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林栖妥协了,虽说平日她总嫌弃三儿子,实乃慈母一枚。
她厚着脸皮去徐大夫那讨要了一些边角料,肩胛骨、胸椎、尾椎......她嫌弃地拎远,却还是被浓烈的腥气和肉臊味熏得皱眉。
“快拿走!”
“谢谢阿娘!”
苏伯琥喜不自胜,兴冲冲地抱着那堆宝贝骨头跑了,远远地还传来“哦吼...哈哈...”的怪声。
对比小巧的虎牙虎爪,他更喜欢这些大块骨头,看着就霸气、威武。
为了制作新饰品,苏伯琥那几日总偷摸鼓捣,誓要惊艳所有人,对此,赵林栖只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
完工那日,苏伯琥抹黑起床,精挑细选了一件衣裳,然后小心地佩戴上他的大作——虎骨挂饰。
挂饰以肩胛骨为主体,其上钻孔,坠着各式大小骨头,表面光滑还带有雕刻。
苏伯琥踏着嚣张的步伐,招摇过市,今日,他就是整个村最靓的人!
老一辈:“......”真...欠扁。
小子们:霸气!威武!!要想!!!
黑衣、白骨、大刀,简直不要太英武不凡,歹人见了都要退避三舍,叹道惹不得。
小子们不争气地流口水,还是苏仲寅反应快,第一个跑到徐大夫处询问。
徐大夫白了他一眼,道:“早没了,都泡酒了。”
苏仲寅捂胸:......心痛。
失望不已的小子们暗暗发誓,若再遇到老虎,定要做一个更霸气的战利品。
可老虎难遇,后来苏季彪另辟蹊径,用狼骨做了副同款装饰,小子们见之心喜,纷纷效仿。
麻姑亲自认证,骨饰随身,辟秽纳祥。
那之后,佩戴骨饰便成了村里流行,不管大人小孩,几乎人手一件,妇女不喜那些奇形异状的骨头,便制了骨珠、骨簪佩戴。
*
又是半月,人迹渐稠,苏家村终于跨越无间山,即将抵达烬州。
路上虽历经艰险,好在得天庇佑、遇难成祥,没有减员。不仅如此,村民居然还胖了!
然而越近外围,水源便越是难寻,苏修远和族老又发愁了,看来旱情多半还没有缓解,外界情况并不乐观。
他们须得谨慎再谨慎,绝不能倒在黎明之前。
“阿姐、姐夫,明日即可下山,抵达骨崖县。”从山下返回的周末道:“骨崖县隶属烬州,民风彪悍,多流民山匪。”
“好,明日......”不待苏修远说完,就被阵阵惊呼打断。
“村长、赵婶,你们快来呀,二狗捡到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张得还挺好看。”
捡到一个人?还是男人??
赵林栖想起影视剧中,捡到野男人的女主,不是家破就是人亡!
此刻她只想大喊,快住手,路边的男人不要捡!!可惜晚了,苏二狗已经把人背回来了。
赵林栖有种趁人昏迷,把他扔掉的冲动,狗血电视剧害人不浅。
细瞧,那人面容清秀,约而立之年,浑身书卷气,应是读书人,只是身深重伤,昏迷不醒。
应该...不是那种心狠之人...吧?赵林栖纠结。
徐大夫为其诊治,此人左腿骨折,须得接骨,昏迷乃饥饿所致,无性命之忧,开些药便是了。
“行了,去熬药吧。”
熬药?谁?我吗?苏二狗懵了。
赵林栖点头,当然是你,谁捡的谁负责,苏家村向来如此。
苏二狗:“......”
照顾病人的重任就这么落到了苏二狗头上,他手忙脚乱地熬药,不仅烫了手还洒了半碗,徐大夫十分嫌弃。
苏二狗委屈,艰难地给书生灌药,药又洒了小半,打湿了那人胸口的衣襟,烫得那人嘤咛一声。
苏二狗心虚,快速用衣袖擦干药渍,见人未醒,才松口气,放下碗后依在一旁打瞌睡。
啊,想念他的草席,后悔,很后悔。
书生悠悠转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交错的枝叶,其后是依靠在树桩熟睡的青年,身材高大、肤色黝黑,令人惊奇的是他红润健康的脸色,一眼便知其不曾挨饿,
另外青年胸前还戴着刻有符文的骨链,看起来很是神秘。
他坐起身,抬眼望去,所见男女老幼,皆佩戴同款骨饰,难道是某个隐士家族??
见青年醒来,书生开口道:“恩人,是您救了我吗?”
苏二狗刚睁眼便听见一道温润的男声,他羞涩地挠头:“不不不,别叫我恩人,叫我二狗就行。”
咕咕咕......书生尴尬地捂着肚子,脸涨得通红。
苏二狗一拍大腿道:“公子,你等着,我给你拿些吃食。”
待书生喝了两碗粥,吃了三个红薯,这才赧然道:“感谢二狗兄弟,我乃骁州余县人,姓柳名承绪,今科进士,赴任途中遭遇劫匪,仓皇之下逃入山中。”
“幸得二狗兄弟相救,不然我命丧也,请受我一拜!”说着柳承绪便拱手行礼。
“别别别,我就是把你背回来而已,是我们村的徐大夫给你开的药,也是村长允许,你才能留下的。”苏二狗无措摆手,他是粗人,实在应付不来读书人,还是个官老爷。
不待柳承绪起身,他便急忙跑了,有事赵村长准没错,“村长、赵婶,那人醒了,你们快来呀。”
他这一嗓子,不仅叫醒了苏修远和赵林栖,还叫醒了村里人。
没睡醒的人:今日又是想揍二狗的一天。
罢了,今日便早些起吧,刚好提前下山。苏修远等人来到柳承绪处,徐大夫已重新给他上了药。
苏修远客气道:“柳大人......”
柳承绪连忙摆手:“村长折煞我了,您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唤我嗣安便好。”
苏修远客气道:“那我便托大,叫你一声嗣安。”年纪轻轻便是县令,苏修远不愿交恶,权当结一个善缘。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才进入正题。
柳承绪父母早亡,自小苦读考取功名,谁知时逢乱世,在上任途中遭遇匪徒,兵荒马乱,他想平安抵达任上,实在艰难。
不过苏修远知晓他上任的扶风县,刚好位于遂安府,便邀他与苏家村同行。
苏修远暗喜,目的地居然相同,不管如何柳承绪是县令,总能行个方便,思及此,苏修远笑容更真了一分。
“嗣安且安心,相逢即是缘,你便同我们一道前往遂安府,这样路上也有个照应,不然你独自上路定是危险重重。”
柳承绪深深一拜:“如此,便麻烦苏叔了。”
“嗣安快快请起。”
两人言笑晏晏,相谈甚欢,村民天真...无邪。
赵林栖:相公今日说话,甚是难懂。
村民:不仅烫嘴、还烫耳朵,文邹邹的,怪不自在。
本来对柳承绪还好奇的村民被一句“大伯/大娘/苏兄弟,小生柳嗣安,冒昧叨扰,还请见谅,不知您有何吩咐?”
大伯/大娘/苏兄弟:“......”听懂了,又仿佛没听懂。
“我......你......”死嘴,快张口说话呀!!
还是苏修远解救了他们,几人长舒一口气,呼......舌头都打结了。
“老头子,死哪去了,快回来吃饭。”
“老婆子,吃饭了。”
“小兔崽子,滚回来吃饭了。”
大伯/大娘/苏兄弟相视一笑,这才对嘛,“哎,来了。”
苏家今日的早饭格沉默,面对柳承绪,大伙束手束脚、斯文吃饭,他们都是粗人,即使读过几日书,也不习惯文邹邹的。
柳承绪也很无奈,多年养成的习惯,一时之间很难改变,他只能微笑点头,尽量少说话。
从柳承绪那得知,山下干旱严重,百姓拖家带口南下,山中土匪愈发猖狂,乘乱杀人抢劫,很是可恶。
还有人占据水源,高价出售。
这便是苏修远最担忧的事,土匪杀人如麻,如若遇见,定是一场恶战,得想个法子才好。不过一时计短,只能先下山再说。
望着山下的寥寥炊烟,即使淡定如赵林栖也不免激动,这两月野人般的生活,终于结束了。
“下山!”
苏修远一声令下,队伍开始启程。
上山容易下山难,苏家村东西多牲畜多,还有老人小孩,脚程并不快,他们走了近三个时辰才下来到山脚。
抵达山脚后,他们并没有贸然出去,而是让赵林栖、周末和苏伯琥三人前去打探情况。
赵林栖三人小心来到村庄,几番探查,发现空无一人。路上有零星的难民,面黄肌瘦、形如枯槁,远远瞧见赵林栖三人,便仓皇而逃。
这一路暂时没发现什么危险。
旱情越发严重,苏家村本就在无间山耽搁了一月有余,既然下了山,索性便多赶些路,争取早日到达安全的地方。
直到夜幕降临,苏家村才停下安营扎寨。
这一路上,他们碰见了数十拨难民,毫无例外,全部都骨瘦如柴、面如死灰,麻木逃命。瞧见苏家村,不待上前询问,那些人便惊慌逃跑。
不过也是,苏家村人多势众,青年个个身强体壮,尤其是赵林栖和三虎,凶神恶煞,极具威慑力。
难民的第一感觉,这群人很危险、非常危险,因此见之即逃。
村民此时才对逃难有了真实感,山中无岁月,在无间山,他们吃好喝好,对于逃荒并不紧迫。此时,才清晰地见识到什么是人间炼狱。
他们非常庆幸,还好听了村长的话,从无间山南下,否则他们定和难民般凄惨。
往后,他们定要事事听村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