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林尽染:
展信佳,见字如面。
你的感情总是这么直白热烈,要我拿你怎么办好呢?我有个很坏的习惯,逃避自己不擅长的东西,就像学习时遇到错题,别人会写本子上反复看总结,而我连个像样的错题本都没有,虽然我努力在建立,但每次看那些错题好痛苦,不想看不想整。或许我匮乏勇气,那样就直接承认我能力不足,还心高气傲,逃避可耻也无用,物理是这样,对你尤甚。不想看错题最多让我物理不及格,不会就不会嘛,大不了我不写,直接跳过。
林尽染,你这个人很过分,为什么你非要做我的必答题,所有人的试卷总有几道不会的题吧。这么麻烦的题,干嘛浪费我宝贵的脑细胞,直接跳过不就好了。真是的,其实我不想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你接着看十万个为什么好了。你为什么非要想通这件事呢,生活里想不通的事不多着嘛。
还记得物理最初讲受力分析,那天我有事请了假。从此,我物理真的成了雾里,哪怕后来我上了心,还是搞不清楚小滑块受了几个力。渐行渐远太正常了,我们连彼此的受力关系都分析得不清楚,就像看似在同一滑板上的滑块,但只要我们之间差了一个作用力,就会远离彼此,何况人与人的关系实际上比两个滑块间的运动复杂得多,生活又绝不是在一个固定或不固定的滑板上运动。我们像地磁场里的两个相同的带电粒子,运动的起点也相同。物理课代表,你问这个问题就像我问你,为什么它们要受到不同的力?为什么它们的运动速度不同?难道是出题人老头坏得很吗?
不屑于引用他人的话,那写作文引用名人名言时,各种斯基都是你的代号是吧。你知道不知道,你写作文也是一本正经得在搞笑,有次核对卷子分数,听到咱们老师吐槽你的作文,这是高中生能写出来的作文吗?我还以为写得有多好,结果一看跑题千里。
溜溜球坏了多正常啊,我小时候的杂志都泛黄了,杂志出版社都倒闭了。你知道县里的化肥厂吗?我小时候喜欢去厂里玩。看着破败的厂房,杂草丛生,我难以想象它昔日的辉煌。听说它当年红火得很,县里局长家的孩子都抢着进。那样的大厂,怎么一夜之间就倒闭了呢?或许它是一边兴盛着,一边走向没落。
时间不是小偷,它只是个计量单位,只是我们开心时总怨时间过得太快,痛苦时又怨时间太漫长。越长大越发理解,为什么清朝顺治帝不做皇帝做和尚,为什么仓央嘉措不做□□要做情郎。或许哪里都是围城,入世出世皆是,不负如来不负卿只是奢望。
林尽染,你知道87版《红楼梦》里黛玉的扮演者陈晓旭的故事吗,我想是因为红楼那场梦太美好,她入了戏,于是她有了黛玉似的命运。就像美国华裔女作家张纯如,写完《南京大屠杀》后得了抑郁症,那是我至今不敢看的一本书。……共情力太强是种美妙的诅咒,可人还觉得自己很幸福。理想主义也是如此,我羡慕能为了信仰牺牲的人,如果能成为他们,我甘之若饴。但我生活在他们逝去的年代,享受着他们奋斗终身,来之不易的和平年代。我时常想,我这个在他们树荫下乘凉的人,能为他们,为这个时代的人们做些什么呢?
我小学读过篇语文选修课本,是早些年前的教材。有篇瞿秋白的传记,梁衡写的,你可以读读,我最爱的人物传记,名字叫《觅渡、觅渡、渡何处》。他是我最敬佩的人,里面有些话,我觉得可以替我回答“你还相信光吗?”像那句“光明和火焰从地心里钻出来的时候,难免要经过好几次的尝试,试探自己的道路,锻炼自己的力量。”他一生都在求索,好像终其一生都没能找到渡口,可我觉得他始终在岸上。
人都会怀念过去的,或多或少,或许我们在怀念无忧无虑的童年,我们那时肩上没什么责任。生活的担子太沉重了,我的能力永远达不到我的责任。心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那么能力必须有多大。自古那么多帝王都不务正业,他们有着天下那么大的责任,却没有与之对应的责任感,那么所谓的天子,只不过是被权利异化的凡人。我身边就是没有让我开心的人,读书看画也让我开心,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有些失望。理想主义者都是为了一个遥远的梦想各自为战,难免会感受到孤独的分量。
其实我不想穿越回自己的过去,什么都没能改变,我也没能成为小时候理想的模样,反而狼狈极了。但我想跨越时空,和一些人聊几句。告诉屈原民生已不再多艰兮,告诉杜甫已得广厦千万间,告诉陆游王师已北定中原,告诉丞相他的理想仍熠熠生辉,告诉瞿秋白那艘小小的红船已变成世界巨轮……。
他们这辈子苦苦求索的答案,千百年后已经明了,可惜他们已成了历史的一部分。如果他们能看到今日之华夏盛世,知道他们身后无数人为了同一个梦想前仆后继,听着我描述如天方夜谭般的现在,我想他们一定会相信的。这么说来,林尽染,你应该庆幸没有跨越时间的机器,不然你找不到我的。当我相信了他们的梦想,我便开始了与他们不同又相似的人生。
我多希望我的生命走到尽头,也可以像保尔一样问心无愧地说,“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但我没能做到,理想美好而遥远,现实苟且又骨感。世间美好没能和我环环相扣,反而一些晦暗与我如影随形,真想学弘一法师去念经诵佛,抛下一切图个清净,却又想着自己的责任不可推卸,走不了也不能走。失望过,这是真的,我没那么坚强,想哭但只能冷静的时刻太多了。没绝望过,也是真的,毕竟我的理想如血液般在血管里流淌不止,它如蝴蝶翅膀般扑腾着我的心脏。我能做的,只有保持理智,在风暴里掌舵。林尽染,我多想当个俗人,像个真正的普通人一样,活在这个真实的世界。
你看其实不是我好得不切实际,是我本身就不切实际,我是精灵吗?好像也不是吧,精灵都是住在大自然里的,一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而我是个普通人,我生活在人类社会。只是我一直生活在自己的理想纬度,和其他人有着时差罢了。
还有,你真的好贪心啊,我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想法。早恋哒咩,等高考后再说吧,成年的我们会有更成熟的感情。你看来是还想让我妈给你做思想教育,让我妈歇会吧。你在我妈眼里和那种黄毛小子差不了多少,一点信誉度都没有。我最多给你留个预备男友资格,等过了我这关,你还得过我妈那关。除非你拿出关关难过关关过的勇气,不然我们绝无可能。迎难而上是种勇气,知难而退也是种机智。无论你选择那个,我都会配合你的。我对感情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选择不强求,自然没有求不得。
时代发展日新月异,它不是一架滚滚向前的马车,而是飞驰而过的高铁。在高铁上的感觉,和平时不做高铁没多少差别,但下站时一定会觉得速度也太快了吧。林尽染,向前走吧,回忆里没有我。哪怕我们都在怀念过去,我们都路过了母校的门口,我们也没能在衡阳路再重逢。但地球是圆的,人如果朝着一个方向走,说不定会重逢。到结尾才发现怎么给你写了这么长的信,真是浪费我宝贵的青春年华。
祝你身体健康,万事顺意。
卜思卉
(备注:很工整,基本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