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和葛昂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她不怪葛昂,当然也没有那么容易原谅他,林珑给葛昂指的路径,通往她之前被困住的河道分支。
能不能活着找到正确的路走出去,就看他的运气吧。
“葛昂怎么还没回来?”
等待的煎熬让简晔焦虑不已,外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使他的神经高度紧绷,明明跟葛昂约好了无论结果如何,半个小时后都必须回到这里,但他们已经回到藏身的裂隙处有一会了,葛昂却始终没有出现。
“队伍的人越来越少了……”少得只剩下他们两个光杆司令了,简昀和哥哥返回速降绳在的地方时,别说柳彦林和刘逸舟了,那里已经完全空无一人,只有两根绳子在原地晃晃悠悠,他们不死心地围绕着附近找了一大圈,然而,除了几只游荡的魔人外,两兄弟一无所获。
简昀沮丧得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从头到脚都透着萎靡不振,他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无能为力过,或者说,其实自己一直都没有真正为开拓者小队、为麦迪森集团做过什么,只是这个事实到今天才被血淋淋地揭开。
简昀忍不住开始回忆开拓者小队从组建到现在经历的每一个关键节点。
小队成立之初,是父亲简雍为他和哥哥力排众议,铺平了道路;他们被派到沙头镇后,尽管自己才是名义上的队长,可大多数决定其实都是哥哥做的,也成功帮助小队站稳了脚跟;之后小队与蝶魔、人鱼两只中阶魔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是招娣出现扭转了局面;而现在,明知道集团成员们就散落在这一片河谷,时刻面临着来自魔人的生命威胁,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自己这个队长当的,可真够失败的。
“简昀,眼下你觉得我们需要做什么?”简晔的眼神直直落在弟弟低垂的脑袋上,简昀天性相对随性懒散,缺少积极性和主动性,让他当队长其实是为了好好锻炼他。
“要不…我们先回车上拿卫星电话,告诉爸爸安排人来救我们?”简昀苦着一张脸,此刻除了呼叫外援,他也没别的办法了。
“嗯嗯,然后呢?”不错,遇到大事的确应该先通知集团,做好后手准备,看来这段时间的训练还是挺有成效的,简晔向弟弟投去鼓励的目光,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然后?”简昀完全不在状态,“然后就…就等他们过来呗。”
“……”果然,聊不了两句就原形毕露,简晔深知弟弟的德性,没有轻易放弃,继续对他循循善诱,“过来的隧道塌方了,要绕路的话,集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难道这期间我们什么都不做吗?”
“可是哥哥,我们能做什么呢?”简昀心中一片迷茫,找不到任何答案。
他们兄弟之间一直是以名字相称,简昀忽然叫他哥哥,想必是已经完全不知所措了,简晔又心疼又无奈:“先不管其他人,至少我们开拓者小队得聚齐吧,葛昂他们离开的方向和目的是确定的,比较好找,我们先去看看他们的情况,跟他们三个人汇合之后,再一起去找柳彦林和刘组长。”
“哦…也行,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简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说道:“不是我们,是我。”
简昀见状连忙拒绝:“怎么又要分开?!不行不行,太危险了!”
“你先别激动,听我说。”简晔轻轻将手搭上简昀的肩,极力安抚着他的情绪,“天快要黑了,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我们,跟集团联系上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至于葛昂那边,趁着他们还没走太远,我想先去看看,我觉得,他们出问题的概率不大,毕竟三个人手上都有武器,应付低阶魔人足够了,估计很可能是阿吉在闹别扭不肯归队,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我跟她之间产生了误会和矛盾,就该由我亲自去把她领回来。”
“……”简昀内心慌乱不已,直觉告诉他这样做会有很大的风险。
“简昀,你要去确认我们车上的卫星电话有没有损坏,万一我们的卫星电话不能用了,去找找恒能的卫星电话,他们之中应该还有人活着,不能被恒能的人抢了先,这是你身为队长的职责。”简晔深深凝视弟弟的眼睛,传递着自己不容置疑的坚定。
简昀在脑海里设想了无数个糟糕的结果,比如他和哥哥中的一个被魔人抓住吃了,甚至两个人都被魔人吃了……简昀觉得这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跟哥哥分开过的缘故,所以才会如此忐忑不安,如临大敌的样子,更不要说现在兄弟俩是要在陌生的环境和危机中分头行动,自然心中会有许多的不确定性。
“好,哥哥…你一定要小心。”对于自己的那些小心思,简昀有些难以启齿,他不想让哥哥觉得自己是个乳臭未干的幼稚鬼,既然简晔已经把利害关系都阐明了,就按照他说的做吧。
“你也是,我们都要平平安安的,到时候还在这里见!”简晔上前一步,给了简昀一个分别前的拥抱。
“嗯嗯!”简昀靠在哥哥肩膀上重重点头。
林珑知道自己的异能进阶了,就在她险些被六只魔人分尸的时候。
至于为什么说是险些,当然是因为她给自己留了其他后手,毕竟林珑无法预知异能会在什么时候进阶,也无法预知异能会进阶成什么样,如果全然没有准备的话,她面临的局面会无比被动,不过既然有了这样的奇遇,这个后手也就没能派上用场。
身后的葛昂已经走远了,林珑终于坚持不住跪倒在了地上,她不受控制地抱住自己的头,手指深深嵌入发丝,身上一阵阵散发的潮湿土腥味让她作呕,林珑的胃里一阵翻腾,恶心感不断涌上喉咙,似乎是剧烈的头疼引发了连锁反应,让她的整个消化系统都陷入了混乱。
这是异能过度消耗带来的后遗症,新技能——“心术”极其地耗费精力,可事实上,林珑连这个技能在干什么都不知道,以往无论是“明察”还是“清明”,要么效果会反馈给自己,要么可以直接对自己使用,但新技能不同,林珑无法对着自己发动,对魔人发动时也无法收到任何反馈,因此缺少可以让她做出准确判断的依据。
而为了在葛昂面前装一波大的,林珑被“心术”耗完几乎所有的精力后,又强忍着虚弱对自己使用了“清明”,六只魔人在她身上留下的伤口太多了,如果不用“清明”快速恢复,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当然,也不全是为了装逼耍帅,要知道,葛昂是下了决心要让她去死的,林珑如果连站都站不起来,哪怕她解决掉了魔人,最后也很可能会被葛昂补刀。况且,葛昂这个人林珑算是比较了解,四肢发达,头脑也不简单,她不仅要站起来,还要虚张声势地狠狠抽他一耳光,他才会真的相信她仍旧留有余力,才会对她有所忌惮而不敢轻易下手,所以,唬住葛昂才是林珑的主要目的。
头疼仍在继续,林珑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准确感知,自己在地上跪了多久,是几分钟还是几个小时,她不知道。
尽管身体上的痛苦一直在折磨着她,但林珑的思绪却一刻都不敢停,她之所以找葛昂询问简晔的位置,的确是因为存着想找简晔算账的念头,但现在,她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十字镐,报废了;异能,用不出来了;力气,一点不剩了。
再怎么想替岑岑和彩妮报仇雪恨,林珑也不敢拖着一副要死不活的身体,赤手空拳地去找简晔。
眼下烦心的事情还有很多,单拎出来每一件都火烧眉毛——
彩妮的下落尚未明朗,虽说把她交给了李利明和王虎,林珑也不敢完全放心。
身后的六只魔人,林珑知道它们根本没死,只是不清楚“心术”具体是如何作用的,能够让它们定在原地这么长时间,可一旦它们恢复,以林珑如今的身体状况,很快就会被魔人追上,到时候还是避免不了沦为魔人盘中餐的命运。
麦迪森是回不去了,且不说林珑跟害得彩妮落水,害得岑岑一命呜呼的简晔不共戴天,就冲着暗地里想方设法想让她永远闭嘴的柳书澜,她也不能再回去,而自己以后跟彩妮何去何从,还是个未知数。
还有,还有,那大雾中若隐若现的中阶魔人美杜莎,林珑很难说服自己那只是个幻觉,来自美杜莎的凝视让她至今回忆起来都有些肝颤,她甚至觉得这威压远超自己交过手的蝶魔和人鱼,它俩跟美杜莎压根就不在一个层次,完全无法相提并论,林珑只能庆幸自己没有像美杜莎这个名字背后的传说一样,被看一眼就变成石像。如果美杜莎真的在此时现身,这个河谷的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关乎着生死,林珑光是想想都觉得两眼一黑,希望如此渺茫,这痛苦仿佛永远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