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你是笨蛋吗!”
在不知多少次瞥见路远一个人孤零零的躲着看他时,修竹终于忍不住爆发。
修竹箭步上前,修长的手指紧紧扣住路远的后颈,将他拽到近前。不顾路远的挣扎,修竹的手用力贴上他的脸颊,又揉又捏,咬牙切齿道:“就非缠着我是吧,你以为我是什么好东西吗!”
京城的繁华让路远被滋养的长了些肉,现在的他不似高一那会的瘦削,在修竹魔爪的蹂躏下很快双眼泛泪,饶是这样他也不愿离开。
“你是好东西,只有你愿意理我。”
路远心中委屈如潮水,他自认为自己平时绝对绝对没有给修竹添乱,也不知怎的,高三一开学对方突然就不想理他了。趁着修竹松手,他顺势抱住对方大腿,一副狗皮膏药模样。
修竹显然被他这一举动惊到,而后他俯下身子,直视对方的眼睛。
路远下巴抵在他的大腿,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一双圆眼上翻着看他。他蹲在地上,双臂抱得死紧,浑身的重量几乎要把修竹拽倒,非要修竹给个说法。
“你真是,我说了我不算好东西,平时虚情假意的哄你两次你还当了真。”
修竹想拉他起来,但对方明显不满他的说辞,于是抱得更紧了。
这会正值深秋,太阳下山后气温陡然降低。路远身上只穿了一件毛衣,在这渐浓的夜色与秋风中,他已经冻得开始发抖。细微的颤抖顺着他的身体传递到修竹的腿上,他不经心软,见路远在寒风中瑟缩的样子,心中的不忍如潮水般涌来。叹了口气,修竹将身上的大衣解开,轻轻披在路远的身上。那大衣带着修竹的体温,瞬间将路远包裹起来。
他忽然想起,多年以前叔叔自己把黑贝送走也是这样的天气,一过经年,当初那条赛犬现在估计已经老死在某个角落了。
“虚情假意还给我披衣服,你当糊弄鬼呢。”
路远偏过头,不再看他。修竹一时间没了办法,他们已经在这僵持半个小时了,幸好今天叔叔不在,否则又要逮着他不停盘问。
真是搞不定。
修竹心里这样想着,却莫名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
不知对方是真笨还是假笨,他活这么多年身边的人无不因为他的家庭而忌惮他,只有路远始终陪伴左右,甚至现在依然死缠烂打。
他咬咬牙,一把将对方从地上拽起,拉着他走进一间空教室。
真是冷得受不了了。
那手上的劲道带着不容拒绝的决心。路远一个踉跄,只能被人拉住倒着走。
早就放学了,此刻校园里静谧得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路远被修竹毫不留情地推倒在椅子上,他抬头望向修竹,只见对方利落地坐在桌上,身姿挺拔,眼神中透着复杂的情绪。路远本身就比修竹矮上几分,此刻这样的位置关系,让修竹更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仿佛在审视着一个犯错的孩子。
路远心里莫名地心虚起来,手心微微冒汗,眼睛不安的在教室里四处乱瞟,就是不敢与修竹对视。
“看着我。”
修竹的声音低沉而不容抗拒,他伸出手掰着路远的下巴,迫使路远那带着一丝惶恐的眼睛对上自己的目光。此时的教室,宛如一座寂静的幽潭,没有开灯,唯有几缕路灯的光亮从窗外透入,只勾勒出两人交织着的模糊轮廓。然而,修竹的眼睛却在这黯淡中闪烁着明亮的光,似星光落入深湖,深邃而摄人心魄。
路远的身体不住地发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寒意侵袭,后背在瞬间起了一身冷汗,衣衫紧紧地贴在肌肤上,凉飕飕的。他的心跳如鼓擂,在胸腔内剧烈跳动,那“怦怦”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修竹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许久,而后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静谧中回荡,是心底压抑许久的无奈释放。他缓缓站在路远的身边,伸出手,安抚眼前这个被自己吓得不轻的人。那只手在空中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轻轻落在路远的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递过去,带着一丝暖意。
“不管怎么样都要跟着我是吧?”修竹的话语中依旧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纠结,还有一丝转瞬即逝的欣喜。
路远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刚刚修竹那突如其来的举动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神让他的心乱如麻。但在这混乱之中,他的信念却无比坚定,那就是他不想离开修竹。尽管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尽管内心仍有余悸,路远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他握住修竹的手,看着他。
“那你以后必须听我的,而且,也不许和其他人有交集,只准呆在我的身边。”此刻,他所说却并非心中所想,但路远已经点头答应了。
从震惊中回神,修竹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满是懊悔与自责。他缓缓靠近路远,动作轻柔地帮路远将穿好自己的衣服,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路远的脖颈,带起一丝微微的颤栗。随后,他微微蹲下身子,与路远平视,目光交汇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但是以后我还是会赶你走的,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下个月。就算这样也要跟着我吗?”他的内心犹如暴风雨肆虐的海面,混乱而波动。家里的压力如影随形,如一头隐藏在暗处的巨兽,随时可能吞噬掉他珍视的一切,与其在他人介入前给路远造成不好的回忆,到不如自己提前为他准备好退路,就像当初送走黑贝一样把他送走。
路远的眼睛在黑暗中却始终明亮,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他毫不退缩地看向修竹,那眼神中带着一丝倔强,悄悄在修竹心上留下一颗静候萌芽的种子。
彼时的两人尚不知道,这颗种子会在多年后长成参天巨树,替代他破败的灵魂,支撑着哀哀欲绝的修竹活下去。
路面上顺着他好好好,心里却想着他不可能赶走自己的,他想一直呆在修竹身边。
这究竟是何种情感呢?
他明知自己并非像男女之间那般爱慕修竹,可每当靠近修竹,自己呆在他身边总会有前所未有的轻松。在这个陌生而充满压力的京城里,每个人都是争分夺秒的生活,唯有修竹的时间如按下暂停键,他总是不骄不躁,八面玲珑的照顾好身边所有人,如在这座城扎根已久的古木一般平静的看待人来人往。和修竹在一起时,不用去在意那些异样的眼光,不用去纠结差距,所有的烦恼都能被搁置一旁。
此后的日子,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慢慢抚平了波澜,逐渐平静下来。路远依旧在学业的浪潮里艰难地泅渡,他咬着牙,吃力地跟上修竹的节奏。修竹偶尔会替他补课,但更多的,是与他保持距离。路远能感觉到那若有若无的疏离,心中虽有疑惑和失落,却也只能默默接受。
终于寒假,路远罕见的没有回家,而是留着这里参加冬令营。
或许是学校打算让他们在高考冲刺前放松一下,于是组织了学生参加野营活动。
说是野营,但那地方是被开发成度假村数年的开发村,路远虽然不知道这上树摸鸟蛋下地挖野菜的苦日子有什么可体验的,但修竹似乎很喜欢,于是他也跟着去了。
集体活动很少,学校的本意还是想让他们接触自然,除了每天早上的集合,其余时间便交给他们自由活动了。
“这个组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还是跟着我,不准乱跑,也不准离我太远。”
山路湿滑难行,每一步都潜藏着未知的危险,绕是路远小时候爬山上树惯了的也还是难以稳住身形。修竹眉头轻皱,他从背包中取出攀岩绳,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其中,将两人紧紧地连在一起。绳索贴着身体的瞬间,路远仿佛能感受到修竹的心跳与呼吸,是令人安心的节奏。
沿着蜿蜒的小径缓缓行至河边,四周静谧得只听见潺潺的流水声。修竹的目光在河边扫视一圈后,选定一块平整的青石,率先走过去坐下,路远紧随其后坐在他旁边。在他眼里,这人工扩宽的河实在没什么看头,他还是喜欢家里奔放的长河,而且他也不擅长钓鱼,他一般都是直接下河徒手抓的。
此时,河边已经有不少人三三两两地散开,各自选好位置开始垂钓,他们专注的神情仿佛与这自然融为一体。
修竹微微眯起眼睛,熟练地打开渔具包,修长的手指在鱼竿、鱼线与鱼饵间穿梭自如。他轻轻拿起鱼竿,手腕微微一抖,将鱼钩带着鱼饵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稳稳地落入河中,溅起一圈小小的涟漪。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让路远不禁看直了眼。
他深知自己是个坐不住的,于是拒绝了修竹要给他也带一根鱼竿的想法,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修竹。
时间缓缓流逝,修竹换了不少位置都没有鱼儿愿意咬钩,路远见此情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困意渐渐涌上心头。他伸了个懒腰,沿着河沿缓缓踱步,目光四处游移。不经意间,他寻到一处离人群较远的幽静所在。此处河水清澈见底,水面平静如镜,偶尔泛起几圈微微的涟漪,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路远瞬间来了精神,他轻手轻脚地靠近河边,蹲下身子,眼睛紧紧地盯着水面,身影在阳光的映照下,与周围的自然景色融为一体。突然,一条一掌长的鲫鱼悠悠游过,路远瞅准时机,及时出手,双手精准地钳住了鲫鱼。那鲫鱼在他手中拼命挣扎,似乎不甘就被他这么抓住。
这种度假村的河里,想抓到十几斤的鲤鱼青鱼简直是天方夜谭,像这样的鲫鱼已经不错了,更何况……他回头看看岸边的同学们,不出意外的话全员空军。
于是,他凭借着经验,又接连抓住了几条鲫鱼。看着水桶里活蹦乱跳的鱼儿,路远满意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提起水桶,回去找修竹。
水桶里几尾鲫鱼已经不在挣扎,安静的待在桶里。修竹看看他,又看看竿,再看看他。薄唇抿起,询问道:“你徒手抓的?”
“对啊,这鱼跟傻子一样见到人都不跑。”
修竹再次看着自己纹丝不动的竿和到目前为止只有水的桶。
“…我讨厌你…”
此时,路远桶里的鲫鱼如商量好一般,冲修竹吐出几串泡泡。
“…我讨厌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