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首尔江南区。
正是刺目的正午。
一辆辆最多在电视剧电影中出现的豪车列队停在路边,它们的车标被阳光照射反光到路两边不经意间透露贵气,明明晃眼的要命却又装似低调。
随后接连驶入位于江南区富人居住地的正中心——那栋独立存在的庭院别墅。
这群豪车末尾跟着辆灰扑扑、算不上它们之列,但也有点身价的克莱斯勒。
安保室看到队尾的克莱斯勒进入庭院,两分钟后确认全部车辆已回到地下车库,这才通知关上最外面的黑铁门。
把庭院内向外倾斜、不经意露出的泼天权贵和富丽堂皇压下,紧锁起来。
别墅内,嗅到熟悉气味的富人们,这才齐齐收起在外时佩戴的假面,或躺或坐的在客厅中,肆意松弛。
李安作为末尾,刚进入客厅,跟在他身边落后一步的仆人便急停在门外,将前厅门关闭。
至此全部人才到齐。
*
内因关门瞬间眼前昏暗,向前走,客厅明昼般的灯亮才又重新让人恢复视线。
快速扫过,亲人们在客厅中百无聊赖的模样印入李安脑海,面对这种情景李安不算意外。
他收回视线,看向前厅处站着的李世贤,站定躬身,面无表情低头垂眸,恭顺:“四哥。”
“嗯……”无意识应答,似是在思考有什么乐子能让他逗弄一番,李世贤抱胸撑起下巴,懒散地用目光上下打量起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当目光落到李安手腕处,不变的骨感青白却感觉少了些什么。
玩味的表情快速滑过,又收回,看到躺倒在沙发上的兄弟,想到了什么,李世贤勾唇抬眸,漫不经心问道:“李安,怎么今天不见带李秀诚给你的狗牌?”
亲人们被李世贤的声音吸引,扭头齐齐盯上李安,面无表情的打量着这个跟在他们身后进来的私生子。
高高在上的正统少爷小姐们整齐划一,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气氛霎时间变得涌动起来,微妙平衡的气氛被李世贤打破。
李安还未说些什么,却有其他人先开了口。
李瑞,唯一一位回到客厅中也笑盈盈的人看向李安,弯出月牙眸,看起来温婉又贵雅,用手别过耳边的黑发,轻声细语说道:“今天天气不算好,李安不小心把秀诚送他的礼物搞丢也是情有可原,下次小心点就是了。”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但听到李瑞开口后,李安还是迅速低头道歉:“实在对不起,李瑞小姐,秀诚少爷。”
被大伯家的嫡系继承者暗压加以训导,李安即使反应再快速的道歉,这件事情也不会告一段落。
李安在这个家中地位一目了然。
作为嫡次家长子手下饲养的宠物狗生活在家中,也是因此,明明和他一样身份的人大把,却只有他能踏入这个象征着高贵的庭院。
他的主人是谁,那么他便是这群亲人们用来攻击主人最好用的靶子。
李安清楚,这次自己被训导的原因,绝不仅是因为他没戴李秀诚给他狗牌。
更多的原因——
或许是今天新来的司机没搞清李安在这个家中的地位,居然带他跟着这群高傲又自诩血统高贵的正统继承者们走了正门。
他作为嫡次子家中长子的宠物,车辆即使是进门也应该走那条又偏又鲜为人知的货门。
这是被冒犯的继承者对他身份的提醒,但也许有更深层意味……
李安低头瞬间整理起缘由,身体配合,知趣走向李秀诚正躺倒休息的沙发旁下跪。
手里拿着手机,正烦躁出神的李秀诚轻啧一声,余光瞥见乖巧跪在他脚边的李安,右手拽开校服领,皱眉,伸手揉着后脖颈,烦躁的打破自李安道歉后的寂静:
“阿西,真是疯了,你们打算对我的宠物指手画脚到什么时候?”
好似没有听到李秀诚的不满抱怨般。
李瑞踩着微跟玛丽珍,面带微笑,站起身,走向李安身边停下,低头打量起跪在地上的李安,象征性的打量,实则咖色的眼瞳内空无一物。
在她低头瞬间常年花费巨额保养的发侧因为过于柔顺从肩膀滑落,借着面容被发丝掩盖,收敛起极具个人特色而柔和的笑容,那张端庄秀丽的面庞挂上几分阴翳: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李瑞像是完成了某种任务般,径直离开上了楼,不再关注其他亲人间的摩擦。
被无视的李秀诚咋舌,这番冒犯使得他更加烦躁,李瑞目高于顶的态度也让他难以控制的表情难看,无语顶腮,哈切一声。
就算是因为李安回来太晚惹她李瑞不爽,但李安是他的狗,李瑞有什么资格越过他去训斥李安?!
等下次……他一定要李瑞这个疯子好看!
这般想着,像是想到了李瑞后面被他恶整踩在脚下的倒霉模样,李秀诚猛地笑出声。
从沙发站起,双手插兜踢开沙凳,顶着被自己揉乱的卷发离开客厅。
走了没几步,察觉到李安还没跟上,李秀诚又回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李安,不耐烦道:
“啧,还不跟上来?”
被点到的李安顿顿,垂眸看了眼手腕,沉默起身跟在李秀诚身后,和李秀诚一起离开大厅。
看着三人前后离开的其他几位亲人停下手中事物,互相审视片刻,没再说些什么,也逐一离开。
只是各自怀揣心思却也大同小异。
什么身份就该去争/管什么样的东西,大伯家/二伯家真是越距。
被当做工具训斥的李安心中并无起伏,他从小就在这些亲人身边长大,察言观色这么久早就摸清了他们的性格,也从对他的敲打中看出了两层含义。
第一在明是敲打他,要他清楚他不过是李氏集团的一条狗,不要妄图肖想不属于他的权利。
第二在暗是借题发挥,大伯家在提醒老二家,要他们清楚自己的地位,别去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毕竟刚才李瑞的行为完全是越距,再怎么说他算得上是李秀诚的东西,但她还是多此一举敲打。
那么看来是大伯和裴敏英之间又起了摩擦,开始让小辈提醒身份。
这次的戏他看的还算满足,不过作为台上主要角色之一,他却没有相应报酬,真是可惜。
李安正在思考着,刚刚还安静走在前面的李秀诚突然转头拽住李安的衣领,右腿插进李安双腿中间,逼迫他分开双腿,左手撑墙,右手掐着李安劲瘦腰腹,把李安困在他怀中,像是要把李安揉进血肉般。
因为过于用力,李秀诚手臂肌肉隆起,明显是经由锻炼出的肌肉线条,锐利的似要夺人性命。
那张在外总是有着几分阳光的脸此时布满狠戾,他瞳孔收缩,过浅的瞳紧紧盯着李安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眸,脖颈青筋凸起,靠近李安耳边声音低哑一字一顿,语气暗含危险:
“李安,你现在乖乖拿走狗牌,把狗牌重新戴上,我就不再追究你顶撞我的事情。”
李安神色淡淡,垂眸看着对他发出威胁式命令的人,不为所动。
正常人多少都会有情绪波动的情况,他连眉眼都不带一丝情绪,无悲无喜,靠在墙,就那般,清浅的呼吸和胸膛微弱的起伏,阴沉沉的像是具会站立的尸体,青白冷郁,眼瞳黝黑深邃看向把他压墙上的人。
他比起李秀诚高了有一头,此时被压制在李秀诚双臂之间,不得不弯下腰腹,李安身材高挑却瘦弱,李秀诚压在他身上,远远看去居然能把他完全覆盖。
“李安你真是胆肥了!”李安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属实把李秀诚气得咬牙切齿,但他现在早就过了能狠下手段对李安惩罚的时期,打不得于是只能忍着,仅仅是嘴上努力维持曾经的傲慢与狠毒。
李秀诚此时已经完全忘记是他自己因为恼羞成怒而取掉李安的狗牌,只觉得被其他人点出狗牌不在李安身上心情不舒畅,耍无赖的在李安面前装糊涂恐吓他。
被钳制的李安直起腰,从上而下的打量李秀诚,他比李秀诚高了一头,这个视角看李秀诚简直就是在看狂吠的疯狗。
垂眸,李安曲卷凌乱的碎发挡在黝黑深邃的眸前,他伸手握住对方手腕缓慢用力,随后轻巧拉开,曲腿别开李秀诚不安分的腿,斜靠在墙。
看起来格外嶙峋凸显的腕骨带动他苍白细长的手指,松散整理起衣领,周身气质逐渐转变,附着层微妙的压迫性。
此刻的他比起李秀诚刚刚的耍狠还多了几分可怖,周身气质阴冷潮湿,像是存在于暗处的鬼影,过长的刘海挡住部分眼眸,面色苍白到青灰,显得唇边那颗黑痣格外明显。
李安抬头看向头顶明明不会被注意却还是格外繁琐贵气的灯盏,眯眯眼,又淡淡收回眸,更加放松的靠墙站好,斜睨对方,轻声反问:“李秀诚,狗牌不是你自己拿走的吗?”
“李会长已经说过,只要狗牌被你亲手取下,我便不再是你的狗。”
看着李安在他面前这副放肆又桀骜的模样,李秀诚心里一跳,这样的李安他从来没有见过。
往常李秀诚只能看见李安淡淡的站在那里,像是幽静生长的青苔般无言,即使他时不时就要看李安在做些什么,对事情都有什么反应,却也少见李安有这副姿态。
李安这副姿态勾的李秀诚喉结滚动几次,他抱臂调整姿势站立。
还好除了他,没人能看李安,因为李安是独属于他的狗,所以只有他能看到,只有他能使用。
李安的身高比他高了一头,不知道这家伙吃什么长大,明明是只狗而已,明明只是狗而已……
不自觉的,李秀诚视线落在李安唇边的那颗淡黑色小痣。
还有这颗痣,他恶狠狠想,真该早点带李安去把这颗痣祛除,总是让人不自觉看向这里,想吻上这里……
说到底是李安勾引了他!
不然,不然他一个直男,怎么会喜欢上同性!
怎么绕,李秀诚都觉得是李安勾引了自己,于是更加强势:“李安你私自把狗牌取下的事情,只要你现在重新戴上,我就不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
不等李秀诚说完,李安便打断他:“今天的事你敢和李会长说吗?”
“这次可不是你之前霸凌那些小事。喜欢上同性,甚至还喜欢上我的这件事情,李会长知道后送走的可不只是我这只狗而已。”
听到李安说出他最不想提及的话题,李秀诚扯扯嘴角,作为自己的暗恋主人公以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他难得压下脾气,即使他双拳紧握看起来像是想给人一拳,但几次握紧又几次松开。
李秀诚装似无所谓的抬抬下巴,耸耸肩,颇有一副无赖流氓模样:“到时候随便你怎么跟李会长编排,李会长不会相信……”
啧,蠢货。
李安看着对自己虚势所以用上无赖手段的李秀诚,没再接话,只是开始靠在墙上发呆,继续思考自己手中情报。
说实话,李秀诚对他有越距的情感,李安早就发现,期间也有他纵容的原因。
他真是忍了许久,还装作对李秀诚几次夜晚来他房间睡觉不知情。
今天借李秀诚跟班之一捅穿这件事,也不过是转移李秀诚视线。
因为这种不受控的喜欢,李秀诚越来越想要和他在一起,这导致他在学校缺少了自由时间。
明明跟班只是开了个不知分寸的玩笑话,虽然有李安暗示的原因,但李秀诚却像是被人发现深掩的秘密后,恼羞成怒,即使百般否认,他无法掩盖身体的自然反应,一些少爷小姐们也足够敏锐……
李秀诚今天当着那么多人面斩钉截铁说出:“李安只是我的狗!”
还顺手把狗牌从李安手腕上拽走,当时的李安也只是点点头,压下获得自由的喜意,以顺从的姿态来接受李秀诚的说法。
狗牌被李秀诚亲手取下实属是意外之喜,当时李安只是想借此让李秀诚在学校放自己自由,减少接触。
可现在,李秀诚又想要他自己戴上狗牌,既然能做人,李安为什么要做谁的狗。
说到底,再做狗,也应该是李秀诚做他的狗。
他整理思绪中,李秀诚喋喋不休的否认自己喜欢他无数次,期间每三句话都要提一嘴他只是他们家的一条狗,而他已经再次捋完这次的线索,便想离开。
李秀诚说的那些话对李安来说,并无所谓。
狗牌只要被取下,那李安现在就不是谁的狗,所以他只是点点头承认李秀诚话语的权威性,随后询问道:“即使是狗也有自由时间。那么作为前主人,能放我自由活动了吗?”
还不等李秀诚再靠近李安说些恶心李安的话。
轻叩墙壁的声音出现在楼梯处,察觉到有人也上了二楼,李秀诚压下心悸,凑近李安,咬在李安脖颈处,含糊不清道:“明天来找我。”
话落便也头也不回的插兜微弓着腰离开,看样子竟是在今天勉为其难的放过李安,至于狗牌,李秀诚准备明天再给李安戴上,总归李安只能是他的狗。
被撇下的李安站在原地,直到看见李秀诚背影消失在转角,才准备离开。
*
转身,李安看到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曲腿斜靠墙,玩起手机的李世贤,心中了然,做出惊讶状,快速低头问好:“四哥。”
听到问好,正有一搭没一搭回复消息的李世贤抬起头,明明是和李秀诚相同的面容,却能让人一眼分辨出二者之间的区别。
半耷拉着眼眸打量起李安,看似有气无力的站直身体,眼神深处埋藏着身为财阀家族嫡系血脉的不屑和高高在上,他打量李安的样子并不具备攻击性,只是简单的不把李安当成和他一样人的扫视。
被这样的眼神打量,李安看起来并无不适,甚至表现得更为温顺低下头,半长曲卷的刘海遮住小半张脸,苍白柔弱,连他看起来明显比李世贤高了几许的身高都毫无压迫感,从头到脚都还是那副从小被接入财阀家生活的宠物模样。
“唔”扫视完毕,李世贤又重新低下头一副不感兴趣,不回复,但也不放李安离开。
又来了……
李安心绪毫无起伏,他早就确定李秀诚和李世贤有微弱的共通性,但李世贤比起李秀诚聪明了许多,这次又是他前脚把李秀诚气疯,后脚李世贤来膈应他。
真是恶心烦人的虫子。
不过…说到底比起高高在上的财阀继承者们,依附着他们苟延残喘的自己更像就是了。
在李安漫无目的思考一阵后,李世贤好似终于回复完了手中消息,表情平缓的陈述事实:“李安,这个家里没有谁愿意让你攀上关系,只有我容忍你喊我四哥。”
顿了顿,李世贤走向正低头的李安,侧身弯腰打量对方,黑沉的眸子盯上李安的脸,像是狩猎者看到弱小的猎物般兴致勃勃,可声音却还是懒散:
“你最好不要想着逃跑,或者再去找李秀诚,和李秀诚说自己要全身心成为他的宠物。”
“你做的那些事,我帮你掩盖的代价……”
“你是个聪明的宠物,李安。你应该明白我要什么。”说完,李世贤用手轻抚李安手腕,那个经常带着李秀诚宠物手牌的手腕摩挲,垂眸看着李安突出的腕骨,用力按下直到红印发青才停止。
轻抿起唇,李安装似难以忍受手腕疼痛,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但还是在认真听着,认真答复:“是,四哥。”
李世贤不在意李安如何回复,只是看着李安这副样子弯弯眸子,“你最好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毕竟宠物摇尾乞怜也要找对主人哦…”
松开钳制李安的手,李世贤便又下了楼梯,他刚刚已经和人约好了去打高尔夫,对李安的敲打只是顺便和突发奇想。
这层敲打不算严重的表面只是为了麻痹自己的猎物,他有的是时间和李安耗。
而他也清楚,李安没那个资本和他耗,所谓资本从来不在宠物手里,而是在掌握了宠物生死的主人手中,即使他的猎物是已经无主的宠物。
看着李世贤离去的背影,李安还是保持恭顺,看起来与往日无所不同。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心底送松了口气,终于上钩了,虽然过程和自己预想的有些偏颇,至少结果是他想要的。
李安整理着被弄得凌乱的衣服,漫不经心想到:还差几个人,才能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