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储闻从医院驱车回公司拿上合同后，下了电梯就往停车场走。
在周末，公司下面的停车场里只零星地摆放了几辆车，储闻一眼就看到弯着身子，在他车前左晃右晃用手机拍照的人。
姿势诡异，行为奇怪，但是背影有点熟悉。
储闻走进看清是谁后，他用合同轻敲了下于晴的背，“于晴。”
“我靠！”于晴猛地往旁边跳出一大步，看见是储闻后才拍了拍心脏，“吓死我了，表哥，你走路怎么没动静？”
储闻瞥了眼于晴快速收回的手机，“是你太专注。”
于晴心虚地笑了两声，把手机往身后藏，“正打算上去找你呢。”
储闻装作没看到于晴的小动作，拿出车钥匙朝车按了一下，“有事？”
于晴见储闻表情平常，她把手掩在嘴边轻咳了声，假模假样地在额上擦了擦汗说：“哥，要不咱们先上车？这下边也太热了。”
储闻没做回答，他看着于晴到处乱瞟的目光，最终还是没多说社么，将人带进了车里。
上车后，储闻把合同随手放在一边，然后打开了冷气。等车都快启动了，车内比他一个人在时还要安静。
储闻的手指有意无意地点在方向盘上，脸朝副驾驶的方向偏了偏，看着几次都想张嘴说话的于晴，主动问：“什么事？”
于晴眼睛一闭，也不管储闻听后会不会拒绝，豁出去道：“我前段时间和工作室的朋友做了个软件，主打绿色聊天，现在需要人来帮我针对性地测验一下，看还有没有改进的地方。”
她一口气说完，急忙将眼睛打开，想从储闻的脸上预设出成功的可能性，但储闻只是不慌不忙地将冷气调低了些。
于晴见状，立马双手合十，比在身前摇了两下， “哥，你一定要帮帮我。”
储闻说：“你可以找其他人。”
“其他有钱的没你帅，帅的没你有钱，只有你又帅又有钱，哥，我不找你找谁去啊？！”于晴不达目的不罢休，拍马屁的话张嘴就来。
储闻神情寡淡地扫了眼于晴，把手机解锁后递了过去，便不再管于晴满脸激动地拿他手机做什么去了。
冷气刚开，车里又闷又热，储闻将衣领的扣子解开一颗后，犹觉得不够，又扯着袖子往上卷。
“哥，别动，就这样！”于晴快速地给储闻拍了张照。
储闻看了眼于晴兴奋的表情，只好收回手，“你之前不是说要做网站？”
“做了，效果一般......”于晴眼睛发亮地盯着屏幕看，她嘴角一勾，点击发送，“搞定！”
储闻看了眼于晴正滑动的照片，“连车的照片也发？”
“你不懂，这是我测试的一步，拿你的车钓人，如果看你有钱就来找你约的话，那就说明我们这个绿色软件的屏蔽词还有改进的地方。”于晴边回话，边刷新消息。
很快，储闻的手机连着震动了两下。
于晴兴奋地打开消息栏， “哟，哥你看看，这么快就有人被你......”
看清上面发的消息后，她很快就没了声。
储闻转着方向盘往右一拐，将车开出了停车场，余光瞥见于晴异常僵硬的神情，“怎么？钓上了？”
“......那倒没有。”于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
她默默埋下了头，忽然觉得这手机烫手。
好消息：是熟人。
坏消息：有仇的那种。
于晴越紧张，这事情就越古怪。
等路口的绿灯变为红灯，储闻踩下刹车，伸手过去把手机拿了过来。
“诶，哥！”于晴见手机脱离，神情立马变得慌张失措。
储闻挡住了于晴过来抢的动作，一眼就看清了上面的字。
「AN：又装上了，孙子。」
「AN：哪天给爷爷也买一辆。」
......
辞藻简单，意思明了。
储闻沉默了一瞬，然后开口说道：“绿色软件？上来就让我当孙子，挺好。”
于晴被储闻冷不丁的两个字弄得浑身冷汗直冒，见储闻还没有看到对面的头像，她呼出一口气后急忙说道：“哥，这网上奇怪的人数不胜数，你把手机给我，我来拉黑。”
储闻捏着手机不松开，瞥了眼于晴紧张的神情，他收回视线，点开了这人的头像。
图片加载几秒后，画面清晰无比。
照片里的人穿了件白衬衣，领带松松垮垮的搭在领口，没什么表情，头发也像是随意抓出来的，手上拿着鼓槌，那双看向镜头的眼里装着狂妄张扬。
是安戈。
车内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于晴感觉这会儿有数万道雷劈在她的头上，脑子里空成一片。
她看着储闻愈发冷硬的侧脸，于晴慢慢用双手捂住了脸。
雪上加霜。
彻底完了。
-
“阿欠！”安戈用手捂住了口鼻，弯下了腰。
张勇手拍在安戈的肩上，“小子，这大夏天还打喷嚏，身体不好吧？”
安戈挥了几下手，表示没事。
估计他爹现在躺病床，嘴里也不停歇地把他从头到尾骂了个遍。
他直起身，擦了擦额间的汗，安戈看着烈日映射到空中的刺目的光晕，眉心紧锁。
露天矿厂的地面温度差不多接近四十度，安戈穿着件短袖，裸露出来肌肤被晒出一片红，火辣辣的疼。
在中午时，他肚子刚进了点油水，这会又被榨得一滴不剩。
安戈被晒得耳鸣，嘴唇也有些泛白，有气无力地说：“张哥，咱差不多行了吧？”
张勇不赞同的瞪了瞪安戈，“行什么行？我不把你逮上矿场来，你得把宿舍的铁皮掀翻！”
听到这回答，安戈心虚地摸了摸额鼻尖。
要怪都怪陈景，不知道这孙子发什么疯把他给拉黑了，他也不至于在宿舍里踢正步消气。
结果忘记这宿舍的隔音极差，脚踏在地上的噪音打扰到隔壁午休，就被张勇抓回了矿上。
安戈现在跟焉了一样地歪着头盯着地上发愣，安全帽也跟着斜斜歪下去。
原本白净的脸上现在黑一块红一块，模样看着可怜也好笑，张勇伸出手在安戈头上一敲，“上去试试，开得好就放过你。”
安戈猛地抬起了头，他生怕张勇后悔，麻溜地爬上了挖掘机，连后背的伤扯着痛也没了知觉。
挖掘机开着空调，安戈刚探伸进去冷气就裹挟了他全身，瞬间觉得自己胸口的闷气都消散不少。
安戈坐在位置上，他将落在额前的随发往后捋，目光坚定地盯着右边的按钮看。
这次不成功，变成狗。
安戈抿着唇，神情严肃，他先重复早上的步骤将挖掘机启动，然后安戈将手放在前方的两根手柄上，往前一推。
咣当一声响，挖掘机缓缓向前移动。
张勇上手挡在额前，见挖掘机稳稳地朝前推进，不禁夸赞道：“哟，小子，可以啊！”
安戈扬唇，啧，这东西还是简单，也没多难，他随随便便就能上手。
挖掘机随着安戈的操纵离矿山的山底越来越近，在距离差不多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记得左手柄是伸小臂！”张勇在下面扯着嗓子提醒。
在张勇声音落下的同时，安戈已经将左边的手柄推了出去，挖掘机的小臂不断往前延伸。
见挖掘斗缓缓落下，张勇心中的焦虑散了许多。
他瞧着安戈已经能自如地操控挖掘机左右换方向，欣慰地点了下头，便不再盯着看。
张勇转过身，伸长手，仰头招呼着不远处那辆进矿山拉煤的运输卡车过来。
灰尘四起，卡车在张勇面前停下，他走过去拍了拍车门。
车窗缓缓下降，赵师傅将手搭在窗沿，笑着问：“张哥，今天怎么没上顶层？”
张勇将手套取下，朝安戈那边抬着下巴示意，“教人。”
赵师傅脸上呆滞了一秒，然后伸出头惊讶地问：“啥人啊？学开挖掘机来矿上学？挺牛啊。”
关于安戈的情况，张勇不想过多解释，他随口道；“朋友孩子，不太听教。”
赵师傅立马懂了话里的意思，语气转了个调，“啧，这矿上又不是幼儿园，要教孩子回家教育去，没经验又没技术的，来这儿不是耽误大伙时间嘛。”
“得了，说这些干啥，人小伙子学得快。”张勇皱着眉，手往前一挥，“你把车掉个头，我让他看看怎么把煤铲进卡车里。”
赵师傅见状，只好不情不愿地应了声，然后将车掉了个头。
张勇走到车尾，把手拢在嘴边喊道：“安戈，你把挖掘机转向这边试试。”
说完张勇就靠车上，等安戈下一步动作。
落在煤上的挖掘斗开始往上收，接下来缓慢地朝卡车尾部方向转动。
等挖掘斗停在了张勇的正上方，挖掘机就卡着不动了。
张勇奇怪的盯着驾驶室里的人看，指着下方提醒道：“安戈，位置不正。”
过几秒挖掘机又开始动了起来，不过驾驶室并没有转向，反而挖掘机的大臂被提了上去。
张勇见状不对，赶紧说：“安戈，不对，把左边的手柄往左.......”
话还没说完，张勇就看到铲斗迅速向外翻开，下一秒，铲斗里剩余的煤渣从顶上一泻而下。
全倒在了张勇头上。
-
咻地一下，桌上的茶杯盖子从左往右旋转了两圈，安戈眼神没有焦距地盯着办公桌上的假花发呆。
张勇把他丢进办公室里，让他好好剖析一下操作的失误，然后头上顶着碎煤渣，拿着毛巾和脸盆，黑着脸就走了。
他早上那篇挖掘机操作步骤才抄完没多久，现在又写上了工作失误检讨书。
得，他果然和挖掘机八字不合。
嗡嗡嗡，兜里的手机开始振动。
安戈懒懒地抬了下眼皮，磨蹭着把手机拿了出来。
划开解锁，消息栏上多出一条新消息，来自小绿树软件，来信人：ch。
哟，陈景这是改过自新，前来认错了。
安戈不急不慢地点开信息，聊天界面最底端出现了两条新消息。
「ch：之前点错了。」
「ch: 这事情你想怎么解决？」
可以，有认错，有态度，就是打字方式有点装逼。
安戈把下巴抵在桌上，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按着响。
输完，点击发送。
「AN：这问题很大，看你想怎么解决。」
安戈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背后的伤又开始叫嚣，像扯着他的筋骨皮肉往两边撕，又痛又麻。
他撑着桌子缓缓趴起身，看了眼又恢复死寂的手机，安戈没忍住又往陈景那边发了条消息。
「AN：孙子，你半天不回干嘛呢？」
安戈将落在额前的碎发往后捞，眨眼间就发现他刚刚发出去的消息不太对劲。
凑近一看，孙子俩字居然自动变成了星号。
？
软件抽风了？
安戈不信邪，按了一串发过去，然后聊天界面上就出现了一串星号。
他跑去软件助手询问，叮咚，跳出一条解答。
安戈跟着念出了声：“如您发送的消息转为星符号，意味着你的信息被系统自动......”
“屏蔽了。”
安戈：“......”