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氏老宅

    走廊里的古董钟敲了一声，周寅站在楼梯上，探头望向老宅的三楼书房。

    她不知道周酉是否已经知道许望舒的动作，只好今日佯装来陪周景明用晚饭。

    晚饭刚吃完半小时，她从周景明口中得知周酉这几日都住在他老宅旧卧室内。

    那时她帮周景明盛汤的手很稳，周景明没有抬眼，只是淡淡道："你最近倒来得勤。"

    "想多陪陪您。"她小心笑了一下，将瓷碗递过去时，看向管家送餐的身影。

    等到坐立难安的晚饭时间结束，她试图上楼来找周酉，却发现他的门外有周景明的人。见到周寅时，他们立刻拦下。

    "您不能进。"保镖一再强调。

    周寅偷偷看向地面书房门缝透出的光。

    纹丝不动，连影子都没有摇晃。

    门口的人不让进去，她急的在走廊里乱转，余光扫过走廊尽头的监控探头，意识到红灯亮着。

    周景明很可能正看着这一幕。

    她狠狠跺脚——真是搞不懂了，这系统是怎么想的?让周酉去舍身救人吗？周酉到底在不在？

    周寅只好转身望向一楼大厅，有保姆正在指挥人摆放一批新年花，便把主意打到了为首的吴阿姨身上。

    这是小说里带着他们长大的保姆，应该对他们有点感情。

    她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伸手摆弄了下蝴蝶兰的花瓣，闲聊一般问吴阿姨："阿姨，您说我爸怎么这次发这么大火啊。"

    吴阿姨拿喷壶的手顿了一下，摇摇头叹了口气，自己给周景明找了个借口："老爷子操心的事情多，也常见。"

    周寅想了想，问吴阿姨，"您能帮我进去带个话吗，他的秘书联系不上他，刚打好几个电话来问我，他和许先生明天晚上八点约会，还去不去。"

    她故意没有透露地点，想着试探周酉是否已经知晓。

    吴阿姨听了她说"许先生"，倒是脸上露出些关切的神情，她立刻放下手里的喷壶，点了点头。

    周寅见她一路进了书房的门，出来时神色如常，便赶紧凑上去问："阿姨，我哥他说什么。"

    半分钟后，她出来，神色微妙："他说听老爷的话，要在书房里好好反省。"

    周寅点了点头，眼神却落在她攥紧围裙的手指上。

    "我哥真的在书房吗？" 她轻声问，

    吴阿姨笑了笑，她心不在焉地擦了下手背，"在或不在，您的话我都告诉他了。"

    见周寅皱眉，她送客一般轻声说："快下雨了，今晚您早些回去吧。我还有些活要忙。"

    周寅的心脏一点一点骤紧了，她笑了笑，才干巴巴地说了声好。

    她意识到，如果周酉不在书房，那么能命令吴阿姨撒谎的，只有一个人。

    她头也不回地向车库走去，握紧车钥匙，步子急切而机械。

    系统里响起机械声音，她的任务标记为【已完成】。而新的任务已经下发：

    【许伊的历史】

    【任务4：取得关键证人备份U盘】

    【关键证人死亡倒计时：1:27:00】

    *

    承德大厦厂房区。

    这是市里开发中的地产项目，在机场附近的新产业园区内。周围偏僻而寂静，偶尔有卡车路过。

    仪表盘显示七点半，周寅走进了产业园区楼里。傍晚这里路灯寥寥，雨点混了着黑暗，粘稠无声地附着到她的脸上，像舔舐。

    她打开远光手电，却又害怕被发现，小心地调到最小档。一脚深一脚浅，用了几分钟才到施工建筑门口。

    此时雨势已经颇有势头。

    建筑尚未封窗，赤裸的水泥楼身在黑暗中像深海怪物的巨口。风裹着雨腥味灌进内部，又在天井的水泥墙上刮出低低的回声。

    周寅深吸一口气，迈上逃生通道的水泥台阶。

    楼梯间内，化学味道混合着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越往上，这个味道就越重。她觉着自己仿佛身处某种黏腻的、腐烂的化工池，呛得都要哭了。

    她推开十楼破损的安全门。

    安全门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喟叹。生锈的摩擦声让她毛骨悚然。

    七点四十三，会计早该出现在交接点，但室内升降梯的电缆仍然纹丝不动。

    她屏住呼吸，仔细听天井外的另一侧——好像有狂乱的脚步声，她分辨了一会，发觉来自于楼上。

    是许望舒已经来了吗？

    她带着疑惑往对面角落望去，却看到有人蜷缩在一堆废弃泡沫板后，那是个矮小的身形，在忽明忽暗的应急灯下看不清楚。

    不是他！是有其他人！

    周寅的脑中警铃大作，她飞快熄灭电筒，屏住呼吸往上走了一层。

    是周家发现了他们的调查进度？她能否试着救会计？

    她上到十一层，终于看清了。

    戴眼镜的男人蜷缩在通风管旁，额头伤口冒血。

    像是会计。

    注意到她的瞬间，他浑浊的像鱼的眼睛突然瞪大，染血的右手拼命指向周寅。

    她比了个噤声手势，低声问：

    "你要多少钱？我替他打给你，把U盘给我。"

    会计吓得连连摇头，他不断向窗边退去，连连哀求：

    "不要杀我..."

    周寅摇摇头："我不杀你的。"

    他伸出的手指痉挛地抓向她的方向，指甲里有干涸的黑色血。

    身后响起脚步声。

    一瞬间周寅本能地侧身回头。

    闪电无声照亮黑白世界。

    白光里，穿蓝色橡胶雨衣的杀手站在他们身后，雨衣下露出半截苍白的下颌。

    完了！

    系统警报中，这是她的脑海里唯一念头。

    会计大叫一声，趁机爬向窗口想逃。

    "那里不行！"

    周寅猛地扑过去，拽住会计的胳膊往楼梯口拖。

    "从后门逃。"周寅环视了一圈，沉下声音道。

    【警告：请勿干预证人死亡！干预将导致剧情崩坏！】

    系统警报尖锐响起。

    周寅管不了这么多，她快速拉开一侧楼梯门，快速低声说："我帮你拖住他！"

    可是会计好像吓坏了，他并没有听周寅的，而是连连后退。

    砰！

    下一秒，她被甩开。杀手一拳砸在会计脸上，血液混着雨水喷溅在周寅鞋尖。

    两人在边缘快速扭打起来。

    周寅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遏制住脱口而出的尖叫，直至鲜血味道弥漫开来。

    她抓起一根钢筋砸向雨衣男人。

    【系统警告】

    【关键证人死亡倒计时：5:00，请勿干预证人死亡！】

    "闭嘴…"周寅发狠，却被突然袭来的疼痛激得额前一黑，反而砸碎了窗边的消防水管。

    鼻子里的鲜血滴落在地上，她慌忙用颤抖的手抹去。

    【系统警告】

    【关键证人死亡倒计时：1:00，请勿干预证人死亡！】

    会计趁机往窗台内侧翻滚，爬向窗台想跳逃生梯。

    咔嚓！

    周寅想伸手接住他，高压水柱喷射的水中，会计脚下一滑，踩到散落的钢筋，右脚踝以诡异角度折断，身子向后仰去。

    他在坠楼最后一秒钟，嘶吼着："去找...张铭！她儿子...活该！"

    深沉的一声闷响。

    周寅扑过去抓他，却只撕下一片衬衫布料。

    男人从身后缓缓走来，看向往前爬走的周寅，冷笑一声，揪住她头发抵在窗边。

    "有人不让我杀你，但下次多管闲事，断的就是你的脖子。"

    周寅的浑身肌肉都在疼痛中痉挛。她死死攥着右手，被人揪着头发，看到会计摔在底楼天井堆积的生锈螺纹钢堆里。

    一根钢筋穿过他的胸口。

    雨水湍急，打落在周寅的脸上，触感如碎玻璃。

    *

    许望舒从西侧楼梯冲上来，手里的录音笔有规律地闪动着红光。

    他看到了墙边的身影，仿佛心脏骤然停了。

    周寅满脸是血，坐在未封好地窗口前。她的手里拿着一根弯曲的钢筋，那伸出的手还没收回，指尖沾着血。

    应急灯下，雨水混杂了鲜血，在她惨白的脸上蜿蜒，又沿着她的额发落下。

    他们隔着雨幕对视了一秒。

    闪电比雷鸣声先到。

    黑白世界中，周晏的脸色惨白如鬼，却笑的可怖。

    许望舒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他看到暴雨里，天井里的会计尸体，四肢扭曲，双眼圆睁。

    他的瞳孔骤缩，像是受到了重击。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周晏，血液凝固，呼吸急促。

    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恐怖？是憎恶？还是恐惧？或者仅仅是一片空白的不可置信？

    "你杀了他？"他轻声问，声音却尖锐，像是撬开她骨头缝的一把搓刀。

    见周寅笑的渗了三分疯狂，他一把拽起她，声音低沉而绝望。

    "你就这么急着灭口？"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借着微弱的光，注意到她的异常。

    她神色扭曲，仿佛极为痛苦。

    下一秒，她手指指向东南角的施工升降机，无声中用口型说：

    「跑！」

    可是来不及了！

    许望舒刚走两步，就见一道黑影跳下，刀刃直刺向他后心！

    他反应速度算快，侧身一扑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两人厮打到极致。转眼间，他已经退至升降梯处。男人出手果决快速，让他无法接近升降梯。

    他侧身时带起旧伤错位，疼痛钻心。晃神之间，匕首刺入他的左肩，转了一下又狠狠拔出。

    他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否是刀刃刮过骨骼的声音，像热铁浸入冷水。

    「唔」

    剧烈的疼痛让许望舒一激灵，血立刻成片出来，浸透衬衫。他似乎站不稳，膝盖重重往地面砸去。

    男人抬起手，匕首再次要刺入他咽喉！

    他下意识抬手格挡，匕首生生穿过手心。

    天空响起惊雷。

    周寅按了升降梯，趁机再次抓起灭火器接近，四肢痉挛之中对男人后肩重击。

    「砰！」

    男人猝不及防，一下倒地。

    许望舒趁机也举起一旁的一副梯子，往男人身上砸去。

    升降梯的引擎声从楼下逼近。

    【OOC警告！禁止干预关键剧情发展】

    剧痛里，鲜血糊了她满眼。她抹了把脸，发现掌心全是鼻血。她想呼吸，却觉着自己像吃了玻璃。

    许望舒见她面色发青，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化工味道和剧烈惊吓，诱发了她的哮喘。

    他看着周寅蜷缩着，胸口发出像风箱一般的剧烈喘息。

    有那么半秒，他真考虑过转身就走。

    可当他的视线落回到她发白的唇，猩红鲜血还是让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被迫一把拉起周寅，躲进楼外的附件升降梯。

    他拽她手腕时极其用力，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

    那一侧，男人起身拔刀。

    「铛！」

    暴雨中，许望舒用钢筋抵死安全门把手，刀刃和升降梯网格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升降梯缓缓动起来。

    做完这些他拱起脊背附身喘息，心脏狂跳，手心里不知道是血还是冷汗。

    "你有药吗？" 雨水带来的凉意让他清醒几分，他单膝跪下来，低声问蜷缩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的周寅。

    她平时就不要抽这么多烟。

    周寅没回答，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勉强撑起来，一把抓住了许望舒的肩头衬衫。

    那里已经全部被血浸湿，和雨水一起泡得发皱。

    她借雷电仔细端详了一下，牙齿拽出她的卫衣抽绳，欲意从他手臂穿过，扎在涌血伤处。

    "低头..."

    他下意识想推开她，却被她呵斥。

    她的声音像风箱，每说一个字她就手指抽搐一下，几乎无法动作，试了几次都没打上一个结。

    许望舒的嘴唇微颤，疼痛让他的血液燃烧，脑子混沌，他不明白周寅到底要干什么。

    但看到周寅的表情，他最终自己牢牢抓住那根抽绳。

    发力之间，肩上伤口被勒的让他眼前发黑。

    "你有药吗？"他抓住她的肩膀，又重复一遍。

    周寅还是没有理他，她仍断断续续说着："要是我哥来了，你就说…"

    她说话时牙齿上下磕碰，发出一片惨笑一般的咯咯声音。

    闪电猝然划过夜空，照出周寅血迹斑驳的手指，也照亮他肩头血肉翻开的伤口。

    "别说话了。"

    他直接伸手摸她各个口袋。幸好里面里有个小瓶，他心里一松，指尖却又摸到一个金属的冰凉物体。

    一个U盘。

    他本想深问，却见周寅大口地咳了两声，极其痛苦地闭眼，似乎失去意识。

    "说我逼你来的…"她这句话甚至还没说完。

    他的胸膛深处倏地一空。

    "嘘。"

    他咬牙捂住她嘴，手指因失血不受控制地痉挛。

    可他却立刻后悔了。

    她的牙齿疯狂咬住他的手指，像困兽挣扎一般的野蛮力气，让他指尖发麻，抽也抽不开。

    雨水弥漫了血腥气，他发觉周寅的指甲深深陷进脖颈皮肤，仿佛要把自己掐死。

    她在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心脏猛然收缩，只能用剩下的一只手勉强掰开她的手。轰鸣雷声中，他甚至听到自己脉搏跳动声。

    触及她掌心时，砂子混杂着血液黏腻的触感，像有人拿粗粝的砂纸磨他的五脏六腑。

    "别咬了。"

    他怕她伤到自己的舌头，想把手往她齿间送更深一点，又感觉到她尖尖的虎牙，不留情地陷入指骨。

    心里祈求她还有点尚存的理智，他咬了咬牙，松开钳制她的手，附身轻轻凑到她耳边。

    "晏晏..."

    这句话刻意地沙哑，呼吸间带了一点痛楚喘息。

    果然，她僵住了。

    她牙关微微松动，却转而用额头顶住他肩膀。

    许望舒趁机用拇指摩挲她脸颊，指腹擦过她湿漉漉的睫毛。

    "我好痛…求你松开一点点好不好？"

    在他轻声话语中，她带着一丝茫然地退开牙齿。

    野兽一般的本能信任，让他愣了一下，随即一把将气雾剂按压到她口中，随即感受到她在发抖。

    雨水混杂着不知道谁的血，和发丝一起黏在她脸上，搞得一团糟。

    "…活该。"

    雷鸣声里，他端详她的脸几秒，低声说。

    随后他叹了口气，有些自暴自弃地，攥着袖口小心地给她拂去脸上的血污。

    一遍又一遍。

    仿佛爱和恨，生与死，只不过隔她脸上这一层薄薄的血痂。

    直到衣袖被血水和雨水湿透，升降梯一震。

    ——到底了。

    许望舒快速收回了手。

    应急灯光里，他恢复面无表情，看向电梯门外。

    那是另一个穿着雨衣的男人，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在手中的扳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