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人钱袋

    和绮罗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别说娇羞了,道格连脸皮都不红一下,一脸坦然,显然早就习以为常了。

    “多谢阁下送我回来。”道格双手抱拳行礼,眼神诚挚,“以前我睁开眼不是在草丛里,就是在街道边,这还是我头一次在房间里醒来呢。”

    嘿,傻大个心还挺大。

    绮罗摇晃着枝条,发出细碎的摩挲声。

    “我酒量不太好,一般都不会喝酒。可晨渊镇上的雪莱酒实在是太对我胃口了,再加上又是丰收节,比平时便宜一些……”道格挠挠头,咧嘴笑起来。

    随后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钱袋来,钱袋上沾了一点油渍,隐隐残留着烤肉的味道。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遇见维纶阁下我实在是太高兴了,就多喝了几杯。”道格将一整个沉甸甸的钱袋递给赫尔默,看都不看,颇有些财大气粗。

    当剑士也这么有钱途吗?

    绮罗盯着道格额头上那个肿得高高的包,有些质疑剑士的职业水准。

    “不必。”赫尔默拒绝道,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

    倒也不是视金钱如粪土,绮罗知道赫尔默有些轻微的洁癖。

    “维纶阁下,请您务必得收下。”道格一脸诚恳,维持着递出钱袋姿势。

    “不用。”赫尔默再次拒绝。

    “不不,阁下,您得收下。我身为一名剑士,可不能做出欠钱不还的失礼举动来。”道格朝前走了两步,神情颇为肃然。

    赫尔默这次没说话,以不为所动的沉默来表示他的拒绝。

    估计金币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这么不遭人待见。

    绮罗支着下巴,眨巴一下眼。

    看着僵持住的两个人,她觉得这场面分外眼熟。

    一个诚心诚意地给,另一个真心实意地不要……

    嘿,这不就是上辈子过年那会儿的必备节目嘛。

    外婆还在的时候,会带着她去亲戚家里拜年。

    可能是觉得她年纪尚小,却不幸失去双亲,亲戚家的婆婆每年都会拿给她一个厚厚的大红包。

    外婆每次都会拦住她,说孩子还小,拿不住这么多钱,让婆婆自己留着。

    每当这个时候,绮罗就会乖乖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眨巴着眼看她们来回撕巴。

    一般都会持续个五六轮,最后以双方各退一步收尾。

    婆婆会重新装一个红包给她,外婆也会收下帮她存着,然后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围在一起唠家常,可热闹了……

    一阵孜然和胡椒的味道猝不及防窜进鼻间,拉回绮罗的思绪。

    瞬间,她感觉到枝条上沉甸甸的,像是挂了个秤砣。

    绮罗侧头看去,不知她枝条上什么时候挂了个钱袋。

    “就当是我给咕咕草的,阁下您瞧它多喜欢啊。”道格一脸欣慰地看着她,看样子十分满意。

    绮罗一脸木然。

    这句话跟“就当我是给孩子的”相似度极其之高。

    赫尔默看着怀里挂着钱袋的咕咕草,眼里划过一丝笑意,淡淡的。

    绮罗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真的不是那种伸手讨要钱袋的恶魔!

    道格还在自顾自地说话,“真是太有趣了,咕咕草都这么喜欢金币吗?那我也养一株试试看。”

    他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咧起嘴,露出一口大白牙,“说不定带它出门一趟,回到家会发现枝条上挂了满满一堆的钱袋呢。”

    绮罗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好脾气的恶魔。

    这都能忍住不抽他一巴掌。

    她才不是讨要他的钱袋,更不可能去街上顺别人的钱袋,谁让他离那么近!

    最后赫尔默还是收下了,他的原话是——“那我替我家咕咕草谢谢你。”

    绮罗强装淡定,幸好她现在是一株草,就算脸皮发烫,也没人能看得出来。

    咕咕草的枝尖越来越红,像一颗熟透了的桃子。

    赫尔默眉眼间染上一抹笑意,不动声色地勾起指尖,虚虚描摹着咕咕草的枝尖。

    他们跟着道格一同出了晨渊镇,穿过农田,朝远处的原野走去。

    这是一片十分空旷的原野。

    一眼望去无边无际,没有任何高大的树木,只有遍地丛生的荒草。

    荒草大约有半人多高,即使是高大的道格站在里边,也只能勉强露出上半身来。更别提矮矮小小的绮罗了,她只能看见枯黄的干草密密麻麻地挤在她面前。

    这里跟乌啼森林完全不一样,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和枯草摩挲间发出的“沙沙”声。

    也不知走了多久,身侧的杂草越来越高,道格也只能隐隐露出一个脑袋来。

    “维纶阁下,就是这里,马上就要到了。”在一堆荒草中,道格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很真切。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赫尔默拨开眼前最后一批枯草踏出去,发现外面是一小片空地。

    空地上是一处荒废已久的石头屋子。

    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年风霜的洗礼,原本坚硬的石头表面变得极其粗糙,颜色也变得灰白,上面有许多斑点。

    杂草顽强地从各个石缝里钻出来,角落里结满了蜘蛛丝,更显得它破败不堪。

    “三百年前,我的祖辈就居住在这里。”提起当年那位在这片大陆上赫赫有名的黑巫师,道格满脸敬佩。

    那这岂不是伟人故居!

    可怎么看起来,像是无人在意的样子?

    绮罗摆摆枝条,有些疑惑。

    还没等她让赫尔默帮忙提问,道格又继续说起来。他挠了挠头,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

    “毕竟这都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后来魔气消散,许多药水无法炼制,黑巫师也就逐渐失去了巨大的影响力和崇高的地位……”

    道格猛然想起他身边的赫尔默也是位黑巫师,赶忙解释道:“当然,我并没有冒犯维纶阁下您的意思,您是我遇见过的最有天赋的黑巫师。”

    赫尔默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家族都以从事黑巫师为荣,可后来却再没出过一位亚尔维斯·撒切尔……于是家族也渐渐没落。”道格眼神有些黯淡,可随即又亮起来,眼中满是崇敬。

    “直到我祖父那辈,他打破祖训,毅然选择经商,我们家族才又渐渐好转起来。”道格神情坦率,爽朗一笑。

    原来如此,家族没落……

    魔气的消失确实对时代的发展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绮罗若有所思。

    她记得当时她被猎魔人捉住时,世间魔气已经所剩无几,就算她不被黑巫师拿去炼药,估计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道格引着赫尔默来到石头屋子前,将风化的石门用力推来,石头表面微微有些脱落,簌簌落了一地灰尘。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除了一张石床,别的什么都没有。

    这伟人住得还挺……节俭的哈。

    绮罗可不愿将一代伟人的住所称为寒酸,她可是一个有礼貌的恶魔。

    “我们家族以前就在晨渊镇扎根,只不过从我祖父那辈起就搬去繁华的大城镇了。”道格挥挥空中飞舞的尘埃,打了个喷嚏。

    “我也是偶然在族谱里发现的,原来我们祖上还有那么一个声名显赫的黑巫师。”道格揩揩鼻子,“我实在好奇,就跟着族谱上的地址找过来,好不容易才在这片荒野上找到的。”

    绮罗再次细细打量一番。

    这里好像并没有任何能证明是亚尔维斯住所的标志,也没寻见魔法阵的影子。

    道格走到一处角落,似乎是在摸索什么,随后往下一按。

    石屋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从上面掉下一层石灰,感觉下一秒就会坍塌。

    绮罗赶紧用枝条缠住赫尔默的手腕,又腾出几条抱住脑袋。

    赫尔默拢了拢毛茸茸的枝条,将绮罗掩在黑袍下,挡去满屋的尘埃。

    “咳咳,不好意思,阁下,我忘记提醒您了。”道格满脑袋都是墙灰,糊得他睁不开眼来,只能用手胡乱地擦拭脸庞。

    赫尔默从行李箱里掏出一瓶药水递给他。

    药水覆上去的一瞬间,道格满脸的灰尘消散得一干二净。

    “非常感谢您,维纶阁下。”道格咧起嘴,“您真是一位心善友好的黑巫师,我道格看人永远不会出错。”

    所以看她出错了是因为她不是人?

    绮罗还清晰地记得,今天早晨道格说她喜欢顺人钱袋呢。

    “阁下,请随我来。”道格转身朝前走去。

    石屋不再抖动,绮罗从赫尔默的外袍底下钻出来,她看见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打开的通道。

    这个通道直直前往地下,一眼望去看不到头,两侧的石壁上镶嵌了一种会发光的小石头,竟不会显得里面过于阴暗。

    赫尔默静静地跟上道格,踏着石阶,一步一步朝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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