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纪羽书在天蒙蒙亮时便搭上了去清泉镇的公交。
其实一开始,王惠对她寒暑假昼出夜伏的行为颇有微辞,可当纪羽书交给她一笔生活费后,王惠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就是那时候,纪羽书明白了,只要有钱,她就能在这个家好过些。
半个小时后纪羽书抵达清泉镇,清泉镇要比她们清远镇繁华许多,街道纵横,各式各样的灯牌挂在店铺门口,只叫人看花了眼。而且,她听人说,过不久后清泉镇就要撤镇设市了。
纪羽书先去了之前打工的饭馆,可惜老板已经招满了。之后她又去了几个餐馆,结果依旧不如人意。
就在她以为今天要无功而返时,一个轻柔的女声叫住了她。
……
放假后的第一个早上,杜尧本该在家好好的睡一个懒觉,然而却被一阵哄闹声吵醒。
听着奶奶不断安抚外面的人,一阵烦躁涌上杜尧心口,他胡乱套上外套,大喇喇地走到客厅,看着面前光打雷不下雨的王伟,怒斥道:“王伟,你是不是有病?”
杜奶奶觉得对客人这样说话不好,她挥挥手,让杜尧适可而止。
当着奶奶的面,杜尧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收起一身戾气问:“祖宗,你到底要干嘛?”
听杜尧满是不耐的语气,王伟更觉委屈,他边嚎边说:“昨天,我把学生手册交给了我爸妈,他们二话没说,直接就赏了我顿竹笋炒肉。杜尧,改成绩的方法不管用啊!”
杜奶奶一听,居然是杜尧撺掇王伟修改成绩,语气都变了:“木木,怎么回事?”
“没事,奶奶。”见事情朝着不可抑制的方向发展,杜尧边推着王伟走进自己的房间边说,“王伟对我有点误会,我俩先聊聊。”
杜尧用脚勾上门才埋怨道:“你是嫌弃挨得打还不够多吗?非得弄得人尽皆知你才满意?”
也是奇怪,王伟自从进了杜尧的房间,便停止了哭泣,好似之前的一切都是演给别人看的。
杜尧瞅了眼王伟:“就按你那样改成绩,你爸妈不发现才有鬼呢。”
王伟被杜尧一句话说得脑子一片空白,过了会儿,他像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早就知道我爸妈会发现了?”
原来王伟到现在还没弄清楚。
杜尧叹了口气,走到书桌前坐下:“李老师特地用红笔把不合格的成绩誊抄在学生手册上,你其他成绩都是黑笔写的,只有英语成绩是红色,你爸妈又不是傻子!”
等等,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怪。
不过,王伟也就思考了一秒,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质问杜尧。
“昨天你明明看着我改的,为什么不提醒我一下?”王伟话中带有明显的委屈。
杜尧没有看他,自顾自地翻找着东西:“你自己回忆一下,当我看到你学生手册时,是不是准备和你说些什么,但是你打断了我。紧接着你妈就来了,这也能怪到我头上?”
王伟懵了,仔细回忆一下,他确实打断了杜尧的讲话,都怪他被游戏机冲昏了头脑。
确认是自己的错后,王伟耷拉着肩膀坐在杜尧床上一动不动。
“喏。”
杜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王伟抬起头,一个最新版的游戏机出现在他眼前。
王伟一时没搞清楚状况,呆呆望着杜尧,也不伸手去拿。
杜尧将游戏机又往王伟身边送了送:“你不就是为了一个游戏机吗?我借你玩几天,别难过了。”
王伟被突来的幸福冲击得不知所措,他颤巍巍地接过游戏机,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杜尧,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你放心,它在我在,它亡我亡……”
“大可不必。”杜尧阻止王伟继续表忠心,他从衣柜找来一套衣服套上,“既然开心了,就赶紧回家。”
王伟正抱着游戏机爱不释手,猛地听杜尧让他拿游戏机回家,脱口问道:“你不和我一起玩吗?”
杜尧穿戴整齐,抱起脸盆走向卫生间:“不了,等会我要去找纪羽书。”
纪羽书的名字让王伟短暂地放下了对游戏机的热爱。
“你要去清泉镇?”
“不去。”杜尧不明白王伟为什么会这么问,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王伟。
王伟还以为杜尧和纪羽书约好了,他问:“敢情你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
“那个,一大早我就看见纪羽书坐公交去清泉镇了,短期内应该不会回来了。不过,她一老这样,每到寒暑假就去隔壁,有时一两个月都不见回来。”
杜尧第一次知道,纪羽书寒暑假不在清远镇住。
“她为什么要去清远镇,那边有她认识的人?”杜尧露出疑惑的神情,据他所知,清远镇并没有纪羽书的亲戚。
王伟放下游戏机,神秘兮兮地靠近杜尧,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道:“我悄悄告诉你,你不要和别人说。我发现纪羽书寒暑假总会在清远镇打黑工。”
杜尧微怔,聘用童工这种事,国家虽然禁止,可如果是让自己家孩子帮忙,谁又能说些什么。
只是……
“你知道纪羽书在哪里打工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王伟耸耸肩又走回到床边坐下,拿起游戏机开始摆弄。
杜尧心中装着事,没有再和王伟聊,转身去了卫生间把自己收拾干净。
——
纪羽书觉得自己今天运气还算不错,才碰壁就遇到了好心人。
叫住她的老板是个中年女人,开着一家手工裁衣店,个子不算高,胖胖的,看起来慈眉善目。
据老板所说,她之前资助过好几个大学生,一见纪羽书就知道她需要帮助。
与老板所说相仿,这个裁衣店确实汇聚了不少年纪轻轻就出来打工的孩子,他们有做裁缝的,有做销售的,总之,这裁衣店大得很,听他们说,老板在全国各省都有分店,如果在这边做得好了,还有机会去别的门店当主管。
人家不嫌她是短工,而且工资给的要比其他店高些,她欣然接受了这份工作。
因为没有什么需要向家里人报备,纪羽书当天就在老板的安排下上了工。
忙忙碌碌一天,临近下班,老板又来到工坊,或许是看纪羽书是个新人,老板对她格外关心。
如果老板不是个面善的女人,纪羽书一定会怀疑老板别有用心。
“小纪,你家在清泉镇吗?这么晚了要我找人送你回去吗?”老板的关心不似作伪,仿佛和她认识很久。
“谢谢李阿姨,我自己可以。”
听纪羽书这么说,李静也没有勉强,临了交代了一句注意安全便没再说什么。
老板走后,有员工对纪羽书说:“小纪,我们这边有宿舍,如果你家实在远,你可以找老板申请一下宿舍,住宿舍可以轻松些。”
“谢谢。”纪羽书道过谢,也没说要不要申请宿舍就离开了工坊。
八点十分,距离清泉镇开往清远镇的公交只剩最后一班,不论寒假她在不在家里呆着,至少今天,她得回去。
奶奶不愿看到她,但爷爷这些年却不曾亏待她,就算住在外面她也得给爷爷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纪羽书坐在公交总站等车口,等着最后一班公交到来。
冬季的晚上零下十几度,时不时吹来的冷风让纪羽书瑟缩几下,她裹紧衣领,防止寒风从领口灌入。
这时,一条带有温度的围巾突然罩在纪羽书头上,纪羽书心里一紧,她记得新闻有说过,最近有人利用各种方式对独行的女孩下手,
可这是在公交总站,不会有人这么大胆,敢来这边劫人吧?!
针脚细密的围巾让她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可是等了一会儿,除了围巾还盖在头上,给她围巾的人再无任何举动。
纪羽书一把扯下围巾,目光精准地锁向那人站着的方向。
等看清来人,纪羽书一怔,杜尧?怎么会是杜尧?
瞧着纪羽书眼中氤氲的水雾,好似劫后余生的表情,杜尧笑了:“怎么?以为我是坏人?”
纪羽书不想示弱,她一把将围巾扔在杜尧身上,背过身也不说话。
杜尧接过围巾,将窝成一团的围巾重新舒展开来:“我到底该说你胆大还是胆小,这么晚路上都没行人了,你还敢独自在清泉镇呆着?”
“你不也在这儿吗?”纪羽书小声反驳。
杜尧笑笑,重新帮纪羽书把围巾围上:“我可跟你不一样,我是专程来找某人的。”
见纪羽书作势要将围巾再次取下来,杜尧按住她的手:“太冷了,我想戴帽子,围巾裹得我难受,你就帮我戴戴吧。”
纪羽书放在围巾上的手松动了几分,她确实很冷,既然杜尧这时候不需要,她戴戴应该也无妨。
或许是因为杜尧在这里,纪羽书觉得空荡的公交总站也没那么可怕了,她把身子往杜尧方向转了转:“你说你要找人……”
纪羽书没有把话说完,因为有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横冲直撞。
杜尧没有犹豫,也没有羞赧地隐瞒。
“结果不是显而易见吗?”
“什么?”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你。”
就在此刻,两盏暖黄的大灯在不远处的雨棚亮起,也是奇怪,被灯这么一照,纪羽书竟觉得暖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