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又是寒冬之际,承乾宫里里外外忙着照顾贵妃,准备着下月动刀子除去病灶。事关重大,众人皆记挂着贵妃。

    而裴玉澍已医好了手伤,更是盼着贵妃同样能好起来。

    她同往常那样在书房研究钻刻,宋千帆从外头回来,未脱外袍就进来寻她:“听说包峤兹被放出来了,失了原本的职位。”

    “是么?”裴玉澍歪了歪头,将一条木屑削下来,同珊瑚枝拼在一块儿,似乎并不在意宋千帆所说的事情。

    她只是会因包峤兹想到阿螺,毕竟那两人最终一起离开,也不知现在过得如何。

    宋千帆绕过书案,解下被寒风吹得乱翘的大氅,披在衣桁上:“你的姐妹依然同包峤兹一起,已在京郊那附近的村子安家了。”

    裴玉澍闻此,才从案上抬起头来。

    宋千帆接着道:“听闻他们开了一间学堂,专门教那儿村民的孩子做工艺。说起来,也算过得清闲自得。”

    裴玉澍轻轻一笑,放下心:“阿螺从前就说她喜欢做那些事,这样也是得其所求了。”

    “你不恨包峤兹?”宋千帆拿过暖炉,放进她手里。

    “不。”裴玉澍摇摇头,“想必他早已知道了自己的过失,才愿意留在那儿教孩子积德。”

    宋千帆将她的手一点点包住,体温从手心流淌到指尖,他低声道:“是,那样也好。”

    裴玉澍还未得到授意回宫,心里总记挂着贵妃的身体,正要询问,宋千帆道:“近日听闻皇上惦念贵妃,心神不安,甚至病倒了。太后便请了僧人入宫祈福,望贵妃度过难关。”

    裴玉澍亦感到揪心:“贵妃受难,我在外头什么也做不了,真是难受。”

    皇上还未下旨允她回到造办处做事。

    宋千帆安慰道:“身在宫外,却可以把东西送进宫内,以表心意。”

    裴玉澍放下刻刀,稍加沉吟:“近年关了,宫里也该更换置景了,我想为贵妃娘娘做一个盆景祈福。”二人面前摊开一本书,是她先前抄录的前朝技法,里头还画着许多样式特殊的盆景。

    “就采用此法,再仿照古时的样式,做一尊珊瑚蜜蜡长颈錾金瓶景,既表吉庆,又有长寿平安之意,如何?”她侧过脸,睫毛在隆冬的雪光下被染上一层灵动的光。

    宋千帆心里动容:“很不错的想法。”

    裴玉澍窃笑,而宋千帆宠溺地吻了吻她的唇瓣,“待你制成,兴许便能重回宫中。”

    他目光中有几分难以掩饰的不舍,却实打实为她祝福。

    裴玉澍点点头,留恋地再度回握他的手。

    这尊盆景紧赶着在月前制成,红金双色辉映,瓶中伸出繁盛的珊瑚树,枝丫上遍生蜜蜡所雕的金梅。

    东西送往宫中,贵妃请求皇上允许裴玉澍前往承乾宫守候。裴玉澍到承乾宫外,正是贵妃在诊疗的时候,殿外围着大量宫人,皇上亦在焦急候着。

    不待裴玉澍跪下问安,太医已经奔出,狂喜道:“皇上!喜事儿,贵妃娘娘已无大碍,当下只需要静养便是。”

    皇上惆怅的脸色恍然变了,惊喜合掌:“好!甚好!”

    他来回踱步,才将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提着衣角匆匆进殿:“朕要看看贵妃。”

    皇上冷落贵妃许久,此次是主动着要求看望贵妃,金缘和几位侍女都喜不自胜,欣喜地互相使眼色,裴玉澍亦安下了忐忑的心绪。

    不一会儿,又有宫人来传旨,召裴玉澍入内请安。

    裴玉澍理理衣裙,小跑进去,殿里头帐暖焚香,令人舒心。她过去,见贵妃正倚靠在皇上肩头,烛火映照出二人柔和的眸子。

    裴玉澍喜极而泣:“臣女恭贺娘娘平安。”

    贵妃弯起眼角,同皇上相视一笑,朝她招招手:“快过来。”

    裴玉澍小步上前,捧着那株珊瑚盆景拜下:“臣女为娘娘制了一尊吉庆盆景,愿让它代臣女陪伴在娘娘身侧,愿娘娘永远康健顺遂。”

    “真漂亮,阿玉。”贵妃欣然,让她将盆景置于案头,又对皇上道,“皇上,裴姑娘心地善良,做事伶俐,为宫里做了这样多的好东西,又检举了内务府贪腐之事,此时却依然不能回宫复职。臣妾请求皇上,让裴姑娘回来。”

    皇上自然是万事都依着贵妃,仔细地看了一眼那呈上来的盆栽,更是眼中一亮:“这盆景的制氏颇为特殊,看上去似乎是前代之物,朕从前还是王爷时,曾在先皇那儿看到过类似的,只是时日已久,东西皆没了。”

    裴玉澍喜道:“回禀皇上,此盆景乃是臣女依据兰宇阁的前朝著录做出来的,阁内还有许多遗失的书册,皆由臣女抄录下来,呈予造办处了,想必往后还能再做出更多的东西来。”

    皇上很是惊喜,大加赞赏:“好!还好你有心,才能让这些好东西存下来。朕手边有这样一个人才,自然不能荒废了,从今日起,你再回到宫里来做事,朕要为你赏一职。”

    贵妃欢喜万分,提醒道:“皇上,裴姑娘从前已被太后封做如意馆的委署主事,如今再封官,要封做什么呢?”

    皇上笑了,正要说什么,却见裴玉澍跪了下来。

    裴玉澍道:“臣女多谢皇上与娘娘关怀,但臣女请求皇上,允许臣女继续留在宫外。”

    皇上微怔,贵妃亦是疑惑了片刻,柔声问:“阿玉,皇上要赏你,为何不肯?难道你不愿再做工匠了?”

    “那贵妃说,朕该赏裴姑娘什么?”皇上要问贵妃,贵妃则把询问的目光投向裴玉澍。

    裴玉澍坚定地笑了笑:“臣女请求皇上赐予臣女一些银钱,臣女想要回乡。臣女的家乡盛产珊瑚树,若是能在那儿起一间工场,让当地的匠户都进来做事,便能将这些失传的技艺传承下去,未来亦能为宫中贡上更好的物件。”

    皇上听着听着,又欣喜地撩起袍子,起身道:“这个提议好!朕允了。”

    皇上转而唤来大太监,宣道:“那么,朕便新设一制造署,所造之物专供宫中。封裴氏为督办,赐匾额,宋千帆继任大将军一职,镇守海关。”

    此话一出,裴玉澍惊得说不出话来,更是没想到皇上会给予她这样的赏赐:“皇上,娘娘,臣女定当不负众望!”

    皇上又道:“望你能办好制造署之事,管理好当地的匠户,若有出色的人才,则引荐到造办处。”

    “是!”裴玉澍喜不自胜,贵妃病后终于得知这样的好事,亦是为她感怀。

    圣旨盖章定下,承乾宫内皆是一片喜色,称赞与恭喜声不绝于耳。

    裴玉澍途径如意馆,就直接遇上了前来找她的素绵和瑶瑶,三人许久不见,本来是千欢万喜,却又为分别伤感起来。

    素绵泪眼汪汪抱着裴玉澍的胳膊:“阿玉,我舍不得你走。”

    瑶瑶被素绵占了位置,怂恿道:“那你们便一同回去。”

    “不行,我要在宫里继续做下去,我爹娘可盼着我做官呢。”素绵撑着腰对裴玉澍道,“这些日子里,我在准备整工的选拔,很快就是独当一面的南匠了。”

    裴玉澍紧紧抱住她:“素绵,我真为你高兴。”

    素绵眨巴眨巴眼,几乎把眼泪都蹭在了裴玉澍身上。

    瑶瑶则难为情地开口道:“阿玉,若是回去了,可以告诉我爹娘我在这儿很想他们吗?”

    两人皆是同乡,帮忙捎话自然是应该的,裴玉澍答应下来。

    而素绵又忍不住眼泪,呜呜道:“阿玉……”

    裴玉澍拭去她哭花的妆:“别哭啦,我每隔几月便会回宫述职,倒时候再与你相聚。再不济,待你老了,从宫里卸下担子归来,我们一同养老?”

    说上俏皮话,三人皆笑起来。

    素绵往裴玉澍手里放了个镯子:“阿玉,这是你先前拿去卖掉的镯子,我给赎回来了,就等着你回来,现在你又要走了,那么我便把东西还与你,愿你之后的日子平安顺意。”

    这是裴玉澍母亲给她留下来的,雨润盈透的镯子很是水灵。她眼里泛着泪光,又一次抱紧了素绵。

    ·

    春日再临,凤山县已经起了一间新工场,由制造署督办,县里皆传,当今圣上亲自提名了匾额,今日便要挂上去。

    兴奋涌动的人群中,裴玉澍穿着一件精致的银绣褂衫出来,引来来了一片赞喝。

    她忙前忙后,今岁产出的珊瑚皆放到了此处处理,一大部分制成东珠贡入宫中,而更多的则做成盆景和饰品。

    工场中不乏同县的匠女,照着裴玉澍所教的法式承做物件,学得有模有样。

    裴玉澍帮着一个姑娘修治好耳坠,转头正要出去,忽地听见外头有人喊:“裴姑娘,你家宋将军回来了!”裴玉澍撩起垂落的发丝,眼眸一亮,急着奔出门。

    工场建在凤山海边,从山坡往远处望去,正好就能看见港口。

    宋千帆前些日子去了海关外巡航,本来说着最近要归来,却缓了几天。裴玉澍还在担忧呢,忽地听见后头有人唤她名字。

    熟悉的声音,温柔而沉稳。

    她再看过去,宋千帆站在两步开外,外袍在海风里飘扬,衬得他更是英气俊朗。

    裴玉澍扑上去,一下子落进宋千帆温暖的怀抱中,他深埋进她的颈窝,深吸一口熟悉的气息。

    “还好吗?”

    “嗯,我在归来时遇见了洋人商队,购得了有趣的东西。”宋千帆些许俏皮地眨眨眼,拉住她的手指,裴玉澍疑惑之余,感到指尖有一个冰凉的东西相触。

    下一刻宋千帆抬起她的手,指根上环着一枚漂亮的蓝宝石戒,戒托由黑金勾出精致的海生花,围绕她纤长白皙的指节。

    宋千帆虔诚地落下一吻:“宝石有一种含义,愿此生平安喜乐,与君长相厮守。”

    裴玉澍收紧手,将他拉起,又一次相拥而吻。

    此后海晏河清,他们朝夕相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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