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莫无尘迷迷蒙蒙的换上书院服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眶微红，长睫润湿，看着着实可怜。任由小蝶给他梳洗完后又浑身软骨头的趴在桌上眯了一会儿。
少年饶是换上并不扎眼的衣袍，也穿出了他独有的气质。深紫色长袍穿着容易显得沉闷，偏他气质清冷，眉眼纯净，硬生生把这衣袍穿出了脱尘的意味。
几缕披散的墨发滑落脸庞，面孔雪白稚嫩，随意趴桌上的动作让右脸挤弄出一点软肉，看着实在生动可爱。两者结合并不冲突，甚至意外的恰到好处，任何一样多一分都少了些美感。
小蝶在旁边看得都不忍心喊醒他，唯恐少年皱眉。
带人进来布膳食的莫霖刚踏进里屋，就见他趴在桌前。他叹了一口气，走过去轻揉他的头，“快些吃饭，待会好送你去书院。”
莫无尘勉强打起精神，声音却软得很，“好。”
早起的痛苦就是连胃口也没有，他就吃了碗蛋羹就不太想吃了。看着一桌子没怎么动的佳肴，心底可惜，却有心无力，放下了筷子。
莫霖正要给他夹菜，见他一副神色恹恹的模样，也就罢了。
“吃饱了？”
“吃饱了，走吧，爹。”
锦郾书院是锦郾城最大的书院，是各种意义上的大。这是锦郾城专门培养人才的地方，里边不仅有讲学，还有教法阵功法，炼丹炉造灵器等，里面的讲师最低境界也是金丹。
宋昊愿意把书院让出来给这群甚至只算是初入修炼境界的弟子，多少也带着对人才的怜惜。
毕竟也有不少家世不好但资质不错的弟子，如果隋灵学院的试炼没过，退而求其次拢到锦郾书院培养也是不错的。
莲花座上，莫霖把书院的牌子挂在莫无尘腰间。
“切记莫要生事。”
“放心吧，爹，对儿子有点信心好不好？”
“好，这次我信你。”
莫无尘笑了笑，低头看了眼腰间木刻的小牌子，上面刻着繁复的纹路，旁边落字雕着他的名字——莫无尘。
书院门口陆续有人报道，他们甚至算是晚到的，莫霖便停在了不远处的亭子里。
“去吧。”
“好，那爹，晚上见？”
莫霖点了点头，“好。”
莫无尘便排在了队伍后边，往书院走。
他转头看时，莫霖还站在亭子里看他，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暖意。
如今这一幕，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爸妈送他去寄宿学校的时候，他们一路嘱咐这嘱咐那，生怕他会去那里不适应。
后来是爸妈不适应，托关系找学校给办了走读。
想到这，莫无尘唇角漾起一抹笑意，周身偏清冷的气质变得柔和了许多，如同上了颜色的山水画，哪怕只是轻轻勾勒的一笔，也着实勾人心弦。不少暗中投来好奇目光的人眼中泛起惊艳之色。
莫霖这样的强者出现在这里实在扎眼，跟在身边的莫无尘自然也被投以不少视线。经过锦郾城的弟子科普后，更是忍不住好奇心。
都道这莫无尘行事荒唐，横行跋扈，作风恶劣不堪，但现在见到真人却觉得跟传闻中的天差地别。
先不说他的品性如何，就说这张脸，周身气质虽偏冷，但目光澄净，冰清玉骨，一看便是那种不谙世事的金贵小少爷，很难与传闻中作恶多端的形象挂上钩。
这让他们心底对锦郾城里的传闻多了份猜疑。
莫无尘并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洗白，收回视线后他余光瞟见一个人在看自己，看过去时，那人避无可避，跟他对上了眼。
瞬间那人的脸涨得绯红，僵硬的转过了头。
？
莫无尘有些疑惑，不待他多想，就已经排到他了。他拿出自己的牌子登记，跟着引路的弟子进了书院。
书院分成了五个院，他所要去的就是文院。文院不止是教人识文断字，还教最基础的修炼方法，对莫无尘来说很合适。
里面都是觉醒了灵根，还未踏入炼气期的弟子。这三千多人里，也仅有三百是这样的人。
莫无尘走进学堂，随意挑了个空位坐下。刚落座，消浅了不少的倦意又上来了。
授课的人还没到，周围的人都在结交，想着自己恶名在外，交友这事估计有点困难，便心安理得的趴在桌上假寐。
刚趴没一会，耳边就传来白君泽的声音：“你就是这般修炼的？”
莫无尘吓了一跳，想到白君泽是在自己体内与自己说话，正欲开口的嘴唇又闭上了。
“你只需在心里默念自己想说的，便能与我交谈。”
莫无尘赶紧坐直了身体。
依言默念：“师父，我这是在养军蓄锐。”
“当我傻？”
“师父你想啊，休息好了，效率就快，事半功倍。”
莫无尘振振有词，白君泽闻言没有接话，只是说：“真是可惜了这灵根。”
“……”
“认真听课。”
“好的，师父。”
莫无尘乖巧的应道，抬头便见一金丹真人出现。
由于他们都还没进入炼气期，真人便从最基础的吸纳灵力开始讲起。
这里的弟子大都家世普通，甚至家里未曾有人觉醒灵根，并未有人引导修炼，在修炼入门这方面简直是白纸一张，一直没能进入炼气期。
只有极少数人是因为各方面基础太差，刚觉醒灵根还未开始修炼才被分到这里，比如莫无尘。
真人讲解得很是仔细易懂，莫无尘不是原身那般胸无点墨的人，自然一点就通。
所谓修炼，不过是吸纳天地灵气为自己所用。灵根不同，困难程度不同，又分属性，属性有异，则吸收灵气的方式又有分别。
纸面上的理论终究要实践才有效果，一堂课后，接下来便是实践了。真人安排他们进了净室里修炼，
净室很大，其中有许多独立的小房间。他们进去时，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想来是其他学堂的。
莫无尘找了处空的小房间，进去后盘坐在蒲团上。
呆了一分钟后，他深吸一口气，便开始运转体内的灵力。
跟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以为初次尝试肯定会遇到阻拦。可事实是，不仅畅通无阻，吸纳的灵气还很快速转化为他所用。
原来爹所说的，强势直白，是这般强势直白啊？
带着这样的震惊，莫无尘修炼了一下午，正要睁眼时，便听到白君泽说:“专注点，还差一点就能突破进入炼气期了。”
莫无尘便稳住了性子，继续运转灵力。丹田被吸纳来的灵气滋养，周身经脉如同被柔柔清风拂过，浑身突然轻盈了些许。经过几个周天后，终于是进去了炼气期，踏入了修炼的门槛上。
可莫无尘还没有结束，白君泽没出声，他也没有察觉，以为还没进入炼气期，一直运转着灵力，吸纳天地灵气。
书院里有三个聚灵阵，分别布在各院的三个净室里。是今年年初由锦郾城法阵造诣颇高的宋长老宋政费了巨大的心血布置，饶是各大资源颇丰的世家们，也难得有如此丰厚的灵气供给，如今成了供养给莫无尘连绵不断的灵气的源头。
莫无尘睁眼时，天边已经被染上了红色的霞光，一片旖旎。他不知时间，第一反应就是跟白君泽分享，“师父，我练气一层了！”
“知道了，此事别声张。”
“别声张？”
“嗯，之前忘了告诉你，在结丹前，你的一部分灵力是会被共享给我的，这是增加双方联系的秘法，在与我一族灵契后便会出现在宿主的身上，如今灵契传承到了你身上，自然也会在你身上应验。”
实际上，白君泽还保留了一部分说法。这与他们白泽一族曾经的遭遇有关。他娘在他年幼时给他下了这道秘术，为得是他在平安长大后不得不跟人类灵契的情况下，能够留有自己的底牌，不会被人类所操控。
但这些，莫无尘没必要知道，毕竟就凭他如今的实力，哪里威胁得到他？
莫无尘闻言有些茫然，“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你至少在筑基前在外展露出来的都会是未进入炼气期的状态。”
“那我是白修炼了吗？即使是进入炼气期灵力也不能为我所用？”
“自然不是，只是不展露出来而已。”
“那就行，不展露而已，没什么关系，我只告诉爹可以吗？他听了肯定很开心。”
“不行。”
“那好吧。”
“……你不怕我吸收你的灵力做什么？”
白君泽有些意外，饶是尘千冉跟他签订最为平等的灵契，在得知他会共享自己灵力之时，也有所顾虑，哪怕这灵力依旧可以为她所用。
莫无尘却是愣住了，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个可能。甚至连怀疑一下白君泽的身份，去向莫霖证实白君泽所说的是否属实，都不曾想过。
“我相信师父不会对我做什么的，你要做肯定早做了吧？”
白君泽嗤笑一声，“那么相信我？”
“你是我师父，不信你信谁啊？”
“你倒是嘴甜。”
莫无尘只是笑了笑。
打开门时，大厅依旧有不少弟子来往。他一出现，就有不少视线落在他身上。他隐有所感，但浑然不在意，踏着轻盈的步伐往外走。
天边的晚霞照入门窗，把大厅冰冷的柱子也衬得柔和了不少。
等等，晚霞？
莫无尘脚步没停，心中却震惊不已。
他竟然坐那里足足修炼了快一天？滴水未进也没觉得又渴又饿，明明早上他只吃了一碗蛋羹。
原来，这就是修炼吗？
进入了炼气期后便不必再进食了。
可是……好没有意义啊……
清隽的眉头微微蹙起，人有欲才有血有肉，不然整日枯燥的修炼，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飞升吗？
这应该也算是欲的一种吧，毕竟想变强，想站在隋羽大陆的最顶端。
不过别人怎么想他不予评价，反正他目前还是贪图口舌之欲的。
不想这些了，如今也到下课的时间了吧？爹此时应该已经在外边等他了。
莫无尘晃悠着往大门口走，却正好碰见了一个熟人。
这本小说的男二，凌寒。
此时凌寒也穿着统一的深紫色衣袍，身形修长挺拔，面容清冷，不同于莫无尘的是，他更像是冷漠。
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端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使得人不敢细看，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他其实是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长相。偏那双更适合眼含柔情的眼睛如今冰冷漠然，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莫无尘自然是知道其中缘由的，但他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凌寒，跟他拉近关系的话，感觉以现在凌寒的性子，不仅不会听他说话，还可能再把他打飞一次。
想到这，莫无尘默默地往假山那边挪了一下。那暂时还是不要招惹好了，当他不存在吧不存在。
凌寒当然是看见莫无尘了，但他只睨了他一眼，便从另一条道离开了。
待凌寒走远莫无尘才后知后觉凌寒比之前修为更精进了，不愧是男二，一天不见就已经炼气六层了。
收回视线后，莫无尘便加快了脚步，可不能再遇见什么熟人了！
出了学院，果然看见莫霖在早上那座亭子里等他。
一时欢喜，他便小跑过去。
紫衣翻飞，少年墨发随风飘起，露出白净的脸蛋。他的皮肤雪白，好像哪里都是极淡的颜色，偏嘴唇和头发，被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让人挪不开眼。奔跑间，他柔软的嘴唇漾出笑意，唇红齿白，气质纯净。
迎着莫无尘走来的人看呆了，忘记了反应，待莫无尘已经跟着莫霖离开，才愣愣的开口:“玄璟，那是莫无尘吗？”
玄璟看了眼莲花座离开的方向，“嗯。”
“他怎么变成这幅……”谭青山一时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的感觉，便转了话头。
“听说他前段时间被凌寒打伤了，在家里修养了一段时间？”
“嗯，伤得挺严重的。”
“难不成真如传言所说的，凌寒把莫无尘打服了？修养回来竟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知道。”
玄璟对这些并没有兴趣，他继续朝着书院走。书院是可以自主选择留宿或者出去住的，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留宿，一为方便修炼，二为省时省力。玄璟就选择了留宿。
见玄璟走了，谭青山赶紧跟上，用手肘戳了戳玄璟，揶揄道:“莫无尘如今变化这么大，你身为曾经的受害者作何感想呢？”
“没什么想法。”
“我觉得吧，他只要性子收敛了，确实有几分姿色，你认为呢？”
“没什么感觉。”
“你当真是不解风情，到底是怎么迷住我姐的？”
“不要胡说。”玄璟皱了皱眉。
“我姐表现得那么明显，你不会看不出来吧？她总往锦郾城跑，难不成你真当她是觉得锦郾城好玩？”
“银月她并无此意。”
“我跟她是龙凤胎，我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吗？”谭青山自认是最了解自己那个双生姐姐的人，自顾自的开始替她探口风。
“你有喜欢的人吗？要不跟我姐试试？虽然她有时嘴笨，但人真的很好的。你看她长得漂亮，性格又好，资质也不错，你昨日应当看见她的灵根了吧？火木双灵根，很适合做炼丹师炼药师……”
正说得起劲，余光就见一紫色衣袍突兀的出现在旁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只纤纤玉手给拧住了耳朵。
“哎哎哎！姐，姐，疼疼疼！”
“不好意思啊，阿璟，他乱说的莫要当真。”
谭银月手上的力道不减，但清丽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
“无妨。”
“那行，我们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了。”
“路上当心。”
“放心啦！”谭银月笑吟吟的应道，拉着还在哀吼的谭青山离开了。
玄璟看着两姐弟打闹着离开，笑了一下，便回了自己房间。
夜色渐浓，莫无尘刚解完嘴馋瘫床上，就被白君泽督促着修炼了。
“可是我要睡觉了，师父。”
莫无尘有气无力的说道，他其实并没有很累，只是瘫着一动不动更有性价比。
“打开你的乾坤袋看看。”
不知道白君泽想干嘛，莫无尘还是打开了乾坤袋，里面各种丹药，还有灵器灵石等，竟是被装的满满当当。
“我爹对我真好。”
莫无尘喜滋滋的查看着乾坤袋，白君泽闻言也赞同道:“他一向大方。”
“你与我爹见过？”
“嗯，以前天天见。”
“天天见？”莫无尘疑惑，这才想起之前白君泽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一团灵体，应当是一直跟在娘身边的。这么一想，莫无尘来了点精神。
“你以前那么大一只，跟在娘身边不会很扎眼吗？”
“我成年后便能化人形了。”
“人形？原来灵兽也能化人形吗？”
他怎么记得哪怕是上千年的灵兽也没法化形？灵契分为很多种，大部分都是奴仆灵契，灵兽被炼化，为修者所用。平等灵契，便是灵兽与修者和平共处，其中一方去世，另一方便自由了。这些好像都不是能促成灵兽化形的原因。
“那些普通灵兽，自然是没我这机缘的。”
“那你人形是什么模样？是男子还是女子？”
莫无尘也不想好奇啊，可是他能化人形唉。
突然感觉脑门一疼，莫无尘忙捂着额头往床里头缩。
“怎么你在识海也能打到我啊？”
“这么明显还用问？”白君泽语气嫌弃。
莫无尘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额头虽然疼，但他好奇心不减。
“那我爹有没有吃过你醋啊？”
“你倒是了解你爹，没跟尘千冉在一起的时候，就见我跟见了仇人一般。”
莫无尘忍俊不禁，当真跟他爸爸有得一拼。
“爹不知道你的身份？”
“当然知道，但架不住我是个男儿身，还总跟在你娘身边晃悠。”
白君泽语气里满是毫不遮掩的嫌弃，完全不理解人这种生物的敌意竟能有如此多方面的原由。
刚跟尘千冉灵契那会儿，他甚至还不能化人形。真计较起来，按照白泽一族的寿命算，尘千冉都能算他半个娘了，人类的醋意简直无理至极。
“在乎一个人的时候难免会有占有欲的，师父。”
莫无尘认真的给白君泽科普情感知识，虽然他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父母的相处，读过爱情小说，看过偶像剧，比白君泽可是强了不知多少倍。
“我若是在乎，才不会在意他身边有哪些人，我有足够的自信留住他。”
“师父，你这哪是在乎啊？”
“怎么不是了？你一个小娃娃还能比我懂？”
“……就是比你懂。”
莫无尘轻声嘟哝，他怕白君泽又弹他脑门，便不再争论，闭上了眼睛睡觉，快要睡着时却又被白君泽叫起来。
“我还没说完呢。”
“还有什么事吗？”
莫无尘一进入睡觉状态就容易犯迷糊，连声音也软了几分。
“你的乾坤袋是尘千冉的，我刚才看到了她的功法，以后多看看熟悉熟悉，待你筑基，我就教你这功法。”
看莫无尘的状态，白君泽也就没再咄咄逼人，他再怎么急，也得修炼的人愿意才行。
“好的，师父晚安。”
莫无尘迷迷蒙蒙的应下后，倒头就睡，留下白君泽独自疑惑。
晚安？什么意思？晚上安好？这倒是个新鲜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