方向。
裴泽兰和裴子皓对视一眼,同时对裴临章比了个大拇哥,裴泽兰自豪夸赞,“还是小叔厉害!”
裴临章收起神色,缓缓看向裴子皓和裴泽兰,眼神中透着几分严肃。
“以后,不要去招惹他。”顿了顿,裴临章又微微垂下眼帘,几不可闻地说,“别被这种人脏了脸面。”
他的声音极轻极淡,仿若秋风下的一片枯叶,破碎而飘摇。
裴泽兰也收起笑意,心里酸得厉害。
自那件事发生之后,小叔就像换了一个人般,全然没了往日的半点影子。
如今的他变得寡言,对凡事也不再争抢,那个意气风发、自信而不羁的小叔,好像被锁在了某个暗无天日的暗匣之中,再难见光。
小插曲过后宴会又恢复正常。
一院子的人都是有地位的权贵,都爱面子,也爱看戏,戏演过了也就收了视线,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乱。
又过了差不多十几分钟,这场宴会的真正贵宾才姗姗来迟。
当陈辞跨进院门的那一刻,闲得无聊四处张望的裴泽兰最先看到来人,她下意识激动喊出声。
“小辞哥!”
懒懒靠在桌上的裴临章在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时猛地抬头,刚好对上那一双好久不见的眼眸。
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里不再是纯净的汪洋,而是满满的凌厉和淡漠。
彼此的视线隔着人群在空中交汇,陈辞看到了梦里那张魂牵梦绕的面容。
五年了,他终于又见到了他。
裴临章带着满脸的疑惑和震惊想要探究更多,但对方已经移开视线继续往里走。
他起身想要喊住陈辞,但站起的瞬间头晕得厉害,最终无力地坐回椅子上。
众人顺着她的声音望去,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款步而来,出众的五官和气场惹得在场的女宾客纷纷惊叹。
裴临章开始是有些慌乱和着急,但看到陈辞那无惧无所畏惧且与生俱来的气势后也察觉到事情的不简单之处。
收回眸子,压住即将破喉而出的心跳,陈辞目视前方,面色淡漠的一步步朝裴老爷子的方向走去。
而蒙生也抱着个长长的木匣子跟在后面。
随着陈辞的步伐越来越近,裴文州也看清了来人的面孔。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而认出陈辞的人也开始交头接耳。
三年前那天发生的事许多高层人士几乎都知道,而那个视频也差不多都看过,所以即便陈辞不回来但看到裴临章也都会悄悄议论。
他们纷纷猜测陈辞今天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又在心里盘算着裴临章当年为了这小子主动放弃了总裁的位置,若现在再惹怒老爷子又要拿什么去保呢?
一时之间,院子里的人们眼神越来越迷离,甚至有许多人都开始将目光投向裴临章那边。
他们不放过裴临章的任何一个表情,都想知道这些年他到底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是韬光养晦。
毕竟这些年下来和裴氏有所合作的人都十分想念裴临章,因为他的能力真的是裴家目前为止最出众的一个继承人。
裴临章的视线没有离开过陈辞半步,他抬手招来齐黎,低声说了些什么,齐黎退去,没一会儿就见几个没在保镖群中的壮汉悄悄上前移了几步,当陈辞走到老爷子身边时已经被那些人半包围在中间。
周围的低声议论和在他和陈辞身上游离的视线让裴临章压在心底的那些怒气逐渐攀升,眸色也悄然变得深冷,桌子下,修长的右手一遍一遍把玩着左手小指头那截空了的指套。
而裴老爷子这边。
当陈辞走进时,尽管如今的陈辞轮廓比从前更加凌厉,身高也比从前高了许多,但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
就是这个人,这个毁了他小儿子的人!
看见了自己最不想看见的那张脸,待眼底的怒气刚有点起色时对方就率先开了口。
“裴老爷子,我代我外公向您祝寿,祝您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挺拔的身形没有半分弯腰之势,他从蒙生手里接过那个木匣子转而递给裴文州。
裴文州没有接那个匣子,只满脸的疑惑和不悦。
没有谁比他更恨眼前这个人。
他不接陈辞就直接将东西放在地上,一脸淡漠开口。
“老爷子这是嫌弃我外公送的礼?”
在场的人几乎都听清了陈辞的话,相互交头接耳的人也都静默在原地看戏,同时也纷纷猜测他口中的“外公”会是谁。
在他们的眼里陈辞只是个无名小卒。
裴临章把玩的手忽然停住,他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
凤姨...
裴临章忽地瞳孔一震。
江南第一大家凤家!
裴文州打量着眼前这个毫无礼貌的人,这才极其不耐地开口。
“你外公是谁?”
裴文州的语气极其不好,就连抓着一旁的虞曼文的手都不自觉收紧。
“凤诏。”
这个名字一出,台下一片哗然。
陈辞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台下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裴文州的面色却没有多大变化。
陈辞仿若施舍般睨了裴文州一眼,提醒道:“如果我没记错,裴老爷子还得称呼我外公为一声大哥吧!”
这下裴文州脸上的疑虑更深,但细细想了会儿又换上怀疑的态度说,“哦?我竟不知凤兄何时有了外孙!”
在他知道的信息里,凤诏唯一的女儿在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难道是……
裴文州忽然想起陈辞的母亲来,几年前他看过陈辞的资料,那时的他并没在意这一切,只知道陈辞的生母只是个孤儿。
就在裴文州继续猜想时,一个年迈的声音响起。
陈辞忽然喊了声,“外公。”
他在众目睽睽下举着手机视频。
“哎,乖孙已经下飞机了吗?”对方的声音和蔼宠溺。
“嗯,我到裴家了外公。”他将手机屏幕面向裴文州,说,“外公,裴老爷子不相信我的来路,您给说一声。”
“呵呵……好!”
裴文州还来不及震惊手机里就传来了唤他的声音。
“文州啊。”温和慈蔼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裴文州有些尴尬,忙换上笑意准备去拿陈辞的手机。
但手才伸到一半陈辞就偏了偏身子躲开了。
他只好就着陈辞举手机的高度仰头和视频里的人说话。
在看到多年未见的那张脸后裴文州忙换上卑躬的笑意喊:“哎,大哥,误会一场。”
“文州,这是我流落在外的外孙,此次回国是替代我们凤家而来,孩子还小,麻烦你帮忙多照管照管。”
裴文州忙点头应道,“会的,放心吧大哥,我定会照顾好这孩子。”
“好!那我们有机会再聚!”
凤诏得到保证后放心了不少,又和陈辞说了几句后就挂了电话。
就在这短短的两分钟内,陈辞身份的坐实引起来不少骚动。
那可是凤家的外孙,商界谁人不知凤家的权力,就算顶着这个身份裴文州都得敬他三分。
因为裴文州当年能继承裴氏全靠凤老爷子的帮扶,这是圈内公开的秘密。
更何况...
人群的议论声越来越多,纷纷猜测今日的寿宴会不会受到影响。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裴泽兰及凌云霆等人也都震惊不已。
裴临章却没多震惊,但看陈辞的眸子却又深了几分。
五年,他明明日日夜夜都派人跟着,他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做了他不知道的事。
思及此,裴临章忽地自嘲般笑了。
他连十八岁的狼崽都无法训服,更何况是二十三岁的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