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慕岩来到了翟雪竹的家,她局促地站在门口,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

    “没事,进来吧,门口有鞋套。”

    翟雪竹只是看一眼就知道慕岩在想什么。

    等慕岩进来之后又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翟雪竹随便打开了一个电视节目,为了缓解慕岩的紧张。

    如果对视的话慕岩一定会紧张到结巴,因为她从上学的时候就一直是这个样子,见到翟雪竹就会被自动拔掉说话的系统,成半个哑巴。

    共同有个专注的目标可以让谈话变得轻松起来,这是翟雪竹的经验,曾经她被自己的家人关在精神病院,在那里学了很多心理学的相关知识。

    话题步入正轨:“我听说你和陈书玮谈恋爱,但是我回来创业之后你就突然和陈书玮分手了,和我有关吗?”

    “没有关系,雪竹。”

    “你撒谎。”

    翟雪竹毫不留情拆穿慕岩的谎言,她还是一如往日那样锋利,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可以刺穿慕岩的内心。

    “雪竹,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的事情,但你不要鄙夷我、厌弃我,好不好,世界上谁都可以看不起我,但是我不想你看不起我。”

    慕岩说这话的时候都没有抬头,大概是害怕在翟雪竹的脸上看到不想看的东西。

    “我什么都没有,我想要得到什么、想要追求什么,就只能拿仅有的去换,拿自己的所有去赌。”

    慕岩说。

    所以她总是显得那么没底气,显得怯懦,因为慕岩没有承担伤害的能力,没有承担风险的勇敢,对于贫穷的人来说勇往直前往往是克服虚假困境的最好办法,但大多数人连这份勇气都因看不见未来的生活磨灭了。

    慕岩当初就是选择了孤注一掷,所以得到了和翟雪竹呼吸同一个教室空气的资格。

    翟雪竹很受欢迎,如果说权力是人缘的决定性因素,那么在学生时代成绩往往就是和权力挂钩的最直接的东西。

    像翟雪竹这样的人是不会缺少朋友的,有不少人向着翟雪竹示好,想要和翟雪竹成为形影不离的那种玩伴,但翟雪竹都礼貌地拒绝了。

    她还是喜欢独来独往,以一种孤傲的方式。

    在数学竞赛之前是期中的家长会,翟雪竹挽着一个看上去和蔼又充满书卷气的女人来到教室,故意留在学校不走的慕岩一眼就认出那是翟雪竹的母亲。

    至于华皓的位置,一直是空的。

    慕岩和同学打听之后才知道,华皓的家人从来没有参加过家长会,理由是什么并不清楚,不过因为竞赛快要接近的缘故,慕岩对于华皓的行踪监控得更加仔细。

    所以慕岩知道,华皓的家人并不是没来,而是早就来了,带着华皓一起站在老师的办公室里,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摘掉眼镜,撕下温和的表皮,把成绩单撕碎砸在华皓的脸上,怒骂的声音大的让躲在办公室外面的慕岩都忍不住哆嗦了下。

    “废物,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我给你所有物质上最好的,你为什么还是比不过翟雪竹,她翟雪竹有什么是你没有的,一样的甚至更好的生活条件,我给你砸了这么多钱,你就用第二名来回报我?”

    慕岩听到华皓的声音冷静的可怕,他大概是蹲下去捡男人的眼镜,所以又被一脚踹在腹部摔了一跤,里面传来班主任焦急的劝架声。

    “华皓爸爸,冷静一点,不要打孩子。”

    随后是巨大的开门关门声,慕岩站在门口巨大花瓶的后面,听着男人走后里面的声音。

    “华皓,你没事吧,站起来,我看看。”

    是班主任在关心。

    华皓似乎是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声音冷淡地不像话:“抱歉,老师,又给你添麻烦了,我会清理完地上的碎片再走的,不过看我父亲这个样子,这次的家长会恐怕又不能够参加了。”

    班主任在叹气:“没事,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华皓离开了。

    慕岩在华皓离开有一阵子之后才从花瓶后面出来,她从楼上往下看,刚好能看到华皓离开的背影。

    慕岩拿出手机给华皓发信息:“放心吧,我会帮你毁掉翟雪竹的。”

    华皓回复很快,说:“好。”

    不过没过多久华皓就又补了一条信息:“按照我们约定好的,竞赛的前一天,别忘了。”

    家长会开始了,教室里的翟雪竹作为学生代表站在讲台上发言和微笑,教室外的慕岩和华皓做着见不得人的交易。

    慕岩没有觉得伤心,正相反,自从每天都能看到翟雪竹的脸庞后,慕岩睡得越来越好了。

    如果不通过捷径去靠近自己想接近的人,她们是否只能永远像这样,一方在阴沟里偷窥着另一方呢?

    慕岩出神地想着。

    从发现放在家楼下的自行车坏掉的时候,翟雪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第二天有竞赛,翟雪竹必须在前一天踩点考场所在的位置。她无法,只能打车去往考点所在的位置。

    在路上的时候,翟雪竹就感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她皱着眉头按住自己的胸口,努力忽略那种怪异的感觉。

    变故就在翟雪竹下车的一瞬间发生了,她只听出租车司机大喊一声“小心”,随后便看到一个拿着刀的男人冲过来,目标似乎是她用来写字的右手。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翟雪竹根本来不及躲闪,而那个男人已经到了翟雪竹的眼前。

    就在这时,一具温热的身体抱住了翟雪竹,鲜血从慕岩的胳膊涌出,翟雪竹瞳孔睁大,她惊叫出声——

    “慕岩!”

    慕岩就这么成为了翟雪竹的朋友,她太想拥有这个靠近的机会,也清楚地明白自己没有其他的办法,只有生命、只有用生命才能换取这样的一个资格。

    慕岩不想一个人怀抱着幻想在污泥里面腐烂,所以干脆拿自己仅剩不多的所有去赌。

    慕岩在医院经过包扎之后,翟雪竹坐在她的床边,略带愧疚地问:“你想要什么?”

    慕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梦想近在咫尺的感觉让慕岩口渴。

    她说:“我想成为你的朋友。”

    有谁的朋友是以这种形式出现的呢,慕岩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骗子、小偷,但她无法引以为耻,因为包裹了谎言外表的糖也是好吃的,里面有慕岩想要的味道。

    她自私又贪婪地跟在翟雪竹的身后,把这样的相处当作养分,以此来维持人形,不再回到老鼠的样貌。

    翟雪竹按照原定计划完成了数学竞赛,但还是受到了影响,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翟雪竹好像都处于受惊吓的状态,上课时间难免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在第二次月考当中变成了第二名,而华皓成为了第一。

    在中学生无聊又单一的生活里这竟然成为了一件略显轰动的新闻,至少在发榜的当天大家议论纷纷,有好事者甚至因此打赌华皓是否能够维持在第一名,而就在这一天,在放学后的光荣榜下,华皓和慕岩有了第一次涉及到他们内心想法的谈话。

    渐暗的天色里,慕岩和华皓站在巨大的成绩榜下面,白天这里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可到了晚上一样无人问津,只有慕岩和华皓像是两个鬼一样潜伏在这张榜单下面。

    因天色的原因,榜单上面的成绩和对应的名字变得晦暗不明,白日里那些笑着的照片如今也流露出不一般的面目,张着血盆大口,似乎要把人吞吃入腹一般,实在叫人胆寒。

    就在这样的一张榜单之下,慕岩和华皓两个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上面的字迹,眼中的神情有极为相似之处——

    那就是迷恋。

    华皓兴奋到嗓子都有些哑了,在白天他面对周围人的祝贺显得那样冷静而谦逊,甚至去关心翟雪竹是否还好,可到了夜晚,鬼怪便藏不住原型了。

    从慕岩在这里找到他到现在,华皓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他的专注让慕岩恍惚觉得华皓其实不仅想把这张成绩单记在脑子里,更想把这张成绩单刻在灵魂里。

    再不济,也要写在墓碑上,让所有人都看到。

    华皓开口说话了:“其实我们都一样不是吗,是双面人,你知道我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我也知道你的,我们就好像世界上仅存的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真面目的人,其实我们也是彼此独特的存在是不是。”

    慕岩听到了,但嗤之以鼻,她只觉得华皓假的可以,学校里那些女生喜欢的竟然是这样一个男人,想想都叫人觉得可笑。

    慕岩那种反胃的恶心感又出现了,这一次不是因为痴狂,只是纯粹的恶心与厌恶。

    什么“贵公子”,什么“男神”,都是女生们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如果那些喜欢华皓的女生也像她这样有了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是不是也会像她一样恶心呢。

    又或者,因为没有完全祛魅,自己给自己带上了滤镜,所以反而陷得更深了。

    慕岩没有直接回答华皓的问题,而是说:“我突然觉得很多人的幻想其实有够不切实际的,都说男人的魅力来自于女人的幻想,华皓,在你身上我把这句话琢磨透了。”

    华皓终于转过头,看着慕岩,目光带着审视,令人觉得不舒服。

    “你什么意思?”

    慕岩觉得好笑,并不畏惧,就那么看着他、看回去。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不然还能有什么意思。我有时候觉得你们男的真的很好笑,很多喜欢你的女生说你根本不知道怎么运用自己的魅力,也就是所谓的帅而不自知。

    我觉得正好相反,你这不是很明白要怎么运用自己的魅力吗?

    也许在你心中,一个普通的、并没有什么人关注的女孩,受到你这种‘男神’级别人物似有若无的暧昧和青睐,现在正常的反应应当是小鹿乱撞是吗?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就恭喜你,真的想错了。”

    慕岩把目光重新移回到成绩榜上面:“你知道我们之所以能一起碰见在这里是因为什么原因吗?”

    华皓不以为然:“不就是因为翟雪竹吗,因为翟雪竹得了第二名。”

    听到这个名字,慕岩出于本能反应咽了口唾沫。

    “是啊,因为翟雪竹。知道她变成第二名,我比我自己得了第一名还要开心。

    虽然我一直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那么遥远,可,即便只是互相靠近这么一点点,我也感觉好开心,我就是这样的人,只要能够靠近,不管是她坠落还是我升高,都是令我兴奋的事情。”

    华皓狐疑地看过来,审视着慕岩眼睛里的热切:“你不是说,你想毁掉翟雪竹吗?”

    慕岩猛地惊醒,意识到自己因为过分欢饮在不应该的人面前暴露了一些。

    她装作若无其事,回:“是,那又怎么样,想毁掉、想取代,不都是一回事?有什么好质疑的?”

    “无所谓,随你便,反正你不要忘了,我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翟雪竹从高处跌落。”

    “当然。”慕岩这么说。

    “所以后面华皓莫名没有参加高考,而你在高考之后也从我的身边突然消失,是不是也和这些事情有关?”

    电视里的节目还在播放着,不过电视前的两个人谁也无心去听。

    “是。”

    慕岩把头弯的更低,像含羞草,又像骆驼。

    华皓没能如愿一直拿到第一的位置,因为翟雪竹在下一次考试中轻轻松松就拿回了这个名次。

    慕岩作为翟雪竹的“朋友”一直待在翟雪竹的身边,慕岩和华皓因此私下见面得更加频繁,也多少分享了一些关于对方的事情。

    华皓希望从慕岩那里得到翟雪竹的各种信息,来方便他“超越”,慕岩则需要通过华皓得到他的计划,避免事情失控。

    在这个过程中,慕岩就算再掩耳盗铃也能感觉到,华皓对她其实是“感兴趣”的,华皓很会装出一种全天下都辜负他的样子,随后博取别人的同情。

    他大概用这种手段为自己谋取了太多次好处,以为这种行为在慕岩这里也能够取得大相径庭的成果。

    但是华皓太自负了,有一种人对私欲的窥探能力远超常人,而慕岩就是这种人。

    数学竞赛的那次翟雪竹还是受到了影响,和保送机会擦肩而过,华皓也因此尝到了甜头,试图用相似的办法让翟雪竹无法参加高考。

    既然华皓以为拿到一个女人的爱情就能让她死心塌地,慕岩也干脆将计就计,她作出一种喜欢上了华皓的样子,实则恶心得想吐。

    唯一支持慕岩的动力就是翟雪竹。

    她会详细地把翟雪竹的每一次成绩都拍照片打印收好,放在一个专门的本子里。

    如果是翟雪竹来收作业,慕岩就会故意说自己还没写完,能不能等一会再交,其实只是为了借此机会和翟雪竹多说两句话。

    翟雪竹每一次站在黑板做题的时候慕岩都会鼓起勇气举手,这样她就可以站在黑板的另一边,从离翟雪竹远到不能再远的位置变成一个较近的距离。

    如果是翟雪竹发言或者讲题,慕岩就会听得更加认真。

    她把这一切都藏在心里,和翟雪竹像朋友那样做着朋友,翟雪竹不抗拒她的跟随,慕岩就永远站在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有时候翟雪竹会带着愧疚和感激揭开慕岩的衣服,去看慕岩手臂上的伤疤,那便是慕岩最为幸福的时刻。

    就在阻止翟雪竹高考计划实施的前一晚,慕岩约华皓到河边。

    迎着月色,慕岩手里拿了两杯瓶装啤酒,她一杯,华皓一杯。

    “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因为计划接近,华皓也不像平常那么冷静,看上去有点过分兴奋,从而演变成一种不起眼的癫狂。

    “有啊。”慕岩笑,背对着华皓,因此华皓看不到慕岩脸上的阴森,只能听到状似深情款款的声音。

    “高考结束你想去哪个大学,我和你一起,好吗。”

    原来是这个。

    华皓放下心。

    他说:“我想去c大。”

    “c大,真好啊。”说到这里慕岩的声音突然小下来,最后一句隐匿在月色里,叫华皓没听清。

    他疑惑凑近:“你说什么?”

    “我说——”

    慕岩突然一把推开华皓,声音响亮起来。一直畏畏缩缩的人这一次抬起头,直面眼前的男人。

    “我说,c大很好,可惜你去不了了。”

    在华皓错愕的神色里,一群警察突然出现。

    “不好意思,华皓同学,有人举报你非法勾结社会人士对同学造成人身伤害,和我们走一趟吧。”

    翟雪竹错愕看向慕岩:“我不知道这些,你为我做了这些,又为什么要在高考之后突然消失呢?”

    说到这里慕岩原本平静下去的情绪隐隐又沸腾起来,哽咽道:“如果我真的说了,你会讨厌我的。”

    而翟雪竹只是认真看着慕岩:“你说不说我都不会讨厌你,我甚至猜到了,你喜欢我,对吗。”

    是陈述句。

    慕岩不可思议抬头,撞进翟雪竹清亮的眼睛里,藏了很多年的秘密就这么见了天日,简单到让慕岩觉得像是幻梦。

    总有人说慕岩是石头,人如其名的一块顽石,可是石头也有石头的想法,就像含羞草也有刺,骆驼也能穿越荒芜的沙漠。

    她们只是需要在适合自己的地方生长,才能发挥出应有的用处。

    就像慕岩曾经以为自己没有勇气对抗任何事情,可后来还是明白了一件事情——勇气是自发的,是从一开始便藏在骨头里的,如果感受不到自己的勇气,不是她消失了,而是她悄悄藏起来了。

    喜欢是一件私密的事情,于慕岩而言,为喜欢的人做点什么也成了私密的事情。

    做出这些事情本来不该有代价,这本就是华皓应得的。

    但是面对有钱有权的人来说,忤逆本身就是一种背叛,而背叛需要付出代价。

    慕岩开始频繁被华皓父亲派来的人骚扰,为了不给翟雪竹添麻烦,慕岩选择自己离开。

    慕岩觉得如果求助翟雪竹,整个局面就变得稀奇古怪,如果有一天一个人出现在翟雪竹面前,说着“我帮了你,你现在能不能救救我”这种话,怎么看都是令人觉得古怪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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