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予看着车子在眼前掠过，许是程忆满隐匿不露的实力，又或是那不凡的真实身份，让她第一次对她们间的差距产生实感。

    凤鸟只是飞得倦了厌了，稍作休息便能继续翱翔。属于天空的她，迟早要回到神山去。

    沮丧没来由的蚕食大脑，才扭好的朋友关系，转眼又变得岌岌可危起来。沙予甩甩头，却抛不出开程忆满将会离开的设想。

    下一次再见，说不定是在冷冰的比赛转播里。

    她漫无目的，又回到网吧。路过前台，把遮阳伞还给小哥。

    网管小哥见这样子，出言关心：“没事吧大神？”

    “谢谢我不饿。”沙予什么也听不进去，稀里糊涂回复了一句便往里走去。

    小哥疑惑地咧着嘴，心想这儿也不是啥不良场所。怎么一个二个都乐呵呵进来，哭丧着脸出去。光是这样也就算了，连自家老板都把他当透明人才真让人难过。

    程逸深已经从包厢里出来，在大厅里挑了个前后宽阔的好位置，独自游戏打发时间。他这一头火红，像极了游戏中打在脑门上警告标记，都不用刻意寻找，眼神便会自动追踪过去。

    沙予身上冒出一层薄薄的灰色阴云，替她隔绝掉大厅里闹哄哄的嘈杂。她麻木地拉开程逸深旁边的座椅，居然从里面拽出一只小乖来。

    “你怎么在这？”沙予嗬了一声，草草收起这股子浓烈的低气压。

    小乖身躯娇小，窝在沙发椅里的她，就像停留在参天树干上的小鹦鹉，要是不出声，还真难以发觉。

    她露出一排整齐的上牙，圆润脸腮上挤出一对甜甜的酒窝：“有好戏看，当然得来。”

    “已经结束了。”沙予寻了个空位打开电脑，幽蓝的待机页面轻而易举映穿她脸上情绪。

    “我知道，二少刚和我说完你就回来了。”小乖有些近视，不带眼镜看不清电脑，她拖着座椅往前蛄蛹，再次将自己藏了起来。

    “二少？你们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小乖呲着牙，看着不像笑，反而是想糊弄过去的掩饰：“小满姐呢？”

    “不知道。”

    “不知道？”程逸深手里忙着操控游戏，腾不出空来看她，嘴上夸张地反问道，不是追上去还东西吗？没追上？”

    “追上了。”

    小乖身子偏向沙予，迫切想知道事情经过：“追上了还说不知道，看你这表情这反应，又吵架了？”

    “也没有。”沙予金口难开，三个字三个字地往外蹦。

    “那是什么情况，要急死我。”程逸深没什么耐性，属于一点就炸的急脾气。游戏对局让他着急，现实情况更让他上火，“难不成我姐在半路上让外星人抓走了？”

    “差不多。”

    从天而降的经纪人前女友，可不就和外星人差不多吗。

    “？？？”现在看来，还是现实状况更为严峻。

    偏偏是这个时候，程逸深手机亮起来电通知。

    他紧急撤回泉水，情急之下站起身，单手甩开座椅，一米八几的壮实身躯，轻而易举地把身旁的小乖连人带座椅一块挪到电脑前：“你先替我打。”

    “我？？？”小乖莫名其妙接手战场，座椅和桌子卡得严丝合缝，她想躲也躲不开，“可是我不会玩上单啊！”

    “很简单，能得过就粘着，打不过就跑。”安排好手里的游戏对局，程逸深才放心接通电话。

    当着朋友的面，他大大咧咧接通电话：“什么？出差延迟一周？那我姐生日怎么办？难得今年一起过。行吧，只能过后再给她补了。”

    对沙予来说，程忆满就是敏感源，一切与之有关的信息都会让她刻意捕捉。她仰起脖子，悄声询问：“满弓生日？”

    程逸深收起手机，大方应答：“对啊，就过几天的事。她这几年好像不太喜欢过生日，我爸陪我妈出差去了，家里就剩我俩，估计更不过了。”

    沙予又陷入了沉默里，细想起来，她今年生日大约是有人陪的。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程逸深闲下来，才想起最开始的问题。

    沙予揪着手指，晦涩喃喃着：“我好像见到满弓的...前闺蜜了。”

    “云初姐？”

    “你知道？”

    “我说她怎么不肯答应我们，原来是想回正规军去，抢人也得分个先来后到啊。”程逸深匆忙捞起挂在椅背上的斜挎包，下一秒便大步流星往外走。

    “喂！你至少打完再走啊。”小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敢想自己就这样被忽略了。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又折返回来，宽厚的手掌附在小乖肩头，一使劲就能把她压垮：“大神的朋友也算半个大神，我相信你，这把晋级赛就交给你了。”

    云初的车子驶入一家豪华酒店，这是榕青最高的一栋大厦，晚饭定在顶楼。观光电梯一层层向上攀升，程忆满凝望着暮色下的城市，任由自己飞速与远处温暖的灯火剥离。

    餐厅里只有员工们在忙碌，演艺人员弹奏着程忆满喜欢的巴萨诺瓦，与其说喜欢，也不过是众多听不太明白的音乐中，清甜慵懒的旋律让她更舒服。

    礼宾恭敬引接二人入席，桌上的水晶花樽里插着多色绣球，一簇一簇的，两个人的晚饭显得格外活跃热闹。

    落座夕阳身侧，这个时间点的太阳是炙热明亮的橙红，美极又不刺眼。程忆满钟爱这种昏黄浪漫的氛围，那云初就让她感受得更真切些。

    在云初示意下，侍者端上两杯咖啡。

    “今晚的菜式都是你喜欢的，主厨现做，还得再等一会。先尝尝咖啡，味道不错，是你喜欢的那种。”

    浓郁焦香涌进鼻腔，程忆满透过黑褐色液体看到素面的自己，又闷闷置起气来：“黑咖啡都是一个味道，没什么喜不喜欢。”

    从前忙得没时间休息，频繁出镜还得管理身材，靠一杯杯黑咖啡续命也就算了。现在闲了下来，还是得喝这比命还苦的玩意。

    云初双腿交叉着，靠在座椅一侧，胳膊自然放在扶手上，坐得规整又不失气场。她轻轻嗒了个响指，侍者又端上一盏盛满桂花蜜的瓷碟来。

    “知道你讨厌苦味，这桂花蜜是主厨亲自酿的，我昨晚尝过，和咖啡很搭。”

    “你昨晚就来了？”

    云初漾着笑，默默将替她将蜜糖混在咖啡里：“还要再早一点，提前花了点时间把一切安排妥当了才来见你。”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会在不知不觉中向对方靠拢，学习彼此身上的脾气秉性。程忆满性格里直白严谨的部分，多半是从云初身上学来的。

    程忆满还以为自己不会再因为云初产生任何波澜，可真见面时，听到她一本正经说出挽留的话，一如往常接受她的体贴，心里还是乱得不成样子。

    云初是手法精湛的御偶师，用满含爱意的情丝将她豢养得极好。她是绝对的上位者，程忆满作为受到照拂的那一方，所有反抗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们分开的原因不是不爱，只是爱意混着利益，不再纯粹。大多数时候，程忆满觉得云初爱工作胜过爱自己。

    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云初闭口不谈自己来到榕青的原因，也不再说些寻求复合的话。就像温水煮青蛙，一直把距离控制在程忆满不抗拒的范围里。

    宁夜，灯火，饭后甜点以及熟悉的挚友，组合成最有效的软化剂。程忆满看了一眼连续不断的消息提示，拧着眉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倒扣在桌面上。

    “我该走了。”

    云初提起手看了一眼腕表，掩盖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怎么？是下午那位朋友找你吗？”

    “...不是，我弟在骂我吃独食。”

    ...

    倒多亏了程逸深，一下就把晃神的程忆满拉回现实。

    “我送你回去吧，正好我给你家里人带了些霖城特产，就放在车上。”云初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下午那个女孩，她都能应付得过来。

    说到底她们也曾拥有最亲密无比的关系，也没有老死不相往来的矛盾。程忆满想到酒店位置偏静不好打车，便没有拒绝云初送她回去的提议。

    程忆满走进电梯，明知云初就是故意的，却还是想问：“既然东西放在车上，为什么不在吃饭前给我。”

    云初一副无辜的样子，轻快地回她：“这样才有合理的借口和你多待一会。”

    大大方方耍心眼，反而不让人厌烦。

    “你要在榕青待多久？”

    云初视线全在对方身上，他对夜景不感兴趣，只想着逗逗程忆满：“不着急，我和公司申请了长假，会待上一阵子，有没有兴趣兼职地陪。”

    程忆满想要拒绝，不想让她生出些不切实际的希望，可脑子突然在这个时候间歇性犯贱：“行啊，按我正常出场费给，转我个人账户。”

    电梯荧幕跳转到数字“1”的同时，程忆满手机里也冒出的“1000000”到账信息。

    在转账不眨眼这件事上，她们同样很相似。

    程忆满愣在电梯间，目光闯进了云初的眼里：“你疯了吧？我是开玩笑的！”

    这是程忆满今晚第一次正眼看她，这钱花的值。

    电梯门打开，云初把车牌递给代客泊车的侍者。随后轻拉起程忆满的手腕，领着她大步流星向大门走去。

    “走吧小导游，记得给我发行程攻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