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带我去了一家火锅店。
这是一家新开的门店,装潢中式,卫生整洁,刚踏进门来,就有一名窄腰窄肩的侍应生走过来,女服务员先是朝他展笑。在我可以数得清几秒的情况下,才有礼节地也对我展露笑容,尔后又故意略过我,领我们去五号位,在行经的过程中,位于他右侧的女服务员时不时伸长右臂指路,我当即抱过他手臂,让他和我的距离比她和他的距离更小。他身形稍有停顿,随即又朝我贴近了一些。
自此,他和窄腰窄肩女有了更宽的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们寻到位置,面对面坐下。
女服务员立在饭桌旁边,我稍稍瞟了她一眼,发现她站在中部偏左侧的位置,如果不是我视力2.0,目光灵敏,要不然很难感知到。
她先是把点单递给他,他短暂的愣怔之后,立即把菜单掠过餐具递给我。
扎着高马尾的女服务员耳根立时现出一抹浅红,然后把另外一份重新递给他。
“谢谢。”
待服务员离开听不到我的声音之后,我眨巴了一下右眼,这样对他说:“小伙子,有前途!”
“什么?”他双臂闲适放在桌沿,神色专注,如是赏着水中月,镜中花。
而我就是那水中花,镜中月。
“去去去,装傻充楞。”
他先是唇畔蜗居着一丝笑,然后逐渐晕染开来,蜿蜒到鼻峰,直至蔓上眉尾。
火锅的香味太过让我欢悦,我已经止不住想流口水。
他抱臂看我,随后将衣袖朝上卷了卷。细致的他在卷衣袖时都表现出一种看文献的认真,如果不做大幅度动作,他叠起的衣袖基本看不出很别扭的折痕。
我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待侍应生端来汤底以及五花八门的食材和琳琅满目的蘸料时,他侧下头,伸出手扭转开关。
“被人伺候的感觉真棒。”
“老板谬赞了。”他眼波里流转着逗趣看过来,直到汤水沸腾,他把小葱等提味食材倒进锅里,然后井井有条的把各种肉类倾倒。
我连忙将餐盘里的生食物往里倒,动作太过迅猛,热水飞溅出来,喷到了手背。我下意识缩回去。
他说:“我来。”
我托起腮隔着浓浓的雾气看他。他做事很是谨慎,手指夹着各种物料到了安全的高度才放下,动作是轻缓地,锅里有水要溅出来,他的手指也躲得迅疾。
盘算着火候差不多了,他左手拿起一个小碟,右手夹起一些熟透的肉菜,而且也不慌忙端过来,他将小盘靠近锅上方,食物在筷子里稍稍点几下才平稳落下,紧接着右拇指和食指夹着盘子放置我的面前。
我贴近盘子,闭起眼闻起来:“真香。”
他又伸手将各种蘸料往我面前推。
我捡起筷子立马尝上一口,牛肉温度太高,我的舌头被蛰了一下。
我伸出舌头做出哈巴狗样散热。
“吃慢点,烫着脾胃。”
他的声音低低的,本来平静的脸庞泛出一抹昭彰显目的笑意。
“我总感觉罪孽深重,只让你看着我吃。”
我头前倾一面满脸通红津津有味地滋溜一声,一面羞愧难当地问他。
汤底都是辣的,他这次是专为我点的,来之前他已简单吃了一些,当下他食欲已满。
“你要不要尝一口?冬天和火锅是天地间最佳cp!不吃,你就体会不到生命怒放的感觉!”
他摇摇头,手上动作也没停,我一边吃着,一边看着他细致贴心得将剩下食材往里倒。
我将垂落的长发丝撵起来挂在耳廓上,只是一低头嚼香肉时,它们还会掉落下来。我就这样一边折腾着头发丝一边品尝美食,不知不觉间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俪影。
光线打在他身上,形成一个影子,影子落在我身上。
我抬头,他边往我身后走去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黑皮筋。
我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立在我身后,随即不紧不慢地捞起散落碍事的长发,他的手指穿梭在我发里,三四下就拢到一起,然后右手撑开皮筋,如专业发型师似的,动作行云流水、轻盈美丽,没一会儿就把发圈套进聚起来的发里,眨眼功夫就扎成了一个丸子头。
在操作的过程中,他的指腹轻触到我头皮,我感觉很舒服的同时又有一点禁忌的害羞。虽然时间短暂,对方指腹力度轻柔,但是留在心底的触感沉重厚实,如是积云久久盘踞难以消弭。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样骇人的动作。那个时候大多数男女情感的表达还很含蓄羞涩,并不像如今社会情侣的表达那般轰轰烈烈。我看看周围,大伙儿都沉浸在自己的美食当中。
他还顺手垫了垫我的丸子:“这样扎起来头发就不显累赘了。”
“还挺有意思的。”他好像痴迷上了,又掂了掂。
“你这是有备而来,早有阴谋。”我戳穿他,又继续说道:“不过,我喜欢!Tony老师,我要给你五星级好评,……不,是十分好评!”
我扬起脑袋,夸赞他,另外,还很好奇,他为何一直站我身后不走。
我抬起眸子和他对视,他瞥了一眼周围,霍然右手展开捧住我的右侧大半个脑袋,左手撑在桌子边缘。
黑影投注下来,变得更大变得更深邃。
如是昙花一现,我怀疑出现了幻觉。
搞不清楚唇上是辣椒的麻辣感,还是亲吻的酥麻感。
意识回归时,他已坦然坐到位置上,双臂贴合摆在桌案上,身形端庄笔挺,目光专注,随即从容淡定道:“果然冬天和火锅最适配。”
“大哥,你在作弊!”
“天地良心,我从来不作弊,”他振振有词道:“我是光明正大行凶。”
“哼。”
此时坐在对面的现行犯坐姿端正,一派朗然,并且伸长手臂贴心地把我靠近饮料的手机拿起,然后放到靠近菜盘子的安全位置。
“你为什么扎头发手艺那么好!”我做作地质问道。
“很多手艺都异曲同工。”他眼底晦涩一片。
这话有点外表纯净内里荤123色。
他突然右手伸进口袋,随即握成一个拳头递到我面前:“摊开手心。”
“不过,在揭开谜底之前你要不要先猜猜看是什么?”他眨了一次右眼。
“不会是一个蟋蟀吧!”
我和他说过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玩蟋蟀,所以我故意回了一个这样的答案。
他打开来,是一枚水晶凤螺。
在灯光下,异常闪耀。
“上次去三亚做完报告,顺道逛了一趟大东海湾,这是在海边捡到的。”
我捏住它。
“想让你也感受三亚海的声音。”
“你是不是很惋惜踏浪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然后伶仃一人赏海是不是特别难受!”
“你是不是在间接和我表白!”
他眼眸里荡漾起笑意,然后不紧不慢道:“放到耳朵里听听看。”
“福运会顺着里面的螺旋风降临到你身上。”
“这是哪个才子发明的神言?”
他答:“归应舒。”
我们在调情,我们好像在相爱。
但是我知道,这个‘我’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只要是坐在他对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