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月华倾泻,如银纱缥缈,层林染素。

    车厢里,奚朝蜷缩着身体,久违的做了梦。梦里她透过虚空看到坐在轮椅的大师兄正伏于案前,修长的手指缓缓翻动书卷,时而眉眼平和,时而眉心紧蹙,随即提笔书写。风拂过花枝,簌簌飞落地花瓣飘进窗台里,落在翻开的书页上。他目光依旧落在书卷上,抬袖一挥,窗户应声合上。

    大师兄应在批阅大家的功课,不知道哪个倒霉蛋,惹得师兄这般气恼,她幸灾乐祸凑近一瞧,只见那卷头赫然写着“奚朝”,瞬间从闲适的梦中吓醒。

    她坐起来倚在厢壁,拍拍心口,安慰自己在蛮荒之地,师兄追不到这么远。重新闭上眼睛,那些与师兄姐弟们打闹的的回忆片段像火光一样,一股劲的往脑子里钻……睡不着了,仿佛被遗弃在此界。奚朝眼神放空,盯着车门,直到天亮,才沉沉睡去。

    京城晏家

    “阿姐,阿姐去哪儿?爹娘是不是把阿姐带走,不要我了!”声音稚嫩,但嗓音洪亮,充斥了整个暖阁,吵得人头脑发昏。晏逢春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小祖宗,快呸呸呸,小姐和二公子出去游山玩水了,过段时间就回来了”晏安哭的更大声了。

    “出去玩,不带我……”乳母轻轻安抚着哭得打嗝的晏安,心里想抽自己嘴巴子。

    树叶由绿变黄,又从枝头簌簌落下,马车碾过,细碎作响。来往的马车渐多,应是快到城池了。

    城门紧闭,门外人群攒聚,衣衫褴褛者或宝马雕车之辈混杂,喧闹不止。守城的官兵手执长枪,以整齐的队列堵在入口处,仿佛面对的是入侵者。

    “疫病肆虐,严禁入城,违者重罚。”

    络腮汉子二人察觉不对,驱车疾驰,赶了一夜路,终于到城池下。看到城门前乌泱泱一群人,大声咒骂起来。

    众人见丝毫没有开城门的迹象,纷纷找地方暂且安身,静静观望。人群如蚁,越聚越多。有闹事者叫骂,有婴孩啼哭,有妇孺低泣,乱作一团,焦虑不安不断扩散。

    络腮大汉怕生事端,将马车驶离城门,远远观望。

    青州城府衙

    “夫人莫要再伤心,我已托同僚在京城相寻,松儿也带人沿路搜找,定能将应佩带回……皇上下令即刻赴任,且郡县一再催促,我们初来南地了,还是小心谨慎为先。”徐氏哭的更大声,见劝不动,刺史上前将妻儿拢进怀里,细细宽慰。

    两日,三日,始终不见城门开启,官兵只增不减,更有威武将领在城楼巡视。

    “不如去别的城市,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

    “不行,去最近的城池也要十余天,没有干粮盘缠,必须进青州城,城门不能一直关着。”络腮胡子二人在外叽咕,奚朝时刻紧盯这两个小孩儿,担心他们沉不住气。

    沉闷的“嘎吱”声在深夜缓缓打开,城外众人振奋不已,却见门内走出很多士兵,个个面带三角巾,运送一辆又一辆盖着白布的车,往郊外而去,不久,远处升起浓烟。城外众人被阵仗吓住,有些连夜驱车离开。络腮大汉去想提前把这伢子卖出去,但没人理他。

    “哐啷”是络腮大汉取陶罐的声音。奚朝神情一震,两个小孩不明所以,但是莫名的相信这个比他们还小的女孩。

    奚朝将攒了全部的药丸碾碎,又用薄石片切了一些“作料”混在一起,她的手臂立时起了红疹,看着十分可怖。再次叮嘱他们一遍,尤其是陈昭,一定要在络腮大汉二人回到马车前,将药粉掺进汤里。

    徐应佩拍门叫喊着要去解手,络腮大汉打开门看另外两个还睡着,放心了,让他站在车辕上解决,他红着脸不动,于是提起他衣领往不远处走去。

    奚朝猛地从车里窜出来,落地就地一滚,爬起来就往城门前人群中跑去,徐应佩手磨蹭着准备撩衣摆,看到奚朝脱身,迅速向郊外的方向跑去,络腮胡子二人情急下只顾眼前的孩子,各自追过去。

    陈昭来到煮的咕噜冒泡的陶罐前,将药粉一股脑倒进去,抽出正在烧的柴火棍,搅拌搅拌,慢悠悠回到车上躺下,一气呵成。

    众人一脸麻木惊恐,她那句救命和拐子,只是让他们更警惕地拉住身边的孩子,她被鞋拔子脸按倒在地,周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家中幺女,来城里探望她姑母,等不及要进城,耍脾气呢。……都说有瘟疫,你还乱跑,打死你个不听话的”伸手想护住她的,此刻也被拉回去。

    再说徐应佩这边,他想跑去找官兵,还没跑出路口就被揪着领子抓住,往他后脑勺一派,徐应佩登时陷入一片黑暗。

    二人骂骂咧咧回到马车旁,将鼻青脸肿二人组扔车厢里,还不忘给他们灌药。陈昭将小伙伴们身子摆正,走到车门前,耳朵贴着逢,仔细听着外边两人大口吞咽汤水的声音。

    “这俩伢子,太闹腾了,等进城卖馆子去!”

    “许久不喝这肉汤了,怪鲜美,等进城,在下请您下馆子……”陈昭一边摇晃两个小伙伴,一边听外边动景。午夜,二人缓缓醒来,奚朝立刻贴近门缝,试着敲打木板,不见外边斥骂声,三人大喜。现在就是怎么出去的问题了,车门外边插着栓,眼看又要陷入僵局,陈昭拿出一根木棍,是他从火堆里拾得,想防身用。

    二人激动异常,眼神发光的看着他。奚朝立马拿出黑色薄石片,削出木条片,插进门缝,好在门栓简陋,顺利掀起,三小孩蹑手蹑脚推开门,跳下马车。

    拐子二人晕倒在火堆旁,火堆炙烤,跳动的火光照亮他们长满红疹,疙疙瘩瘩的脸,令人头皮发麻。天将明,陆续有官兵拉车经过,奚朝跑过去,大声喊:“这里有人感染瘟疫!”,官兵举着枪禁止他们上前,示意士兵去查看。

    拐子被拖走时仍未醒过来,他们收拾好能用的东西,就将马车卖掉,目标太大,等拐子醒来,容易被寻到踪迹。徐应佩将自己收拾干净,跑到城门前“我爹是朝廷大官,快带我去见他”守城的官兵哄笑一团,抬手让他们快滚。

    城外又来了一批流民,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怕感染疫病,三个小孩就先去了附近破庙落脚。

    冬雪飘落,四野寂寥。晏逢舟一行人自官道疾驰而过,直奔卢州城。他们得到消息,有流民汇入卢州,或许妹妹也在其中。

    城门聚集太多人,流民被赶去城郊。就三四天,破庙一点点被挤满,正值隆冬大雪,积雪深埋,挖出雪埋的野草,河边的茅根乃至树皮都被吃掉,然而还是没等来朝廷的救济,人群渐渐恐慌,稍微有响动,眼里透出不自知的疯狂,四处张望。

    靠着从拐子那里搜出的馒头撑到现在,实在撑不下去。打算等雪停,去附近村子找吃的,这一等差点出事。

    十二月大寒天,夜里大雪,竟然雷霆乍响,惊醒破庙一众人,他们跪下磕头,嘴里祈求着神明救救自己。天大亮,徐应佩不见,摇晃陈昭,也不醒,额头发烫,奚朝向破庙外寻去。

    破庙大门前有很大一堆篝火,此时上面竟架着一口破罐子。身形萎缩的男子蹲在地上不知道干啥,周围那些麻木的面孔都朝着那个男子看去。奚朝朝男子走去,但周围人似乎看不见她一样,眼中散发着怪异的光,麻木的嘴脸透着迷狂,直愣愣盯着萎缩男子。

    萎缩男子大手紧紧固住男孩胳膊,扒掉衣服。男孩双颊烧的通红,迷蒙着眼,挣扎推攘着萎缩男子手臂,撑着一丝力气,嘴里不停呼着:“朝朝”。萎缩男子见徐应佩醒来,怔楞一下,复而掐住男孩的脖子,脸上是藏不住的疯狂。男子似乎想到什么,腾出一只手去摸脚边的柴刀。

    “噗”,温热的血糊住了男孩的眼睛,白汽升腾,惊叫声唤回人们的神智,人群沸腾起来。猥琐男子捂住脖颈,裂口疼痛的他撑不住倒地,热气从他指缝里急速流失,他还想挣扎着抓住那个砍他的小叫花子,但是抬起手都费劲。嘴里发出“嗬嗬嗬”,眼睁睁看着小叫花子将“食物”拖走。

    掺了血的雪水洇湿了庙门前一块空地,篝火似乎燃得更旺。奚朝颤着手,撕块布盖住徐应佩眼睛,费力将他从殷红血地拖出来,心里嘲弄还好干了几个月的农活。男子一直躺在庙门口,直到血流尽,无一人上前。

    众人只觉得奚朝是魔鬼,拥挤人群散开,起身离远远的,破庙里空出好大一块地儿。奚朝将徐应佩衣服穿好,拖着他,拿着柴刀坐回供桌旁地上。徐应佩眼神空洞,如木偶一般任由奚朝摆弄,正擦他身上溅的血呢,他猛地咬住奚朝手腕,死不松口,血迹从他口晕出来。

    “你是不是疯了,刚怎么不见你咬?”奚朝疼地五官狰狞,气急败坏拍晕他。起身在窗台捧雪揉成团,敷在二人额头上,用破落经幡盖住二人,出去庙前,拾起烧正旺的柴火,放进庙里空地上,再拆掉摇晃的供桌,将火烧的旺盛。脱落地斑驳泥佛像只剩下半边脑袋,静静端坐高台。

    暴雪如注,城门处行来一队人马,马背驮着鼓鼓行囊,个个青衫落拓,流民如见神明,涌着向前,眼中带着些许疯狂的光。从马车上出来一人登高望向流民这边,他手持拂尘,头带玄色冠,冠前镶白玉,身着玄色长袍,上面金线绣的太极八卦图和灵禽瑞兽栩栩如生,腰间墨鱼带。

    余皆青衫长袍,他们有序搭起香案,摆好香炉贡品,竖起旗帜,玄袍术士气定神闲开始“作法”,青袍术士游走流民之间,四处分发食物,寻病问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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